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胡服的認識,還是源於初中曆史課本上的北魏孝文帝改革。隻不過,這位帝王把鮮卑的胡服給徹底的禁了,其餘所知甚少。


    王大乙看我直勾勾地瞧著壁畫,以為我看出了什麽門道,不禁抿嘴一笑,“誒我說,你丫這幾天是不是憋壞了,看著畫上的小媳婦兒你都能瞧出神?”


    我實在沒工夫搭理這貨,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的嫌棄,誰知道這可能不小心,傷了王大乙那可有可無的自尊心?


    “誒喲喲,耽誤您老鑒賞了。我來考考您,這壁畫上的小媳婦兒你說是誰家的?呸,你猜是哪朝的?”王大乙酸溜溜道。


    看他欠揍的表情,我想也沒想就迴了一句,“這你娘的還用猜啊?一看這胡服就知道,南北朝時期最為盛行,估計也差不了多遠。”


    王大乙倒是一愣,反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心說,你小子的曆史分還不如我呢,你以為你爹是考古的,你就也裝什麽考古學者?並不是所有耗子的兒子都會打洞。


    我嘿嘿一笑,王大乙卻切了一聲,滿不在乎道:“早就料到你小子也就這點文化,看到胡服就是丫南北朝的,殊不知早在春秋時期,胡服這一類的衣飾就有所盛行了。”


    我聽得有點懵,心裏更多想的是,這廝是不是又在誆我?


    王大乙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撇了撇嘴,又指著壁畫上男人的帽子,正經道:“其實胡服進入華夏大地,最早是始於春秋時期的趙武靈王,起初是為了對抗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因胡服衣身緊窄,更便於活動,所以趙國推行了胡服騎射的政策,而武靈王也因此成為了中國服飾史上第一位改革者。”


    我慫了慫肩,心說你這個小故事能說明什麽啊?和壁畫上男子那奇怪的簸箕型帽子有毛關係啊?


    王大乙會心一笑,“而在武靈王對於胡服的多項改革當中,這頂帽子便是其中最為特殊的一項,以往胡服的冠帽上常常插有貂尾,這是由於北方塞外寒冷,而冠的造型又好像簸箕。”


    他指了指畫上的帽子,我早就發現那是簸箕的形狀,很難看。


    王大乙又道:“而趙國接受了這種冠式以後,又進行了一些改製,比如把原來用於禦寒的貂尾,改為了帽子上的一種飾物,插在了帽子的兩側,有些又加以金璫附蟬。”


    我不禁來了興趣,“金璫附蟬?聽起來稀奇,這是什麽玩意兒?”


    王大乙搓了搓手,有些賣弄道:“金璫就是春秋以來朝中高級官吏特用的冠前飾物,算是一種等級的徽識吧,就像你我肩膀上的警銜。”


    我反而皺了皺眉頭,突然又想到一點,指了指壁畫上的男子,“那你說,他頭上這個玩意兒是不是金璫?”


    倘若仔細去看男子頭上的簸箕帽子,不難發現在帽子正中確實有塊金色的山形紋飾,貌似就是金璫。在金璫的中間是鏤空的蟬紋,邊飾雕琢著鋸齒紋,而突出的兩顆大圓丸,似乎就代表著蟬突出的雙目,下部又刻畫出了蟬的六足。


    有趣的是,除了簸箕帽子正中有金璫配飾,在兩側又有兩塊金色的薄翼陪襯,看起來就真像是金蟬的雙翼。


    王大乙看著壁畫一時目露難色,而眼神又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想到了什麽。


    “我以……以前曾見過類似金璫附禪的文冠的照片,這看起來真的很像……”王大乙吞吞吐吐道。


    我反而更加不解了,“如果說壁畫中這個男子帽子上佩戴的,正是金璫附蟬,那他顯然不是尋常的老百姓,可他家的院子也忒寒顫了點吧,顯然不太合乎常理啊。”


    莫非這是一個千古不見的清官?我自嘲地聳了聳肩。


    王大乙似乎也在糾結這個問題,但我還是有些好奇,關於武靈王這個奇葩,是不是還有什麽傳奇故事?


