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走出大門,張白圭都覺得自己的腿肚子還在發抖。


    剛剛葉軒是絲毫沒給對方留麵子!那可不是販夫走卒,那是朝廷三品大員!分管一州一億生民“刑名”主官之一!


    那樣的人物,被葉軒直接撕破臉罵了?


    “緩一下!緩一下!我腿軟!”張白圭拉住葉軒,扶牆而立,臉色一片雪白。


    “哈哈,不曾想,叔大的膽子竟然這麽小啊!”葉軒毫不吝嗇自己的嘲笑。


    “長吉!你這簡直是!簡直是!”


    “簡直是太爽了!”葉軒直接結果話茬,看向那紅漆大門,意氣風發:“元闕沒什麽背景,這個賀明,將來肯定會接他的位置,年紀不大,以後拜相入閣也未可知。”


    “雖然我不知道他的背景有多硬,他知道我其實毫無背景。但這豪不影響,我狠狠地打他的臉。”


    “咱們大夏朝的儒生,都太軟弱了,偏生還最喜歡蠅營狗苟,欺上瞞下,真是侮辱了儒這個字。”


    葉軒看向天空,一身浩然正氣湧出氣海。


    “既然如此,便由我來,改一改這儒道的風氣吧。”


    裝完逼,葉軒毫無留戀,看都不看那朱紅色的官衙大門,轉身大步離去。


    張白圭的眼中滿是感歎,臉上露出觸動之色,抬頭仰望天空。


    葉軒身後,清氣衝宵。


    迴到張白圭住處,葉軒看著自己那張考試憑證上,鮮紅的吏部大印,麵有所思。


    “對了,這個賀明,有什麽背景?”


    張白圭放下茶碗,苦笑著看著他,一臉無奈地說道:“你連他什麽背景都沒搞明白,就敢這麽罵他?”


    “咳咳,氣上頭,忘了。”葉軒尷尬一笑。


    “他是徐黨的人。”張白圭迴憶道:“天順十九年,徐子升徐閣老擔任那年的春闈主考官,也是那一次,賀明高中二甲。”


    想了想,張白圭推測道:“元闕老大人還有一年便要退休,到時候,肯定是賀明直接接任雲州按察使,快則半年,慢則兩年,肯定要調任京都,尋一部主官擔任的!”


    葉軒點頭附和:“這麽說,這家夥,以後可能會搞死我啊!”


    張白圭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你才知道啊!虧得你膽子也是大,你知道我當時最怕什麽嗎?就怕他喊一嗓子:有人行刺,然後調來衛兵把我兩直接給抓了!咱們這次的秋闈春闈,全都完蛋!”


    葉軒朝他嘿嘿直笑,打趣道:“這不是,給我嚇到了嗎!他不沒喊嗎!”


    “那是你運氣好!而且,再怎麽,估計也會顧及一下你葉帥長子的身份,不敢真抓人。”


    葉軒搖頭反駁道:“他要是真顧及,就不會問我要那點銀子了。你那信封裏,是呂叔給你準備的一千兩?”


    “嗯,其實已經和徐黨打過招唿了。在對付你爹這件事上,徐黨和齊黨,其實是統一戰線的。所以,本來他就不該問我們要這銀子。但呂大人還是準備了,有備無患嘛。”


    說到這,張白圭就氣不打一處來,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地看著他說道:“你怎麽就還給硬拿迴來了呢!這下子,徐黨那邊不就結怨了!”


    “叔大這話可就不對了!咱們讀書是為了什麽?那些所謂的遠大抱負,終究遠在天邊!而近在眼前的,便是咱們這些讀書人,這些儒生的尊嚴!若是我們,連一舒胸中之氣都做不到!又怎麽能生出擔當家國重任的脊梁?”


