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我?


    朱允炆不解地看著掌櫃,問道:“何故要感謝建文帝?”


    掌櫃一臉堆笑,解釋道:“建文帝規定商業稅一律十五稅一,這個稅率可不太好啊。”


    “不太好?”


    朱允炆臉色有些難看,這是被人指著自己說新政的不是了。


    百官說不好,朱允炆可以無視,可商人說不好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難道說自己從洪武朝的三十稅一調整為十五稅一,步子邁得太大了?


    不應該啊,自己搞過市場調查,別看洪武朝采取的是三十稅一的商稅,低得令人舒坦,大把大把賺錢,連基本的偷稅漏稅操作都不需要了,可是三十稅一隻是營業稅,還有一大堆找上門的稅,加起來的支出絕對超出了十五稅一。


    新商之策一經推出,就引得轟動,北平與蘇州更是搶先想要施行,足見這個政策還是得人心的,京師與各地商業日漸繁華,商人往來不息,新商之策是立了大功的。


    而新商之策的核心,那就是雜糅多種稅在一起,形成十五稅一的綜合稅。


    現在竟有人說不好?


    掌櫃見朱允炆不太高興的樣子,也不再賣關子,直說道:“你想想啊,十五稅一這個稅率,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隻不過,糧食、布匹、藥草,這才多少利可言?就算一石糧食裏能出三錢利,十五稅一就要上繳二十文稅。”


    “利本就薄,再有十五稅一,狠狠刮上一層,一石糧食才落到手裏兩錢多的利。可若是入行這古董買賣,就對麵那家博古軒,一件唐時玉器出手便是一千兩,照樣十五稅一,還不到七十兩銀,可其利有多少?少說也要八九百兩。”


    “一麵利薄,用十五稅一,一麵利豐,也用十五稅一,這位公子若想要入行,該怎麽選就不需要說了吧?依我看,經商正在此時,錯過可再等不來如此機遇。”


    寧妃在一旁問道:“掌櫃如此大氣,就不怕我們搶了生意?”


    掌櫃一臉和氣,自信地說道:“這位夫人,怕的話你們就不做生意了嗎?這些事縱我不言,相信你們也會知曉。緣何不結一份善緣,說不得日後還有合作機會。”


    寧妃敬佩眼前的商人,他們並不畏懼競爭,也不怕有人爭奪生意,而是憑本事,有自信。


    朱允炆終於弄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鄭重地對掌櫃說道:“你是一個有功的人,走吧,我們迴去。”


    掌櫃看著朱允炆離去的背影,疑惑了,有功的人?自己有什麽功?這人還真是古怪,見有新客來,便搖頭忘記了這件事。


    臨河酒樓,別有雅趣。


    孫棟早已安排好了一桌酒菜。


    朱允炆上來的時候,還看到孫棟在那偷吃自己的菜,不由有些鬱悶,這個家夥實在是太放肆了,拿試吃的名義把自己的菜都嚐了個遍。


    “爺,楊掌櫃在樓下候著了。”


    孫棟擦著嘴道。


    朱允炆點了點頭:“這個人能認出我來,總不能讓他說出去,若不能封他的口,事情總是麻煩。”


    孫棟右手作刀,在自己脖子上微微晃了晃,低聲道:“那我這就做了他,讓他永遠閉嘴。”


    朱允炆瞪了一眼孫棟,安全局哪裏來這麽多殺才,封口給封口費啊,不保險就威脅兩句,比如滅他全家之類的,至於直接幹掉……


    今天幹掉一個,那改天又有人認出來,還能接著幹掉?


    要知道每年國慶節時自己都是露臉的,而且時不時還會到街上溜達,被人認出來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這蘇州距離京師也就幾百裏,保不齊人家恰巧就見過自己,總不能因此就把人活埋了吧?


    “讓他上來。”


    朱允炆給了孫棟一個兇狠的目光,孫棟打了個哆嗦,連忙退後一步,到了欄杆處招了招手。


    楊春擦了擦一臉的汗水,站在朱允炆麵前,腿都在打哆嗦。


    “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朱允炆單刀直入。


    楊春感覺嗓子有點幹,連吞咽幾次口水,才發出聲音:“草民曾跟東家沈一元留住京師。”


    朱允炆看著畏懼的楊春,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下說吧。”


    “不,不敢。”


    楊春連忙擺手,緊張地有些結巴。


    朱允炆也沒強求,問道:“沈一元來蘇州城了,是嗎?”


    楊春很幹脆地說道:“迴——爺話,東家正在籌備二下南洋,在蘇州準備了不少貨物,應在最近兩日前往太倉州。”


    朱允炆笑了笑,道:“沈一元不簡單啊,富甲一方,微商魁首。”


    楊春瞪大眼,心頭滿是不安。


    這皇帝誇官員,那是官員的榮耀,皇帝誇百姓,那是百姓的光榮,可皇帝如果誇商人,那就是商人的死期啊!


