“最後一個。”秦綰吐出一口氣,目光從人群中一一掃過。


    或許是因為金絲翡翠蛇出現的時候那一陣後退,眾人在秦綰麵前的氣勢被壓低了不少,一時間,竟然安靜下來。


    “既然沒有了,那麽……”墨臨淵開口道。


    “最後一場,就讓老夫來吧。”人群中走出一個身穿道袍的白發老者來,“智宗天機,挑戰領域:謀略。”


    “天機。”墨臨淵頓時沉下了臉。


    原本智宗和無名的關係算是比較近的,天機老人這幾年也常常造訪無名,按理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頭跟他過不去,果然還是懷恨在心了嗎?


    墨臨淵確實挺欣賞虞清秋,若是沒有秦綰,他也是打算傳位虞清秋,甚至,若是繼承儀式上遇到必須使用武力的場合,他還打算替虞清秋擔下三倍的難度的。


    但是,就算他欣賞虞清秋,也不代表他就喜歡天機老人,妄稱天機,可誰能真正通曉天機?


    尤其,他原本也沒對天機老人承諾過什麽,如今這副好像是他背信棄義的模樣,墨臨淵再好脾氣也心裏有氣。


    “師父。”虞清秋也微微皺眉。


    這裏隻有他和南宮廉知道秦綰的身世,而南宮廉浪跡江湖,素來不管朝廷閑事,就算知道了,隻怕也是爛在肚子裏。


    秦綰並非普通江湖女子,安國侯府的大小姐,端王妃的親姐姐,就算她和歐陽慧有關係,也是一個很有可能爭取到的強援。畢竟女子必須背靠家族,要是秦綰打算一直在江湖上倒是無妨,可她要做寧王妃的話,安國侯府才是她的依仗。無名,隻有利用價值,卻無法讓她融入那些貴夫人的圈子。


    總體來說,隻要能揭過歐陽慧那一頁,秦綰上位,對太子是有好處的。而怎麽解決這件事,在他看來也並非不可能。


    就是退一萬步說,秦綰看李鈺不順眼,但太子不是不能換,秦綰上位,對於東華依然好處巨大。


    當然,這是最壞的結果。可就算是最壞的結果,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虞清秋知道師父的意思是希望自己繼承無名,但他有自知之明,秦綰是墨臨淵的弟子,除了跟他們師徒不對盤的人,是沒人會去難為她的,藺長林之流,他看得清楚,分明是秦綰自己挑出來的。但要是換成自己,作為第二個以宗門接任無名,還是連宗主都沒當上的,恐怕他要受的刁難比當年墨臨淵更多,而他自問不如墨臨淵那般全才,僅僅是這個虛弱的身體就夠拖累的了。


    “為師自有打算。”天機老人一聲冷哼。


    虞清秋歎了口氣,無奈地退到了一邊。


    畢竟是他師父,他也隻能給了秦綰一個無能為力的笑容。


    另一邊,李暄卻微微鬆了口氣。


    智宗,天機老人,還是秦綰定比試方法,無論如何,他都不信在這種條件下鬥智,秦綰還能輸給天機老人,至少,肯定比和莊別離比武勝算高得多。


    很顯然,無名眾人也是這麽想的,臉上都露出笑容來。


    秦綰的實力能不能勝過天機老人他們不敢說,但秦綰定方法,絕對能玩死天機老人。


    墨臨淵臉色不好看,隻因為天機老人的行為可以說是當場掃他的臉麵,但也沒認為這一場秦綰會輸。


    然而,被寄以厚望的秦綰卻皺了皺眉,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虞清秋。就知道虞清秋的為人是肯定不會出這個頭的,但她是真的不想跟天機老人比。


    輸了就繼承不了無名,贏了天機老人要退位,虞清秋立刻上位……這種輸贏都是自己吃虧的事,會幹的才是沒帶腦子好嗎?