    葉軒的眼中,浩然正氣流轉不絕,渾身上下,清氣伴生,意氣風發。


    “我輩儒生!當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一句話,飛入張白圭的耳朵中,讓他隻覺得振聾發聵,整個人忍不住發抖起來。


    恍惚間,他再次看到葉軒周身,那濃厚四溢的清氣,隻覺得胸中如有萬丈高樓拔地起。


    葉軒離開的時候,張白圭嘴裏還在念叨著那句詩,從葉軒那聽說前麵這首七言律詩前後都還沒想好的時候,忍不住一陣歎惋。


    “和長吉在一塊,總是能聽到一些讓人自慚形穢的句子,實在太打擊人了!”


    送走葉軒之前,張白圭如是說到。


    看著葉軒的背影離開視線,張白圭關上屋門,拿出紙筆,潑墨揮毫,講這句話寫在了紙上,吹幹,直接用細繩掛在床頭。


    “自此以後,這便是我的人生格言了!我張白圭,當謹記此句,窮盡一生,為之奮鬥!”


    葉軒剛剛走到街角,剛剛轉身,便看見了無窮清氣,自張白圭居住的客棧處,直衝雲霄。


    “怎麽迴事?”葉軒望著那猶如青龍飛天的景象,眯著眼睛,難以置信。


    站了片刻,他毫不猶豫,直接轉身迴頭,直奔張白圭房間。


    “嗯?長吉,你怎麽迴來了?落了什麽東西嗎?”


    打開門,房內一應如常,除了床頭掛了張紙,其他沒有變化。


    葉軒瞥了眼紙上的字,便甩到一邊,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聲音有些顫抖著問道:“叔大,你說實話,剛才,你有沒有看到一條清氣長龍!”


    張白圭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圓了,驚奇不已的反問道:“你也看見了?我不是眼花了?”


    一顆在葉軒縈繞了許久的心結,悄然無息地打開了。


    反手關上門,葉軒一屁股坐在張白圭的床上,徑直躺了上去,開始狀若瘋癲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易經誠不我欺!誠不我欺!儒道大興!”


    張白圭全程懵逼,完全不明白葉軒為什麽發笑,又為何要說儒道大興的話。至於易經,他當然也看過,隻當是本閑書罷了。


    “長吉,你是不是發燒了?說的什麽胡話?”


    葉軒拍開他的爪子,又躺了片刻,這才止住笑意,坐起身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色與激動,說道:“我說你做!”


    “啊?”


    “別啊!照做就是!”


    葉軒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雙目中湧現清光。


    浩然正氣從他的眉心上丹田裏鑽出,自雙眼噴射,落在兩人之間,勾動周遭飄蕩在天地之間的浩然正氣。


    葉軒無聲默背《論語》。


    隨著一聲聲“子曰”在他心裏響起,哪怕沒有取出龜甲裏的那本古典《論語》當做中介,已經儒道八品開竅境的他,也能憑借著自己已經開啟的穴竅,轉化天地正氣。


    張白圭的嘴巴越長越大,眼睛越瞪越圓。


    隨著葉軒轉化的浩然正氣越來越多,張白圭能親眼看見的清氣便越濃厚。


    他伸出手,在空氣中撩撥著,那些清氣也跟著氣流一起擾動起來。


    “這!這是怎麽迴事?這到底是什麽?”張白圭傻眼了。


    “你對這股能量,有什麽特殊的感受嗎?除了能看見?”葉軒期待地看著他。


    “有,很親切,很熟悉,就好像,我本來就應該掌握它們!”張白圭尋找著措辭,一隻手在那凝成濃霧的浩然正氣中來迴撥動。


    “能不能吸收?”


    “吸收?”張白圭愣住了,唿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說,像武夫吸收天地靈氣,那樣子吸收?”


    “對!”葉軒重重點頭,抬起手指點著他的眉心處,度去一道浩然正氣,解釋道:“就這這個地方,有我們儒生,才能開辟使用,留存浩然正氣的上丹田!對了,這種清氣,我取名叫浩然正氣,用的是亞聖《孟子》一書所記。”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綏也。是集義所生者……”


    張白圭脫口而出。


    隨著他的背誦,那原本遊離在天地之間的清氣,慢慢向著張白圭的頭頂聚集。


    在葉軒目竅視覺中,星星點點的浩然正氣,一粒一粒艱難而有堅定地鑽進了張白圭體內。


    接著,在葉軒度去的那道正氣帶領下,繞行了神魂周天,最後匯入眉心上丹田。


    這一刹那,張白圭隻覺得自己猶如魚入大海,鳥上青天,整個天地都變成開闊起來。


    世間萬物與以往所見不再相同,隻要他閉上眼睛,用神魂細細感受,就能感知到周遭,那隨風飄動而又無處不在的星星點點——浩然正氣。


    “浩然正氣長存!正氣長存!儒道大興啊!”


