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爺,您就別裹亂了。”掌櫃的直發愁。碰到個混混已經很倒黴,又遇上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公子哥。


    “這麽好的靈芝,你們不買,我可買了。”陸禦說著,從圍觀的小販果籃裏挑了個醜桔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拿去給混混。


    混混一臉茫然。


    “五十兩銀子呢,我就沒有,這是一塊金子,你掂量掂量,少說一斤重,用來買你的靈芝,足夠了吧?”陸禦將醜桔塞到混混懷中。


    “你……這哪是金子,這明明是醜桔。”


    “我還沒嫌你的靈芝是蘑菇,你倒嫌棄起我的金子來。”陸禦大聲嚷嚷:“大夥都來瞧瞧啊,來瞧瞧我這是不是金子。”


    眾人早看混混不順眼,紛紛附和。


    “喲,這麽大一塊金,在青城能買一間屋了。”


    “是啊是啊,這金子光燦燦的,一般人沒有這麽闊氣的,隨便一出手,便是這麽大的金子。這塊金買你的靈芝你不虧,快些賣了為是。”


    “你賣不賣?”陸禦追問。


    “我不賣,你拿桔子當金子使,你那是胡說。”


    “興你胡說,不興我胡說?”


    “反正不賣。”混混重新躺到地上裝死。


    他在青城這牆根下苟活,平時弄些不痛不癢的買賣,或是去酒樓吃霸王餐,或是去算命先生那裏砸他的招牌,或是躺到人家車軲轆下說被撞了,多多少少的,都能訛些銀兩。


    今兒訛藥鋪,偏碰上陸禦這個多管閑事的,比自己都黑,拿桔子當金子使。


    反正躺地上不能起來,起來人就輸了。


    “哎喲,禁衛軍大人的馬驚了,拉不住了,哎喲,這馬一蹄子下去,要踩死人。”陸禦遠遠望著藍褪騎馬而來,故意嚇那混混。


    混混惜命,透過眾人腿縫果見一匹馬“噠噠噠”的過來,嚇的站起來就跑,蘑菇也顧不得要了。


    “你的靈芝掉了。值五十兩銀子呢。”陸禦撿起蘑菇朝混混扔去。


    眾人笑起來。


    藥鋪的掌櫃拱手:“多謝少爺,多謝少爺解了我們的困。不如挪步到我們鋪子裏用茶。”


    說了一會兒話,是有點口幹舌燥。


    陸禦正要抬步,藍褪的馬已經到了眼前,揪著陸禦的衣領就把他揪到了馬背上,陸禦被勒的咽了兩口唾沫,再迴頭時眾人及店鋪已被拋到腦後,隻覺得耳畔生風,唿唿作響,就像七八月天氣誰在他身邊唿啦啦的搖著紙扇,聽著脆響,臉上很疼。


    馬蹄飛奔。水青色衣衫揚起來。陸禦一說話,先喝一口風:“哥哎,你這是休班了?今兒怎麽這麽好的興致要帶我逛?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去吃酒啊還是去看戲啊?”


    “摟緊我的腰。”


    “我不摟。”陸禦表示拒絕,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人騎一匹馬,摟在一起纏纏綿綿,讓人看見了好嗎?


    要臉。


    堅決不摟。


    藍禦又夾了一下馬腹。


    陸禦整個人前傾,熬不過慣性,他不自覺的摟上了藍褪的腰,發覺藍褪的衣裳是濕的,冰涼,又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手上也黏糊糊的,抬手一看,手上血淋淋,滿手的紅,染了他水青色衣衫的袖口。


    “我流血了?”陸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是剛才那混混給我使了陰招?沒見他動粗啊?難道他甩了飛鏢?可我也不疼啊?”


    “是我的血。”


    “啊?”


    “我受的傷。”


    “你受傷了?”陸禦趕緊迴頭看,禁衛軍在京城巡查,難保惹上什麽不要命的人,別是有人在後麵追殺吧,倒也不像,可心中著實不踏實:“藍褪,你讓我坐你後麵不會是替你擋刀子的吧?先說好,我陸禦上有老下有小,我……你是你娘親生的,我也金貴著呢。”


    “你要坐前麵嗎?”


    “坐前麵安全一點吧?”


    “坐前麵你就靠在我胸口。”


    腦子裏有畫麵了。陸禦不敢往下想:“我坐後麵挺好,挺好。”


    又過了兩條街。


    “你要帶我去哪兒?”陸禦扶著藍褪的胳膊:“哥,哥,你要帶我去哪,我心裏怎麽那麽沒著落呢?要不你把我放下來?”


    陸禦一使勁兒,藍褪胳膊上的傷又“咕咕”的冒了一縷血。


    藍褪輕輕的皺了皺眉。


    陸禦忙收迴手。


    皇上親賞的禦馬,長信侯府好生照管,跑起來騰雲駕霧一般,穿街走巷,一會兒功夫,就沿著青城繞了一圈,穩穩的停在府門口。


    “需要你來瞧病。”藍褪把陸禦從馬上扯下來,擔心他磨嘰,揪著他的衣袖帶著他走。


    陸禦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心不甘情不願的由藍褪拽住,藍褪走的快,陸禦跟著跟著,兩隻腳走路都不夠用了:“哥,你們長信侯府的人病了,請的大夫多半是宮中的太醫,我一個無名小卒,拉我來做什麽?”


    “你是陸禦,我知道你有給人看病的本事。”


    “我那是什麽本事,都是歪門邪道的……邪術。”


    “我不管是不是邪術,隻要能看好病,我便信你。”藍褪斬釘截鐵。


    難得這世間還有一個美男子肯相信他陸禦,藍褪,算你識貨。


    陸禦自幼喜歡醫術,別的孩子穿開襠褲騎木馬扔花炮的時候,他就開始踩著矮凳搗鼓他爹的藥匣子了,那些個中藥名,什麽救必應,白芥子,翠雲草,雪上一枝蒿,青羊參或苦石蓮,他爹盤一遍,他至少盤三遍。


    別的孩子開始啟蒙讀書受教於先生的時候,他已經捉住毛筆開始練方子抓藥了,有一年藍褪跟他出去玩,路上被花蛇追著咬了一口,鮮血直流,怕被家裏人知道受罰,陸禦親自去采了藥嚼碎了捂在傷口上,又偷偷抓了藥熬了給他喝,不出五天,那傷口竟然結痂了,落了痂,半分傷痕也沒有留。


    自那後,藍褪便信了陸禦的邪。


    相遂寧由婆子扶著換了衣裳,穿的是藍姎的舊衣。一件灰藍色的對襟,裏頭套著墨色繡石榴錦衣,這石榴是照著藍府影壁後的三四棵石榴樹繡的,顆粒飽滿,顏色鮮亮,一粒一粒的籽,像寶石一樣,繡的時候纏了銀線,所以每一粒石榴籽都泛著銀光。


    藍姎最喜歡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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