    要是能趁機把虞清秋逐出聖山,她還願意盡力一試,可換成天機老人……這老頭看似睿智無欲,實際上最是戀權,隻要不是用聖山的規矩逼他退位,至少在他死前,虞清秋是坐不上智宗宗主的位置的。


    所以說,至少在她收拾完李鈺之前,她還是希望天機老人穩穩當當地無病無災的。


    “我拒絕。”秦綰開口答道。


    “什麽?”天機老人愕然。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在所有人看來,這都是秦綰比較有把握的一場了,謀略,雖說寬泛,但畢竟是秦綰出題,要坑一把天機老人還是有可能做到的。而拒絕了智宗,下一場,她是能和遁宗比奇門遁甲,跟佛宗比背佛經,或是跟盜宗比妙手空空?聖山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宗門,有些恐怕連墨臨淵都接不下來。


    “我說,我拒絕。”秦綰咬字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為什麽?”天機老人怒視她。


    “為什麽?”秦綰一臉疑惑地看著他,“當然是因為我一個女子,不擅謀略,否則這三次拒絕權難道是擺著好看的嗎?”


    “……”天機老人啞然。


    不擅謀略,還真是個好理由,讓他完全無言以對。


    不過,另一邊的虞清秋和南宮廉卻啼笑皆非。


    你不擅謀略?不擅謀略你還把襄城裏所有的勢力都耍了一遍,難道是他們這些人都輸給了一個不善謀略的弱女子嗎?


    不過,就算他們真的去證明秦綰“很擅長謀略”也沒有用。繼承挑戰的三次拒絕權是無條件的,事實上,秦綰拒絕天機老人的挑戰,連個理由都不需要給。


    “小姐在想什麽呢?”荊藍有些焦急地嘀咕。


    李暄微一沉思,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擅謀略?秦綰人還在聖山,卻已經開始著眼於之後京城的爭鬥了,走一步算十步,做到這個地步還不擅謀略的話,要怎麽樣才算是擅長?


    “既然如此,還是本座來吧。”莊別離排眾而出,冷哼道,“武宗莊別離,挑戰領域,武功!”


    此話一出,頓時滿堂嘩然。


    墨臨淵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布滿風暴了,讓人擔心下一刻他是不是會親自出手捏死莊別離。


    要知道,墨臨淵是前前任武宗宗主,如今武宗的宗主和繼承人都是他嫡親的徒孫,任何人都覺得,武宗肯定是最不會為難秦綰的那一個了。莊別離會站出來挑戰,而且不像是琴語那種善意,更像是有生死大仇般,實在是大出人意料之外。


    南宮廉原本也沒想到師兄會出這個頭,晚了一步,一把沒拉住人,隻好退後兩步,舉起雙手對著秦綰露出一個無辜而討好的笑,示意這迴事和他沒關係。


    秦綰微微點點頭,她自然不會怪南宮廉,南宮廉的為人秉性她還是很欣賞的,當然,她更不會怪莊別離,原本就是她自己挑唆的,若是莊別離不出麵,真來個什麽盜宗和她比偷竊,星宗和她比算命之類的她可吃不消。三次拒絕權真心不夠用的。


    “莊別離是嗎?三倍難度,劃下道來,老夫接著!”墨臨淵一聲怒喝,就算沒有刻意,但凝結如實質的怒氣還是衝得莊別離臉上一白。


    平台上一靜之後,隨即湧起更大的喧嘩。


    這裏多數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墨臨淵出手,還是從師父甚至師祖口中聽說過這位無名主如何的驚才絕豔,如今墨臨淵被自己徒孫惹怒得要親手教訓了,眾人自然是樂得看好戲。


    莊別離身處於墨臨淵的怒火中心,雖然強撐著沒露出疲態,但背後的衣服也被冷汗濕了一塊。


    之前天機老人搶先出頭,他還暗自懊悔,隨後秦綰拒絕,他就立即站出來了。原本他是想教訓一下秦綰,可也沒想到會招來師祖如此暴怒。


    三倍難度,在武道上還是很好計算的,隻要墨臨淵隻用三成功力就行。然而,墨臨淵的年紀,就算他三分之一的練功時間,也不比他練一輩子的時間少多少了,何況現在的墨臨淵明顯處於暴走狀態。