    張白圭淚流滿麵。


    一直到申時,張白圭才結束自己的第一次修煉。


    上丹田裏微微發脹,那朵美麗的青色氣旋,已經有拳頭大小。


    雖然出了一身臭汗,張白圭整個人卻猶如脫胎換骨般,整個人精神十足,雙眼炯炯如有神火。


    “感覺如何?”葉軒的眼神裏滿是期待。


    張白圭撲通一聲跪下,向葉軒直接叩首。


    “葉師大恩!請受弟子一拜!”


    葉軒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安然受了這一拜。


    “請受二拜!”


    葉軒一把給他直接拽起來,臉上的肅然一點都繃不住了,不耐煩地說道:“哎呀!好了好了!你還真三拜啊!一次就好!快說,怎麽樣了!”


    張白圭臉色古怪地看著他,解釋到:“我感覺到,那些浩然正氣,衝破了三道關口,氣旋隨之猛烈變化了三次。”


    “那就是氣旋境四重天。”葉軒不禁點頭,感慨道:“你這天賦比我好啊!當時我第一次突破,接著養書三年之功,才衝到三重天。你一來就是四重天!”


    “葉師,我好歹讀書十多年了!你才三年啊!到底誰天賦高!”張白圭垮著臉:“而且,你那武道天賦,還這麽變態!”


    “咳咳!會說話就多說點,為師很愛聽!”葉軒負手而立,神情淡然,一副出世高人的模樣。


    “我還是叫你長吉吧!你這麵貌太年輕了,老師我還是喊不出口!”張白圭頓時泄氣了。


    葉軒這死不要臉的模樣,哪有半分為人師表的端莊?


    “哈哈,你要硬是喊老師,我比你還尷尬!雖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可要真下口去喊,那就是兩碼事了。”


    葉軒搖頭:“提醒你一句,儒道我自己也沒太搞明白。若不是今天,我走到街頭,轉身看到你這清氣衝霄,試驗之下才有了你踏上儒道修行的奇事,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


    看著葉軒一臉的嚴肅表情,張白圭鄭重點頭。


    但下一秒,他就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這浩然正氣怎麽用啊?”


    “我嚐試了半天,武道的功法書我也看過,可這浩然正氣,我怎麽驅使它們都跟大爺似的,一動不動啊!”


    葉軒白了他一眼,嗔怪到:“儒道本就是還未開發的淨土,如果這麽簡單就讓你找到了使用的路途,豈不是癡人說夢!”


    張白圭皺起眉頭,鄙夷地看著他:“這麽說,你也不會。”


    葉軒並不言語,負手而立,走到窗前,輕輕吟誦道:“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此刻,張白圭仿佛看見了一道金光,一輪金色的太陽,在葉軒的頭頂懸掛著,照耀四方。


    “逼~王!”


    “咳咳,葉師,所以到底怎麽運用這些浩然正氣呢?”張白圭虛心請教。


    “方才幫你運轉周天的時候,走的哪條經絡?”葉軒背對著他,反問道、


    “不是人體經絡,走的神魂。”張白圭恍然大悟:“武道修身,儒道煉神!原來如此!”


    “非也!”葉軒搖頭。


    “武道修身,是前期,中期比如五品煉神境,就是用來專門煉魂的。四品煉虛境,其實也是對神魂的一種鍛煉,畢竟靠的是對天地四方的感悟力。”


    “再往後,基本身神同修。其他體係道士和尚妖蠻,都是如此。”葉軒轉身看向張白圭,問道:“你覺得,這些體係的修行之路,總結起來,怎麽概括?”


