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照片上來看,這座紀念碑的確是樸實得很,灰白的表麵上除了幾個大字外,再無其餘的雕琢。我覺得還是親身去看一下實物才好,畢竟這黑白照片實在是太老了,估計是幾十年前拍攝的,很多細節我們如今從中已經發現不了。


    沒想到,收複西沙紀念碑距我們所在的西沙軍史館格外的近,穿過一大片的鬆樹林,出了展覽館外走了約200多米,在永興島的南碼頭外的一棵百年椰樹下,我們就看到了矗立已久的石碑。


    這座飽經滄桑的紀念碑並無精雕細琢的打磨,隻有平凡而粗壯的幾個朱紅大字“海軍收複西沙群島紀念碑”,實際上和老照片拍出來的效果基本相同,都是樸實無華。


    我們不禁又繞著石碑看了一圈,這時我才發現其實在碑身的後麵也刻有四個大字,寫著:“南海屏藩”,氣勢恢宏。


    如今看來,張君然當年寫的確實是不錯,永興島的確就是南海上的一展屏藩,軍事上來講,它就是一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衛我南疆。


    一群人圍在了紀念碑的四周,細細地打量著十幾個字的碑文,可除了其曆史意義,怎麽讀也看不出這字裏行間有什麽其他特殊的含義?


    其實,我們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幾個字裏可能會有什麽暗語或者暗號之類的東西,所以張良和酒井砝子都那麽關注它,也許這和張良的莫名失蹤有很大的關係。


    “是不是與這個石碑背後的故事有什麽關係啊?張君然他丫的到底是誰啊?”王大乙有些等不急了,撓頭道。


    王局長一聽這話,立馬就來了精神,剛剛一肚子的話被王大乙硬生生地憋了迴去,正是鬱悶呢,如今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他一臉鄭重地開始講起了張君然的故事。


    “張君然原是國民黨的海軍將領,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以後,根據《開羅宣言》和《波茲坦公告》的規定,中華民國有權收迴被侵占的台灣、西沙和南沙群島。於是,1946年張君然隨姚汝鈺率永興艦、中建艦克服法國等列強的層層阻撓,終於在11月24日收複了西沙群島,並在島上建了這座紀念碑。永興島的名字也是由永興艦的名字而來的。”


    王大乙聽得不禁點了點頭,咂咂嘴道:“這麽說張君然還算是個英雄,抗法的民族英雄啊,隻可惜……還是他丫的國民黨反動派。”


    王局長一聽卻笑了,說道:“這可不然。1950年的時候,張君然同誌就在香港起義了,後來毅然決然地加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如此說來,他也是我們老一輩的同誌啊。”


    我一聽王嘉億的話風,我就知道他是怎麽年紀輕輕就當上局長的了,就他這過硬的政治思想和曆史知識,想不提拔他都難,要我看讓他當個地方公安局長都屈才,應該直接派到部隊當指導員去。


    王局長本以為聽完這番話以後,王大乙會更加地讚賞張君然,沒想到這小子卻撇了撇嘴道:“丫的,竟然還是個變節的英雄啊。”


    “張君然同誌是棄暗投明,乃老一輩之楷模,我輩之幸!”王局長立馬駁斥了王大乙,詞兒雖然用的文雅,可臉色卻很酸。


    王大乙依舊是不以為然,臭屁道:“那你說嶽飛豈不是棄明投暗了?那人家嶽飛可仍是大民族英雄。”


    我一看兩個姓王的本家竟然要吵起來了,雖然想看個熱鬧,隻可惜現在情況不允許,就連忙勸道:“你們這怎麽還吵起來了,當務之急是把案子破了,不是爭論張君然同誌的功績是非。”


    王局長顯然是有些不買賬,還是吹胡子瞪眼地看著嬉皮笑臉的王大乙,我拉了拉他的胳膊,勸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都要以大局為重,放下個人的恩怨,才能……”


    我的三字經還沒念完,王大乙又撇了撇嘴道:“這案子能破的了?一個破石碑都看不明白,去哪找那鬼佬的屍體去?找著不也是死了嗎?”