    一瞬間,莊別離連額頭都流下一行汗水。


    “嗬嗬。”就在這個緊張的時刻,秦綰卻是一陣輕笑,隨即上前叫了一聲:“師父。”


    於是,眾人驚異地發現,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壓力慢慢消失了。


    “師父。”秦綰依舊笑著,卻是一臉的堅定,“這場比試,徒兒可以自己拿下。”


    “你確定?”墨臨淵看看莊別離,又看著她。


    “確定。”秦綰點頭,又道,“徒兒不孝,這個時候還要讓師父擔心,不過……如果徒兒憑著自己的力量贏不了挑戰,無名,不繼承也罷!”


    墨臨淵沉默了許久,猛地發出一陣大笑:“很好,不愧是老夫的徒兒。”


    “謝謝師父。”秦綰很鄭重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墨臨淵安然受了這一禮,卻毫不留戀地轉身返迴了石台。


    “主。”阮飛星忍不住道,“曦那丫頭……”


    “她說行,那就一定要行!”墨臨淵沉聲道。


    就算不行……


    “那麽……”秦綰起身,麵對著莊別離,卻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莊師侄,我們開始吧。”


    莊別離臉色黑了一下,無奈之前他的氣勢早被墨臨淵壓製得點滴不剩,隻能故作傲然地點點頭:“出題吧。”


    “很好,我的規則是,弓馬騎戰。”秦綰斬釘截鐵道。


    “什麽?”莊別離傻眼。


    “怎麽,莊師侄不懂?”秦綰很耐心地解釋道,“就是像將軍縱橫戰場一樣,騎在馬上交戰,不許用毒,不許用除了弓箭之外的其他暗器,落馬則算輸,還有哪裏不明白?”


    “這……”莊別離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不比之前藺長林聽到要比解毒時好看。畢竟當時的藺長林雖然意外,但對自己還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弓馬騎戰?那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武夫行為,也算是比武?


    “怎麽,莊師侄是看不起武將?”秦綰一挑眉。


    莊別離一愣,一句“看不起又如何”差點衝口而出,卻感覺到兩道帶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一抬頭,在墨臨淵身側看見視線的主人,他又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沒有說出口。


    冷卓然,那可是曾經的虎威大將軍!


    “既然師侄沒有意見,那就開始吧。”秦綰道。


    聽著一個十**歲的少女對一個老頭子一口一個“師侄”,旁觀者都已經樂不可支,聞言趕緊繼續往後退,寧願全部擠在平台最邊緣處,也讓出了一片足夠兩人縱馬交鋒的空地。


    “騎戰,總該有馬吧。”莊別離道。


    “嗯,這點不用師侄擔心。”秦綰招手叫過一個小侍從吩咐了幾句。


    小侍從點了點頭,又喚了幾個同伴,很快的就牽來三匹馬,就算是江湖中人,可男人天性會愛馬,自然看得出來,這些都是千裏選一的好馬,另外兩人則是抬來一個兵器架,上麵豎立著刀槍斧戟等等各種戰場常用冷兵器。


    見她準備得如此充分,莊別離的臉色不禁更難看了。這丫頭……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挑戰他嗎?


    “我說呢,那丫頭昨晚花那麽大功夫把馬都牽上來做什麽。”冷卓然笑道。


    如今看來,秦綰分明是早有準備,就是專門針對莊別離做的布置。


    “小姐行不行?”執劍張口結舌道。


    “她的戰場搏殺之術肯定是及不上她的武功的。”李暄道。


    “那為什麽小姐還要選擇騎戰?”荊藍急道。


    “因為,莊別離比她更加不擅長。”李暄微笑。


    對付比自己厲害的人,未必非要把自己強提到對方的高度,換個思考方式,把對方拉低到自己一樣的水準,結果其實是一樣的。


    莊別離練的是劍,而劍雖然不算是短兵器,但和長槍大刀的長度也沒法比,用來騎戰就先輸了一頭,而最狠的是落馬算敗的規定,莊別離一身武功有一半在他的步法身形上,必須騎馬作戰,直接就被廢掉了一半。


