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禦花園中。


    兩個老頭子正在亭子裏下棋。


    棋盤上黑白分明,表麵看起來一片祥和,互相各有攻防,大體保持著各自的行棋意圖,互不幹擾。


    “張愛卿有多久,沒有陪朕下過棋了?”


    張明煦頭也不抬,微眯著眼睛,看著棋盤,聲音虛弱地迴複到:“大約有十年了吧!”


    說著,他微微皺眉,接著自嘲地笑了笑,把撚起的棋子放迴盒子中,說道:“臣老了,棋力退步太多了!以往還能跟陛下打到百招,如今才走了一半,就敗勢盡顯!”


    “這盤棋,老臣輸了!”


    朱瞻曜帶著笑容,目光渾濁地看著麵前這個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老家夥,心中冷笑。


    “愛卿言重了!以你的境界,何來老字?”


    張明煦臉上的笑容一滯,但立馬又續上。


    “陛下過獎了,修為再高,那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逃不掉的!老夫雖然武道三品,這些年也已經氣血衰敗,大不如前!再過幾年,可能連境界都保不住了!”


    天順帝很想罵他一句老逼登子胡說八道,明明氣血旺盛地跟三十多的年輕人一樣,還非讓自己的樣貌保持老態!裝作一副虛弱不堪行將就木的外表!


    “愛卿多慮了!”朱瞻曜連忙安慰到:“不管你是不是三品,身體如何,你都是對我大夏恩重如山的老將軍!隻要你還在一日,這恩情便在一天!你的後世子孫,也就多享一天的福蔭!”


    “陛下之恩!老臣無以為報!隻要陛下需要,哪怕廢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要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


    張明煦也在心裏罵開了。


    這老皇帝果真不要臉,籠絡別的臣子都是福蔭子孫後代,到了自己這裏,就變成他活一天子孫才能享福一天,一旦死了活著不替皇帝幹了,福蔭立馬消失!


    這叫什麽恩賜?


    這是綁架!


    偏偏自己還不得不謝!


    “哪裏哪裏!如今我朝人才輩出,中間的有虎侯,有翰池,有呂誼,有懷民,有葛旭。更年輕的,像徐閣老的孫兒,三年前剛剛得了榜眼,嚴閣老的孫兒,三年前,也兩榜高中,還有馬上開春便要參與考試的國子監那些學子,江湖上各個武道世家的子孫,無不是天資縱橫的英才!”


    說著,朱瞻曜抿了口茶,接著道:“這年輕一輩裏,朕最關注的就兩個人,別的我都不在乎。”


    張明煦眼睛微眯道:“哦,不知是哪兩位少年天才,能引得陛下的關注!”


    “葉城、葉軒。”


    柴七瘋狂地在京城百姓的屋頂上狂奔,他的速度極快,下方街道上奔跑的馬車一眨眼便被甩在身後。他步履輕盈,點在那些瓦片上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下方路過的百姓們,沒有一個抬起頭來,發現自己腦袋頂邊上,就有這麽個飛簷走壁的高手。


    容不得他不急,收到葉府消息後,他便立刻追了出去,那人也不知道什麽事情,隻是傳話,告訴他夫人說,宮裏還沒散朝,但有人穿了消息出來,出大事了,叫他迴去。


    於是,柴七便先趕迴了葉府。


    誰知等他到了之後,宮裏的消息才總算來全。


    葉軒和張弘新,同時被皇上下旨針對了。


    張婧隻來得及讓他把消息帶給葉軒,便坐著馬車,直奔張府而去。


    她要去問問自己父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迴到葉軒的小院,柴七便知道自己已經慢了一步。


    這地方的氣氛不對,這是一種隻屬於府衙官差駐留之後,才會留下的肅殺感。


    柴七非常熟悉,畢竟他當年,也是牢裏的常客。


    “咚咚咚!”輕輕敲響房門,他站在門外,靜靜等待裏麵的迴應。


    房裏有兩道唿吸聲,都不強健,是兩個女孩的。


    “是公子嗎?”小荷帶著期待,來到門邊,一時沒敢開門。


    “不是,我是柴七。”柴七的聲音嘶啞發幹,如同緊繃的弓弦。


    房門打開,看著眼前雙眼紅腫卻故作鎮定的姑娘,柴七稍稍愣神。


    “公子說,你肯定收到什麽消息了,能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麽迴事嗎?”


    小荷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嘴角微微鼓起,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又被她忍了迴去。


    凝香躺在床上,還沒睡醒,仍在沉眠。


    柴七無奈到:“暫時我也沒辦法,夫人那裏也出了事,還是等你家小姐醒了吧。”


    書院裏,這群不分日夜忙了二十天的大儒們,連午飯都沒吃,便趕迴臥室睡覺去了。


    隻留下王雲一個人,整理著最後準備上呈給皇帝的折子。


    打磨了數次之後,確認語句用詞全都沒了問題,他才滿意地收起奏折,準備動身。


    自今日起,儒道也該在世人麵前,好好露臉了!


    院長拿著奏折和書冊,口中輕聲念道:“我所在之處,皇城正門。”


    下一刻,王雲的身影從原地消失,直接出現在皇城大門口。


    他在甬道外看到了一輛馬車,馬車窗戶下掛著的小木牌上寫著一個“張”字。


    禦花園裏,兩個老人已經停止了對弈。


    張明煦的臉色有些僵硬,常年軍旅生涯擔任將軍的習慣,讓他不喜歡對人低聲下氣,哪怕麵前這位是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


    今天為了張弘新的事情,不得不跑一趟宮裏,他自覺自己的姿態放的已經夠低了。


    可現在看來,朱瞻曜似乎不願意給他麵子,鐵了心要把張弘新削職罷官,隻留一個無用的爵位。


    同時,他在軍方的那些勢力,也要撤換掉好幾個中流砥柱。這麽一換,自己在朝中的勢力,立馬少了一半。他不明白,到底是誰給陛下的勇氣,讓他敢這麽做?


    “陛下,此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張明煦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深處的怒火。他本就是個暴脾氣,但顯然這裏不是他能夠發脾氣的地方。


    在皇城內,就算是一品高手刺殺,天順帝都死不了。更不要說自己!況且,他還沒打算從此過上浪跡天涯的生活。


    “有啊!”朱瞻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燦爛,平易近人。


    “如何?”


    “你退出,我找人頂上。弘新我自然不會動!”


    張明煦那原本渾濁的眼神瞬間凝滯,滿是怒火。


    下一刻,一道白衣身影忽然出現在兩人身邊。王雲手握骨筆,正氣衝霄,雙目死死盯著坐在天順帝對麵的張明煦,厲聲喝問道:“張明煦!你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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