    張白圭無意識地敲著桌子,深思熟慮後迴答道:“由內而外?”


    “正解。”葉軒無比滿意,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這孩子一點武道天賦都沒有,但這個腦子,聰明的緊!一點就通!


    “武道體係,講究的是先內求己身,壯大之後,外求天地,感悟掌握。哪怕是道士和尚兩條路,煉魂也是從七品才開始,而且,他們更多的是用神魂驅使靈氣。說得難聽點叫花裏胡哨。”


    “論起實際戰力也好,生存能力也好,純粹的武夫都是武道中最高的。因為靈氣入體的第一件事,就是繞行人體經絡,強化己身而非神魂!”


    葉軒朝他伸出手來,輕咳兩聲。


    張白圭聽得入神,根本沒注意到,把葉軒晾在原地。


    “逆徒!為師要喝茶!”


    “啊!哦哦!葉師請喝茶!”張白圭乖乖地將茶捧過來。


    “嗯!這才對嘛!我都沒收你束修,奉茶還不積極點!”葉軒滿意點頭。


    “葉師自然是至善至德之人!”張白圭假意恭維到。


    “咳咳,孺子可教也!”葉軒喝了口茶接著說道:“而咱們儒道,起點便不一樣。”


    “武道煉神是因為身體足夠強大,每一境界都在溫養神魂,這才讓他們的神魂禁得起錘煉,繼而能夠撐住直到完全掌控這般強悍的身體。”


    “這是武夫煉神的初衷。但是往後,自四品開始,就不同了。你可知道,為何各大體係,三品以上,都叫做超凡?”


    葉軒狠狠地過了把老師癮,開始考校張白圭。


    “這,難道不是因為太過強大,已經超脫凡人的範疇?”


    張白圭疑惑。


    “這個名詞,確實是超脫凡人四個人濃縮而來的。可問題是,為什麽四品不叫超凡,也不從二品開始叫超凡,而是從三品?”


    葉軒似笑非笑。


    張白圭渾然懵了。


    “這,學生不知!”


    葉軒無比爽快,終於考倒了這個天才。


    關於武道修煉,尤其是最高的超凡三境,家裏是有相關書籍介紹的。若非他爹是大陸最強武夫,這樣的書,他也沒地方找。


    就算是一般的五品武夫,可能都不知道四品之後的路怎麽走。


    “從三品開始,各大體係,都不得不走上感悟天地這條路。”


    “可你方才說,武者四品煉虛境,就已經在考驗悟性了!”張白圭想要扳迴一城。


    “是的,但這個境界,其實還是在強化武夫的身體。境界越高,對虛空的感悟越多,身體也越強,能穿梭的距離越遠。”


    葉軒神秘一笑:“其實武道境界,三品之前,就是在不斷提高身體強度!我沒有破碎過虛空,但我知道,人類的身體,進入虛空之後,受限極大!越強的人,可以待得時間越長,可以穿梭的距離也就越遠,這才是他們能夠瞬移的原因。”


    “而這其中,感悟空間大道,也能夠提高他們穿梭的距離,提高他們在虛空中的生存能力。”


    “這個境界就是一個過渡段!讓凡人武夫,從過渡到身體能夠長時間承受虛空,過渡到他們走入感悟大道的路。”


    “我問你,感悟大道,是為了什麽?”葉軒突然發問。


    張白圭沉吟片刻,嚐試著解釋道:“如果類比咱們讀書的話,掌握道理,是為了說話做事時時刻刻都運用道理,從而立於道德不敗之地。”


    “那麽,感悟大道,也就是為了掌握運用大道!”


    張白圭的眼睛在發光。


    葉軒隻覺得非常滿意。


    “對!他們修到超凡,是為了運用大道!大道何解?自然規則而已!道教三品法自然,佛門三品發宏願,都是為了掌握運用天地規則!”


    葉軒看著張白圭,輕聲說道:“我會飛。”


    在張白圭的目瞪口呆下,天地靈氣自行在他的北上組成了一道翅膀,輕輕扇動,讓葉軒漂浮在空中。


    “我們儒生,一開始,就可以改變天地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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