    雖說對秦綰也是一種限製,但她既然敢提這種方法,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別忘了無名裏還有一位虎威大將軍,別說冷卓然沒有指導過她騎戰。


    當年的虎威大將軍卓然雖然是水軍統領,卻是水陸騎全能,隻是南楚的騎兵實在太弱而已。


    莊別離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態,挑戰是他提出的,那麽秦綰無論提出何種比試方法,他都隻有接受和認輸兩種選擇。


    “師兄,你會不會騎馬?”突然就,南宮廉問了一句。


    “當然會!”莊別離狠狠地瞪了一眼給自己拆台的師弟。


    “哦,從來沒見你騎過馬,還以為你不會呢,還好還好,要不然都不用比了。”南宮廉仿佛沒看到他快要殺人的眼神,依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懶散模樣。


    “這幾匹馬都很溫順,師侄就挑一匹吧。”秦綰笑吟吟道,“要是師侄都不滿意,也可以自己去找匹馬,我記得騎馬來的人應該不少,頂多是推後到明天。”


    “不必。”莊別離一聲冷哼,上前隨意選了匹白馬。


    要是拖到明天,不論輸贏,他都隻會更丟臉!


    反正,眾目睽睽之下,秦綰也不可能使用給馬匹做手腳這種方式,而這幾匹馬已經夠好的了,讓他自己準備恐怕也難有更好的。


    “你的呢?”莊別離又問道。


    秦綰一招手,李暄親自將自己的照夜玉獅子牽給了她,又笑道:“怪不得讓執劍把馬弄上山,不過,輸了的話,白雲會很不高興的。”


    “本小姐怎麽會輸!”秦綰抱著白雲的脖子蹭了蹭,翻身上馬。


    “這不公平吧?”天機老人陰測測地插了一句。


    誰都知道,騎戰中一半靠的是馬,有一匹寶馬,無疑勝算大了很多。


    “不公平?”秦綰一挑眉,好奇道,“我記得武宗的鎮山之寶是含光劍,與承影、宵練並稱殷天子三劍的寶劍,還是說,莊師侄打算在比武的時候以示公平,棄含光劍而不用?”


    莊別離無言,含光劍雖然削鐵如泥,但在騎戰中,若是近不了身,再鋒利又有什麽用?但他身為一派宗師,確實也不能說出“我不用含光,你也不準騎照夜玉獅子”之類如同小孩子耍無賴的話。


    何況,確實也沒有聽說過比武有寶劍不能用的事,騎戰,寶馬自然也是一樣的。認真說來,秦綰給對手準備的馬匹也是普通馬匹裏最好的,已經足夠厚道。


    “那麽,請師侄準備吧。”秦綰一拍馬,路過兵器架的時候,順手拿了一把長柄厚背的大砍刀。


    莊別離更加黑線,那大刀有兩三米長,這要是揮舞起來,自己的含光劍根本連對方的衣角都挨不到。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去取長兵器,隻是帶著含光劍就上了馬背。


    “如何?”阮飛星低聲問道。


    “曦會贏。”最有資格迴答的顯然是冷卓然。


    “這麽肯定?畢竟對手是莊別離。”簡一好奇道。


    “莊別離……他真的就隻是‘會’騎馬而已。”冷卓然道。


    “有多差?”簡一追問道。


    “這個麽。”冷卓然想了想,給了個很形象的比喻,“跟曦的琴差不多吧。”


    “……”眾人黑線。


    “而且,莊別離一心練劍,要說暗器他可能會幾種,但弓箭肯定是沒碰過的,難道要用手甩箭?”冷卓然有些遺憾道,“若是場地再大些,曦不用兵器,光憑弓箭也能弄死他,就跟放風箏一樣。”


