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街頭巷尾各式傳言紛飛,有說主考官搞“地域歧視”,有的說他親眼見到,南方學子不僅給劉三吾送銀子,還趁著夜色朦朧,給他送了幾個嬌滴滴的美人。


    這個說法一出來,京城好事者不由得精神為之一震,沒想到劉三吾已經八十五歲了,那方麵的能力竟然如此強悍。


    正所謂三人成虎,謠言就像是爛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謠言越傳越瘋狂,說什麽的都有。


    消息傳來,朝堂上下震撼,先後有十多名監察禦史上書,要求皇帝朱元璋徹查,就連朱元璋的侍讀張信等人,也懷疑此次科舉考試有鬼。


    朱元璋震怒,一把將奏章摔在地上,罵道:“朕本以為,劉三吾老成持重,不會做這種苟且之事,沒想到啊,他竟然辜負了朕的信任!”


    “他把朕的會試當成什麽了?他的斂財之地嗎?會試是為國家取仕,他竟然做出這種事情,該死,真該死啊!”


    禮部尚書張智一臉惆悵,小聲勸道:“陛下,老臣與劉三吾相識多年,他絕不是那樣的人,此事一定有什麽隱情,還請陛下明察啊。”


    “怎麽,你懷疑朕冤枉他麽?”朱元璋斜瞥了一眼張智,冷聲道。


    “老臣不敢,老臣隻是覺得,劉三吾身為主考官,不會知法犯法的。”


    “那你倒是給朕解釋解釋,什麽叫做堂堂三年一度的會試,前五十名都是南方學子,登榜的隻有寥寥二十餘名北方學子!”


    張智歎道:“陛下,南北方的學術氛圍不同,南方多士族,家族傳承有序,多數子弟能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北方由於被元廷肆虐多年,藏書以及經史子集被洗劫一空,學子們無所學,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巨大差異。”


    “放屁!就算南北方差距巨大,也不可能有如此巨大差異!”朱元璋瞪著他,罵道:“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北地的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朕?”


    “長此以往下去,朝堂的官員都是南方出身,出身北方的官員寥寥無幾,你是要讓朕眼睜睜的看著南北方決裂麽?”


    聞言,張智嚇的立馬跪了下來,額頭冒汗道:“老臣不敢。”


    “朕認為,此事一定有隱情。著令刑部尚書詹徽、侍讀張信、侍講戴彝、右讚善王俊華……一共十二人,成立會試調查小組,全麵調查此事,務必要調查的水落石出!”


    “還有,要將試卷全麵複閱,一定要公平公正公開,要真正的選拔出人才,要讓北方學子滿意,要對全天下的學子都有個交代,懂了麽?”


    “懂了,懂了!”


    四月十日,天子下詔,要求重新審閱會試一案。


    刑部後院,刑部尚書詹徽坐在火爐旁,一邊哼著小曲喝著酒,一邊拿起一塊嫩豆腐放在掌心,用刀將豆腐切塊,小心翼翼的放在滾燙的鍋裏。


    一邊朝文吏吩咐道:“老宋頭啊,肅王的青樓案已經結束了,你可得把這些檔案整理好了,千萬錯不得,這案子我可是提心吊膽過來的。”


    想起這案子的經過,詹徽就不禁膽戰心驚。差點牽連全京城近三成的官員啊,當時案發後,上朝的官員,僅僅隻有一半,要是陛下稍微一紅溫,恐怕又是一次胡惟庸案。


    唉,跟著陛下幹刑部尚書,實在是太難了。


    好歹,這件案子算是翻篇了。


    文吏笑著說道:“詹大人請放心,我吃了三十年的官糧,可還沒磕掉過一顆老牙啊。”


    “凡事仔細點錯不了,肅王這家夥,真是不讓人省心啊。還有陛下,唉,咱們的陛下殺人太重,控製欲太強,做什麽事都要小心再小心,稍微一出錯就是萬劫不複!”


    說完,詹徽就夾起一塊熱豆腐放在嘴裏,又喝了一碗小酒,悠哉悠哉的哼起了小曲。


    “吃了鹹菜滾豆腐,皇帝陛下不及吾……”


    哼完小曲,詹徽又悶了一大口酒,頓時從喉嚨一直灼燒到肚裏,讓他覺得,此刻達到了人生巔峰。


    文吏笑著說道:“詹大人,您今天真是好興致啊。”


    “哈哈,自然,肅王的案子已經結束了,本官可以鬆一口氣了。刑部這個衙門啊,有案子的時候就忙一陣,沒案子的時候就閑一陣,本王接下來要歇一歇了。”


    詹徽笑著說道。


    文吏提醒道:“大人,您是說,接下來沒什麽大案子了?”


    “大案子哪能這麽容易碰著?也就這兩年出了一個藍玉案、肅王青樓案,往前數,還得是十年前的胡惟庸案,那個時候啊,本官才三十多歲,幸好官位低,沒有受牽連。”


    “嗯,詹大人,可是下官聽說近日關於會試一案,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這件事不會牽連到您吧?”文吏關心的問道。


    詹徽瞪了那文吏一眼,解釋道:“你這個烏鴉嘴,想什麽呢?那劉三吾是禮部的人,再怎麽鬧,也是張智背鍋。再不濟,還有陛下裁決呢,關咱們刑部什麽事?”


    “還有,每一次會試結束後,那些落第的學子不都是鬧一鬧嘛?哎,按本官說,這些人屁的本事沒有,就會無能狂怒,就應該……”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府門口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刑部尚書詹徽,接旨!”


    詹徽大驚失色,連滾帶爬跑出後院,一臉恭敬的跪在地上,大拜道:“臣詹徽,接旨!”


    “著令刑部尚書詹徽,徹查會試一案,務必查個水落石出,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啊?”詹徽驚愕的抬起頭,一臉的不敢置信。


    “還不趕緊接旨!”


    “是,是!”詹徽連忙起身,接過了聖旨。


    等到傳旨太監走後,詹徽不顧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皺著眉頭,沉默不語。


    那文吏看著呆滯的詹徽,好一會兒,說道:“詹大人,詹大人?”


    “叫本官做什麽?”詹徽深深歎了一口氣,搖頭道:“這刑部尚書是真不能幹了,上次差點得罪一半官員,現在保不齊又要得罪一半的學子……”


    “再這麽幹下去,本官要麽變成了孤臣,要麽就被誅九族了!”


    “詹大人,這件案子有那麽難嗎?”


    詹徽看了文吏一眼,唉聲歎氣道:“你不懂,這件案子實在是太難辦了,不僅要公允,還要一碗水端平,要讓朝廷和學子們都滿意!”


    “難辦?那就不辦了!要不詹大人向陛下辭官?”文吏詢問道。


    “辭官?怎麽辭?以陛下的心思,你辭官,就代表著你對陛下不滿,你對陛下不滿,就代表著九族不保。算了,本官這個苦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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