    王大乙的話是話糙理不糙,其實我起先也是這麽認為的,就算找到那個留學生的屍體又能怎麽樣?他不也是死了嗎?但我自認為了解高明這人,他既然要我接手這個案子,就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我暗自尋思著,高明讓我破這個案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一時間,我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此時永興島的陽光實在是有些刺眼,我不由得靠在了石碑後的那棵老樹前避避暑。王大乙和王局長也坐在了老樹旁邊的空地上,卻一聲也不吱,氛圍有些莫名的尷尬。


    “你們倆怎麽不鬥嘴了?”我反而無聊地臭屁道。


    “沒什麽,隻是覺得和死心眼的人沒什麽可說的。”王大乙嬉皮笑臉地瞧著前方的大海。


    “和思想覺悟低的人確實是沒什麽可談的。”王局長也不甘示弱,他雖然是個地方局長,可依舊是有著年輕人的血氣方剛。


    “等等。”王大乙臉色一變,突然站起了身來。


    王局長也應聲站了起來,看樣子還有些劍拔弩張,竟像要和王大乙約個架的氣勢,可王大乙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神情緊張地瞧著前麵的大海。


    我順著前麵的方向看了看,卻也沒看出什麽,除了海就是船,不禁問道:“你……擱著看啥呢?”


    王大乙皺著眉卻嘟囔了一句,“誒我說,這個碼頭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聽他這麽一說,我也仔細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碼頭,眼前碼頭上的引橋和“人”字型海濱迴廊看起來確實是有些莫名的眼熟,尤其是引橋旁邊那條“u”型的陸海長堤,我覺得上次乘坐明斯克號的時候肯定是見到過。


    我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就聽alice直接說道:“當初3月15日明斯克號靠岸的碼頭就是這裏,永興島的南碼頭。”


    我突然間瞪大了眼睛,緊皺眉頭,若有所思道:“莫非……真的會這麽巧?”


    此時此刻,一個大膽的想法應運而生,找遍整個永興島也找不到的張良那天該不會是上了明斯克號吧?


    這一瞬間,我的腦子實在是亂的很,不斷的數字,還有時間在我的腦海裏反複地重現,那張老照片代表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呢?而照片上的石碑……


    不對!突然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我瘋狂地跑迴了監控室,一群人隻不明就裏地跟在我的後麵。緊接著,我們把剛剛出現張良和酒井琺子的畫麵又重新看了一遍,隻不過這次我注意的不是他們的動作,而是畫麵上所顯示的時間。


    “張良離開第九展區的時間是9點20分,而酒井琺子來看那張照片的時候是9點24分,之後她又是9點26分離開的。”我自言自語地重複著上麵的時間。


    “這他丫的又能說明什麽?”王大乙不耐煩道。


    “你還記得那張照片的序號是多少?”我故意問道。


    “9-35,第九展區的第35張照片。”王大乙隨口就迴答了。


    我的臉色突然間沉了下來,反問道:“倘若那不是序號,而代表著的是一個時間呢?”


    所有人都不禁愣了愣,好像根本就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歎了口氣,說道:“從監控上來看,張良和酒井琺子都是在9點26分之前離開的,因為他們已經約好了9點35分要在石碑前見麵。”


    王大乙驚訝地又看了看監控上的時間,一臉狐疑道:“可你別忘了,這個監控錄像並不完整,誰也確定不了他們是什麽時候走出展覽館的,9點26分隻是他們離開第九展區的時間!”