    就像是為他的話做注解一樣,秦綰慢條斯理地掛好長弓和箭囊,而莊別離猶豫了一下,隻拿了一個箭囊,連弓都沒選。


    “開始。”墨臨淵沉聲道。


    秦綰毫不猶豫地張弓搭箭,三箭連珠朝著莊別離射過去。


    “雕蟲小技。”莊別離冷笑,含光劍揮過,三支箭頓時斷成六截,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猶有餘力的表情就變了,因為秦綰下一個三箭連珠竟然是貼著地麵而來,直接射馬的。


    “你卑鄙!”莊別離情急之下,隔空一掌,澎湃的內力硬生生地將箭支震偏了方向。


    “射人先射馬,兵家常事,您說是不是?天機宗主。”秦綰笑道。


    天機老人陰著臉不說話。


    “迴你的!”莊別離抽出一支羽箭,一甩手,對著秦綰胯下的馬兒迴敬過去。


    然而,白雲隻是隨意地往邊上挪了一步,都不用秦綰動作,箭就射了個空,而白雲居然還打了個響鼻,一副很不屑的模樣。


    “箭不是這麽用的。”冷卓然簡直不忍直視。


    莊別離是在用射暗器的手法甩箭,可也不看看羽箭的長度重量是輕巧的暗器能比的嗎?既沒有弓箭應有的速度力量,又沒有暗器的奇巧百變出其不意,這種單調的攻擊,隻要是騎術還稍微過得去的人就可以完全不用在意。


    莊別離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幹脆拍馬對著秦綰衝過去,想進入近身戰。


    秦綰紋絲不動,飛快地射光了一囊箭,順手將弓往馬鞍邊上一掛,單手提起了大刀,也不用任何招式,就這麽當頭劈了下去,看上去就跟劈柴沒什麽兩樣。


    莊別離含光劍出鞘,手腕一翻,用劍身平平地抵住刀柄,順勢滑過去想削向秦綰的手。


    “想得美。”秦綰嫣然一笑,大刀稍稍抬起一些,隨即運足了氣力,直接橫著掄了過去。


    這麽長的一柄大刀帶著要把他攔腰斬斷的氣勢橫向削過來,莊別離不能不躲,收迴劍勢,迅速往馬背上一趴,大刀就從頭頂上唿嘯而過。


    不過莊別離心裏並不慌亂,如此沉重的兵器,揮舞起來也是極耗力氣的,隻要拖下去,贏的就會是自己,這也是他選擇寧願使用含光劍也不拿長兵器的原因。


    秦綰一刀劈空,也不在意,左手也搭上刀柄,運勁一壓,大刀減慢了去勢,又往上一挑。


    莊別離沉下心,迅速起身,往後一仰。


    然而,他卻忘記了一件事。


    在近身的途中,他為了躲避秦綰射出的箭,已經是東倒西歪了,隻仗著習武之人下盤穩當才沒摔下馬去,如今躲避秦綰的大刀,身體又連續做出大幅度的躲閃動作,就更不穩當了。而最要命的事,秦綰大刀挑空,一提馬韁,與他錯馬而過的時候,用力在他的馬股上踢了一腳。


    馬兒被她夾帶了內力的一腳痛得一聲長嘶,前蹄淩空,幾乎直立起來。


    莊別離本來就是勉強騎在馬背上的,猝不及防之下,差點被顛下去,幸虧及時抓住馬韁,雙腿灌注了內力,強行夾住馬兒。


    然而,馬兒被秦綰一腳本就踢得疼痛不堪,再被莊別離情急之下沒輕沒重地一夾,頓時暴躁了,在空地上撒腿就跑,一邊還不住跳躍著想把背上的混蛋摔下去。


    可憐莊別離原本騎術就一般,哪禁得起這麽顛簸,要是平時,大不了翻身下馬,動作保證點塵不驚,盡顯高人風範,可是今天的規則,落馬就要算輸,讓他隻能一手拿著含光劍,一手死死抱著馬脖子,任由馬匹上躥下跳。


