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軒畢竟是顧輕塵的親弟弟,顧宴疏此言一出,饒是楚雲汐再遲鈍,也知道肯定惹禍了。


    她瞠目結舌:“顧師兄,那……”


    顧宴疏歎道:“本來彼此尚且留著幾分麵子,這一來徹底翻臉,我姐姐又與段封寒差不多,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聽聞此事之後,一定要嚴厲處置顧寧燁,還賀繡娘和李鐵柱一個公道,反正隻要她堅持的事,我從來都拗不過。”


    “而且事已至此,顧子軒左右也不可能與我善罷甘休了。所以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當著賀繡娘和李鐵柱的麵,打斷了顧寧燁的手腳,就真的還他們一個公道。”


    這迴楚雲汐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了。


    見到她的反應,顧宴疏勾了勾唇。


    “很驚訝?”


    楚雲汐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會想個息事寧人的法子。”


    顧宴疏道:“我先前之所以拿出清露草給李鐵柱,就是想要息事寧人。但……”


    他本來不是個磊落君子。


    哪怕顧寧燁所為再不對,看在對方與顧輕塵和顧清瀾的麵子上頭,他都會稍微偏向對方一些。但前提是,顧子軒那一巴掌不是打在顧清瀾臉上的。


    顧宴疏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道:“我阿爹本來是有事在外,結果驚聞此事,當夜即迴。”


    楚雲汐眨了眨眼。


    “顧師兄,那他是怎麽處理這事兒的?”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一邊是女兒和養子,一邊又是親弟弟,這事兒不管放在誰那裏恐怕也是個難題。


    顧宴疏並沒有立即迴答。


    思緒再次迴到許多年前。


    此事做得太過了。


    他為外人而絲毫不給自家人留麵子的行為引起了顧家許多人不滿。


    是以顧輕塵迴來之後,他避開蘇淩音和顧清瀾,獨自跪在顧輕塵麵前,請求對方責罰自己。


    顧輕塵坐在桌案後,聞言也沒有什麽表示,隻淡淡道:“你覺得自己做錯了?”


    顧宴疏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自然不是。”


    顧輕塵道:“既然沒錯,為何請罰?”


    顧宴疏道:“二叔是長輩,我不該對長輩如此不敬,而且……”


    他躊躇了一下。


    顧輕塵揚眉道:“有難言之隱?”


    顧宴疏垂眸道:“阿爹是家主,如若不處置我,恐怕會讓顧家其餘人寒心,覺得您不為自家人著想。”


    顧輕塵道:“既然明知如此,為何還要這麽做?”


    顧宴疏道:“因為堂兄的確有錯,因為賀繡娘和李鐵柱的確無辜。”


    顧輕塵道:“就隻是因為這個原因?”


    “沒有別的了?”


    “阿允,我並不怕你惹禍,但我最不喜的,就是有人對我說謊。”


    他緩緩道:“所以,你想好再說。”


    沉默片刻,顧宴疏道:“還因為二叔那一巴掌。”


    顧輕塵看著他:“哪個是主要原因?”


    下意識攥緊冰涼的手指,顧宴疏抿了抿唇。顧輕塵與人說話的時候幾乎從不疾言厲色,但在對方麵前說謊,會讓他有非常深的負罪感。


    猶豫半晌,他還是選擇說了實話。


    “第二個。”


    顧輕塵輕笑了一聲:“看來是把我平日裏教導你的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那的確該罰,伸手。”


    話音落下,一把泛著冷光的鐵尺出現在了眼前。


    顧宴疏愣了下,而後毫不猶豫的伸出了手。


    “啪——!”


    重重一下落在掌心,似乎灌了靈力,鑽心的疼。


    顧輕塵道:“遇世間不平事應當如何?”


    顧宴疏道:“是非分明,仗義執言。”


    “啪——!”


    第二下抽在同一個地方。


    顧輕塵又道:“若為非作歹者與你關係匪淺,又當如何?”


    顧宴疏道:“秉公而斷,不可偏私。”


    “啪——!”


    第三下再落下,掌心腫起老高。


    青紫痕跡觸目驚心。


    顧輕塵道:“捫心自問,你做到了嗎?”


    目光閃了閃,顧宴疏道:“沒有。”


    顧輕塵道:“那現在你可知,自己今日到底錯在何處?”


    少年跪在地上,斂眉低首,未曾言語。


    顧輕塵淡淡道:“既然你不肯說,那就我來說。”


    “處置顧寧燁是因為他欺淩弱小,他應該受到責罰。這本來並沒有錯。”


    “啪——!”


    第四下。


    “錯的是你在清瀾為你擋那一巴掌前想的始終是息事寧人,而非伸張正義。”


    “啪——!”


    第五下。


    “錯的是你認為我會與你一樣,為了穩固家主的位置,為了讓族中人沒有意見而混淆是非黑白,而責罰本來沒錯的人。”


    “啪——!”


    第六下。


    “錯的是在你心裏,竟然認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受委屈而不顧。”


    “阿允,我問你,如果今日沒有清瀾來擋那一下的話,你是否便要站在那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了?”


    顧宴疏臉色有些蒼白。


    顧輕塵這幾句話說的不急不緩,可在他聽來,卻是重逾千斤,帶來的痛苦遠遠勝於落在手上的鐵尺。


    已經青紫腫脹的手顫了顫,而後又高高舉起。


    少年極其罕見得有些無措:“阿爹,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想法。”


    “我,我隻是……”


    隻是什麽,他說不出口了。


    他當然不是認為顧輕塵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委屈。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越發的不願意給對方惹麻煩,更不願意對方為難。


    顧輕塵歎道:“當日我既然認下你,你在我心中便與清瀾沒有任何區別。”


    “我自然不允許你去欺負別人,但同樣也不會允許別人來欺負你。”


    “哪怕對方是我的親族,也一樣。”


    “所以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不但是看輕了你自己,同樣也是看輕了我。”


    鐵尺最後在掌心點了一點。


    “該罰的,今日我已罰過你了。”


    “希望你能引以為戒。”


    “至於不該罰的,從今往後,你也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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