    其餘人都不禁點了點頭,認為王大乙說的很有道理。我早就料到會有人這麽說,笑道:“你也別忘了第九展區是最後一個展區,從監控上來看,這是他們最終駐足的地方,也表示他對那張照片最感興趣。正常人不會在其他不感興趣的地方再多浪費任何的時間。”


    王大乙還想駁斥我,我卻沒給他機會,繼續道:“9點26分這個時間實在是很微妙,從展覽館到紀念碑需要多長時間?”我看了眼王局長。


    他淡淡道:“也就3分鍾的時間。”


    “那瀏覽一遍展覽館裏的老照片一般需要多長時間?”我又問道。


    王局長卻搖頭道:“這個……我卻從來沒統計過,也就幾分鍾吧,普通人就是閑逛,現在年輕人真正對曆史感興趣的人並不多。”


    我狡猾地笑了笑,答道:“剛剛在展館的時候,我簡單地統計了一下,與我們同時進來的8人中,有3人5分鍾瀏覽完的,4人3分鍾就直接離開了,隻有1人我們走的時候他仍在觀看。”


    “所以,即使他們又瀏覽了一遍,9分鍾的時間也足以從展覽館到達紀念碑,況且他們都對那張照片這麽感興趣,為什麽不親眼看一下呢?”


    “你這麽說……隻能算是猜測,還有什麽憑據?”王局長漸漸有些嚴肅了起來。


    我卻搖了搖頭,隻說道:“證據目前我還沒有,不過這卻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9-35代表的是見麵的時間,照片上的石碑是見麵的地點。”


    “那他們為什麽都非要看那張老照片呢?”他又問道。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見麵的時間和地點,他們隻是接到消息要在某事某刻和某人見麵罷了,而那張照片就相當於兩人之間的介紹信。”


    王大乙此時也加入了追問的陣營,他笑了笑道:“按你這麽說,他們就像特務接頭似的,靠著一張照片確定了接頭的時間和地點?”


    我點了點頭,讚賞地看了王大乙一眼,想不到他小子的悟性還不錯,也不算是白跟我了我一場。


    王大乙卻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又問道:“那你怎麽知道他們能同時找到那張要接頭的照片呢?這裏的照片這麽多,他們要是知道照片的序號和內容,又何必多此一舉的來這呢?直接去碼頭不就好了?”


    我突然心裏咯噔一下,暗說糟了,這點當初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怎麽能被王大乙追問了出來?我緊皺著眉頭,反複迴憶著那張照片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能讓他們同時找到呢?


    我記得第九展區的照片拍的都是建築,而收複西沙紀念碑的照片又有好幾張,不隻是那一張而已,隻不過看起來時期不同罷了。


    王大乙的問題真算是問住我了,就算是介紹信也得送到兩人的手裏才對,張良和酒井琺子是如何辨識出這張特殊的老照片的呢?顯然,不是根據內容和序號,那麽……


    王大乙隻在旁邊嘿嘿地傻笑,u看書ww.uukn.om 瞧著我問道:“這迴被我問住了吧?張良那鬼佬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們中國人,不講究什麽入土為安,外國人不是時興海葬的嗎?我看,我們也沒必要再查下去了,你這理論不攻自破。”


    他嘟囔地直讓我心煩,我隻好又躲進紀念館裏享個清淨,無意間又瀏覽了一遍這些塵封已久的老照片。


    這時,我卻發現第九展區站了個年紀很大的老人,穿了身退伍的老軍裝,顫顫巍巍地指著上麵的照片,卻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像是在迴味著什麽。


    我本不想打擾老人的清淨,可我發現他所指的那張照片恰恰就是張良看的那張,9-35。我不禁走了過去,向老人家打聽著:“大爺,您指的這張照片有啥含義嗎?”


    老人聽我對這感興趣,神情還有點激動,顫抖道:“這張照片是我當年上永興島的時候,張君然參謀親手拍的。”


    我一聽趕緊又看了看牆上的這些老照片,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照片雖然都老得有些發黃,但是色澤上來看,還是有本質的不同。


    其他的照片雖然看起來發黃,實際上它的底色本來就是黃的,按當時來說,算是彩色照片了,隻不過保養不當被氧化了。而9-35這張照片按老人來說,若是張君然親手拍的,那一時期隻能是黑白的,年代久遠如今看起來卻也是一個效果。


    我一瞬間恍然大悟,趕緊跟老人道了聲謝,又跟展覽館的管理員證明了一些事情,匆忙地趕迴了監控室。可當我迴去的時候,卻發現人都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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