    王大乙想了想,又繼續道:“據說“推行胡服騎射”數年之後,趙國的國力大增,修建了長城來抵禦塞外胡人,又借機吞並了中山國等周邊小國,一時間可與秦楚抗衡。隻可惜,武靈王傳位給了不成器的兒子惠文王之後,禍起蕭牆,一代變法奇才武靈王在“沙丘宮變”中被圍困,連歪脖子樹上鳥蛋兒都吃沒了以後,最終被活活餓死在了沙丘宮裏。”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顯然後麵的故事很有彩頭兒。


    王大乙又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這的確和我在洛陽金村戰國墓中出土的銅鏡上雕的文冠一模一樣啊,難道說……”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我也沒品出個什麽味兒來。王大乙似乎還沉浸其中,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自然也懶得跟我解釋了。


    我抬頭看向了另一堵牆上的壁畫,發現男子跪在一座皚皚的雪峰之上,好像在做著某種奇怪的禱告儀式,他雙手不知在捧著什麽,高過頭頂,目光虔誠地似乎在向上天求什麽。


    而第三幅圖更是詭異,因為上麵除了男子,在雲層中竟然出現了一種神話傳說中的生物,雖然被雲層遮去了大半個身子,但透過雲層依舊可以辨認出那隻青色的爪牙。


    自古以來,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隻不過畫中的這種五爪生物還有些奇怪,似龍卻不像龍,竟然還有一雙巨大的羽翼,兩條金須從雲層中垂落下來,根本看不清麵貌。


    但我和王大乙都覺得,畫中的生物應該就是一條祖龍。


    古中國乃至東亞地域,自古以來都是對龍這種生物有圖騰般的崇拜的,但不同朝代不同時期的龍,卻不盡相同。


    明清時期的龍,與我們在故宮大殿上見到的真龍雕刻大多是一樣的。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而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


    而春秋時期乃至遠古時期,龍的形象雖然沒有近代如此細膩,更為像蛇蟲一般,但其背後附有一雙羽翼,這是最大的區別。


    正如近代考古發現一般,西周時期的墓葬曾發現有大量身負羽翼龍紋的器皿,乃至青龍在先秦墓葬祭品的紋飾中也是有羽翼的,因此也有人曾稱這種青龍為祖龍。


    聽王大乙跟我如此娓娓道來,眼前這些彩繪顯然是很有年頭兒了。


    而眼前這幅畫中的男子覆手而立,隻留給世人一個蕭索的背影。奇怪的是,即使麵對著雲層中的神龍,也不顯一絲頹然,反而有種不卑不亢的傲然氣勢。


    畫中男子的渺小與雲層中龐然的生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我卻更加迷茫了,這幅彩繪到底想表達什麽呢?為什麽與上幅圖中男子卑躬屈膝的禱告姿態又截然不同?


    我撓了撓頭,看向了王大乙,本來還想和這廝討教一下。沒想到,這家夥已經看到了最後一幅彩繪,這幅畫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因為它實在是太奇怪了。


    最後的這幅彩繪與第一幅敘事大抵相同,同樣的村落,同樣離別時的依依情景。隻不過,不同的是,畫中的女子卻不像是同一個女人。


    男子還是同一個男子,女人卻不是同一個女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男人有錢就變壞的理論,亙古有之?


    我實在忍不住就想打趣,王大乙這家夥卻仍聚精會神地盯著這幅彩繪看,他佝僂著身子已經附身靠近了牆麵,似乎想看出什麽細節,同時,他示意我把手電的燈光照到他手指的地方。


    王大乙所指的地方,正是畫中的女人。


    我忍不住竊喜,報複道:“沒瞧見人家姑娘已經有主兒了,你這廝還是趁早死了那顆猥瑣的心吧,免得遭先人報應。”


    王大乙根本沒有理會我,仍是盯著畫中的女子看,燈光打過去以後,畫中的人物顯得更加的細膩。這個女子似乎比起先前的女人,更加的年輕,更有豆蔻年華該有的嬌嫩,而男子卻是別無二致。


    王大乙仍是皺眉,“你不覺得這些彩繪連在一起有些奇怪?”


    我砸了砸嘴,也正經了起來,“如果把四幅彩繪連起來的話,貌似講述的是,春秋時期有個男子背井離鄉,在神山中不知要禱告索求什麽,偶然間卻在峰頂遇到了真龍,迴鄉後……換了個俏老婆?”


    王大乙聽了我最後一句話,差點沒把肺子咳出來,詫異道:“你……你丫的在說啥?”


    雖說我也覺著這不大可能,但仍義正言辭地表達了我本人的意見,“你沒瞧出,最後那幅畫中的女子比之前的女人水靈多了?”