    看著他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圍觀者不由得笑得直不起腰來,而笑得最厲害的那個就是南宮廉,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就說那個小姑娘很好玩嘛,嗯……小師叔,好吧,就憑她能整得自己這個素來道貌岸然的師兄如此狼狽,就值自己叫一聲小師叔了。


    秦綰則是早就跑到了空地的那一邊,慢條斯理地重新掛刀換弓,又射光了一囊箭。


    這迴,莊別離顯然沒那麽從容了,雖然大部分的箭都被他避開或是打落,但還是有幾支漏網的,雖然沒受傷,可衣服也被劃得七零八落,完全沒了之前那種世外高人的氣質。


    “真不如……認輸算了。”簡一忍不住低聲道。


    “曦的騎戰之術倒是比下山前更進步了。”冷卓然若有所思。


    “她不是在京城嗎?練過吧。”阮飛星不以為然。


    “也是。”冷卓然點點頭。


    墨臨淵一言不發,右手又攏迴了袖子裏,悄悄將一枚小石子丟掉了。


    而下麵,莊別離終於安撫好暴躁的馬兒,重新向著秦綰衝過去。


    秦綰這迴沒在原地等著,也拍馬衝過去,比試到如今,終於有了兩軍陣前鬥將的感覺,雖說,一個老頭一個少女,實在是不倫不類。


    然而……除了莊別離本人,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死丫頭,去死吧!”莊別離眼睛發紅,怒發衝冠,但下一刻,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急速奔馳的馬兒一個急停,騎術不佳的人當然是坐不住了,直接被拋飛。


    秦綰一提馬韁,繞過了莊別離的坐騎,向著他下落的方向,一刀橫掃過去。


    莊別離原本還想落迴馬上的,但那重重的一刀夾帶著奔馬的威勢,他隻有一把輕薄的長劍,加上空中無從借力,哪裏阻攔得住,刀劍一碰,直接就被磕飛得更遠。


    這迴,他才看清楚了馬兒突然停下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跑進了一片箭林裏,已經無處可走了。


    剛剛秦綰那一通射可不是完全射向莊別離的,就算是動武,她也習慣了走一步算三步,直把堂堂武宗宗主玩弄於鼓掌之間。


    秦綰對著還在空中的莊別離微微一笑,再次拿起了弓箭,慢慢下壓。


    “嗖~”莊別離落地時還無法完全消去大刀的衝擊,噔噔噔往後連退了幾步才站穩。


    就在那一瞬間,一道勁風從兩腿間穿過。


    他僵硬著臉迴頭一看,隻見一根羽箭斜斜地插在地上,尾羽還在微微顫抖。


    “噗——”不知道是誰笑出聲來,然後漸漸渲染得笑成一片。


    這個位置,再往上一點就射中那裏了好嗎?不過莊別離反正也七老八十了,那個地方……也沒什麽用吧。


    莊別離臉色鐵青,站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我贏了,師侄。”秦綰用手裏的長弓點了點他,示意他已經落馬了。


    莊別離狠狠地瞪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跟之前的高人模樣判若兩人。


    執劍和荊藍一臉同情地看著他,誰叫你要去挑釁大小姐的,活該!難不成你還以為大小姐會跟你比武?


    李暄含笑看著秦綰,眼中滿是驕傲。


    這個女子做的可不僅僅是贏得了一場比試,完成了無名的繼承那麽簡單。


    她最重要的一步,是把莊別離逐出了聖山,把南宮廉推上了武宗宗主的位置。


    墨臨淵出自武宗,秦綰和武宗的關係也極為密切,本該是她最有利的臂助,可莊別離顯然是沒有和她站在一起的打算。換成南宮廉就好多了,就算南宮廉不會聽她的,但也不至於成為敵人,甚至,有需要時請他幫個小忙,相信他不會拒絕。


    天機老人的人情南宮廉已經還完了,之後虞清秋可沒那麽大麵子支使算是他長輩的南宮廉。


    而秦綰不一樣,自家師叔嘛,南宮廉當然會多給幾分麵子,更別提,南宮廉對秦綰的印象其實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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