    洪武朝時期,朱元璋就曾誇讚過江南富商,結果那些富商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沒收財產,甚至還卷入了大案之中,血刀之下,一掃而空……


    這些事對於楊春而言可不陌生,眼前的朱允炆雖然年輕,但畢竟是朱元璋的孫子,朱元璋龍爪手掏來掏去,幹翻一堆人,這朱允炆就算是不會龍爪手,也會黑虎掏心吧,這該不會是對沈一元動手的信號吧?


    完了!


    上一個姓沈的人家已經沒落了,這麽就輪到咱家了?


    楊春不安地看著朱允炆,哆嗦地,低著嗓音哀求道:“爺,隻要爺一句話,沈家願奉上一切家產,隻希望饒了沈家老少啊。”


    朱允炆見楊春如此,不由也是一愣,自己什麽時候說要收拾沈一元了?


    見楊春誤會,朱允炆微微一笑,擺手道:“你想多了,沈一元的事我還是知曉的,此人又曾在南洋舊港立有軍功,他若沒錯,自不會動他。找你來隻是想告訴你,我到此地的消息,絕不可外傳給第二個人知曉,包括沈一元!”


    楊春幾乎要被嚇死,連連點頭,就差拿自己爺爺奶奶出來發誓賭咒了,才被送出了酒樓。


    “這樣就行了?”


    孫棟有些鬱悶,但又不敢說什麽。


    寧妃看著有些沉悶的朱允炆,問道:“可是在想掌櫃的話?”


    朱允炆咀嚼著食物,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玉器店掌櫃說的話並沒有錯,商稅十五稅一,看似是不錯的,但實際上有很大問題。


    而這個問題,就在於太過一刀切。


    商稅一律十五稅一,這算什麽,人家賣個茶水,賣個包子,一天才賺幾百文,十五稅一,人家還能落手裏多少?


    再看看那些賣酒水的,賣古董奇珍、番香番貨的,人家一天至少賺個幾十兩銀子,多的時候入賬上千兩,稅個幾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太過毛毛雨。


    一刀切的稅率,看似公平,實則是太不公平!


    朱允炆有些鬱悶,都怪自己後世沒有多涉獵下稅法,多研究研究市場規律,現在問題擺在麵前,不好辦了吧?


    稅率,事關大局,百姓民生與商業未來,不可不改啊。


    可是怎麽改?


    古代不就是“公平”到現在,一個稅製法到大明的?雖然每個朝代用的稅率不一樣,但換湯不換藥,都是一視同仁。


    所謂的同一個稅率,同一個世界……


    “你吃這個大蝦,我吃這個小蝦。”


    叢佩兒幫著寧妃夾菜,也坐在一旁。


    孫棟看著直瞪眼,但也不敢說什麽。叢佩兒現在不歸自己管,她現在與寧妃都已經成好姐妹了,管他的後果就是得罪寧妃,得罪寧妃就是得罪皇上……


    算了,什麽都沒看到。


    朱允炆突然看向叢佩兒,叢佩兒夾著小蝦的筷子停了下來,看向朱允炆,見他盯著自己的蝦,不由問道:“你想吃?”


    “呃……”


    朱允炆鬱悶,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商業不就是大蝦和小蝦的問題?!


    大蝦肉肥利大,小蝦肉柴利微,雖然兩個都有肉,但價格想來是不一樣的,既然你們能定價不一樣,那憑什麽不能讓利率有所區別?


    非要一刀切,全部十五稅一?那不是欺負人嗎?


    對於基本的生活類的稅率,像是饅頭、大米、布匹、紙張,甚至是鹽,都應該采取更低的稅率,以降低小商人的壓力,給他們留更多的利潤空間。


    而對於那些從事暴利行業,手中握著巨大財富的家夥,朝廷不能允許他們再如此積累下去,否則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真的富可敵國!


    如果幾個商人都比國家有錢了,那到底他們是國家還是自己是國家?


    這種現象要不得。


    朱允炆想明白過來,商稅是應該調整了,至於名義也好找,推出一個奢侈品稅、特殊娛樂消費稅……將這些利潤翻幾十個跟頭的行業納入重稅區域,十五稅一明顯不合適,那就十稅一,不行就五稅一!


    錢不能都交給商人,這樣太過危險。


    朱允炆想明不白過來,低頭一看,不由目瞪口呆,看著滿滿一碗蝦,不由對夾著蝦米的叢佩兒問道:“這是何故?”


    叢佩兒無奈地說道:“不是你想要吃蝦嗎?”


    朱允炆暈倒,隻不過是看了一眼蝦,就得了一大碗,看著挺聰明的一個姑娘,咋腦袋就是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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