    從王大乙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這家夥絕對是在赤裸裸地嘲笑,而他仍裝作無動於衷的模樣,歎氣道:“誒我說,狄老九,從你目前的思想覺悟來看,我確實得為紫璿同誌好好把把關,你丫就沒覺得這畫中兩個女子是同一個人?”


    經他這麽一說,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詫異道:“可無論從這兩個女子的發型容貌,還是年齡來看,顯然都不該是一個人啊。”


    王大乙指了指畫中女子頭發上的釵子,“古人送釵子是不能轉送她人的,尤其是情人之間的物件兒更有說道,所以第一幅彩繪中的女人和眼前的女子應該是同一個人,隻是不同時期的模樣罷了。”


    我把燈光又打向了第一幅彩繪,正如王大乙所說,畫中的女人果然戴著一模一樣的釵子。之前我之所以認為,這是兩個不同的女人,無非是慣性思考。


    這兩人有著不同的年齡和容貌,其中最為不同的是發束,第一幅中女人挽的是發髻,雲鬢之間漸顯銀絲,顯然已是婦人打扮。而最後一幅彩繪中的女子,卻是豆蔻時的模樣,尤顯少女俏皮之姿,隻不過,如此一來,整幅彩繪的時間順序就有些錯亂了。


    王大乙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難道說……這幾幅彩繪的順序是反著的?應該從左往右看?”


    從女子的容顏判斷,這些彩繪理應是倒著看的,也就是說故事本該是這樣的:男子為了尋找什麽東西或者說是完成某種任務,臨行時在村口與豆蔻少女依依惜別,所幸的是男子在深山中真的偶遇神龍,不知求得了什麽寶物,但等衣錦還鄉時,昔日的愛侶卻已是婦人。


    雖然這隻是我們主觀臆測的故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男子在山中所得的東西,一定交到了宮中。因為男子離鄉之時,隻是一襲布衣,歸鄉的時候雖然仍穿著布衣,可頭上卻已經金璫附禪了。由此可見,男子定然曾受過王上的嘉賞。


    那男子究竟在山中得到了什麽?這東西又和龍有什麽關係呢?


    我和王大乙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究竟,本來彩繪上的故事也就是神話之類的東西,不能駑信當真,向來神話故事如果有九分假,那剩下的一分,也得摻了不少的水份,全當聽一樂兒得嘞。


    不過,我仍有些好奇,閑來無事道:“你說這男子既然連神龍都能見著,為什麽憑著這份偶遇的福祉,還能被貶迴村落裏呢?”


    王大乙咂了咂嘴,uu看書 wwuuanshu.m “你怎麽知道是被貶迴,而不是衣錦還鄉?”


    我笑了笑,打趣道:“你他娘的也知道衣錦還鄉啊,這孫子的布衣可是素的很,估計就靠著頭上這頂金璫附蟬把妹呢,殊不知多少年後迴鄉,這頂帽子是不是綠得發緊。”


    王大乙一聽我的歪理,撲哧一聲沒忍住,差點把剛喝了一口的水噴到彩繪上,所幸他及時捂住了口鼻,硬生生地把水咽了迴去。


    此時,他的腦袋已經差點抵在了壁畫上,王大乙連忙縮迴腦袋,往後竄了竄,生怕毀了這幾幅難得一見的真跡。


    就在他往後挪動的過程中,王大乙偶然抬頭的一瞬間,卻發現了另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從這整幅敘事彩繪的至始至終,男子似乎從來都沒有過變化。


    更準確的來說是,男子的容貌仿佛停留在了某一瞬間。


    畫中的女子已經從豆蔻少女變為挽髻婦人,一輪青絲已轉為斑駁銀發,可畫中男子卻仍是當年的書生麵貌,至始至終從未變過,以至於,最後昔日愛侶相見時的情景,曾讓我誤認為是母子相見。


    難道說,這才是整幅彩繪隱藏至深的含義?


    當年小鬼子既然不辭辛苦地把壁畫割下來,嫁接在隱秘的海下建築群的牆壁上,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意義。


    王大乙盯著壁畫看得火熱,仿佛深陷其中,一臉激動道:“這孫子莫不是在山中求得了什麽不老藥?所以那十幾年間,容貌至始至終都沒有變化。後來他將此物交到宮中後,被王上封官加爵,卻也因不老藥的秘聞不得不四處躲藏,最終臨了歸隱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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