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請大夫。”藍褪把相遂寧放到床踏上,交待小丫鬟:“讓府裏的人套了馬去。接了大夫坐著馬車過來。”


    丫鬟去叫人套車,廂房裏沒人伺候,相遂寧還是濕的,藍褪叫婆子去準備幹衣裳,婆子去找衣裳的空當,他抖開一床被子給相遂寧蓋上,怕她冷,從腳包到頭,像裹粽子,裹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又想起來相遂寧也需要唿吸,又把被子掀了,重新裹,從腳裹到脖子,這下把頭給她露出來了。


    藍褪有些尷尬:“對不起,伺候人的活……我以前沒幹過。”


    他自幼跟著公主長大,出入皇宮也是尋常事,身邊伺候的人丫鬟婆子小廝書童加起來,少說也有十來號人,每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添衣或是加衣,那些丫鬟們為了伺候他還要爭搶一番,他什麽時候給別的女人蓋過被子。


    相遂寧還在哆嗦,臉更白了:“難受……我難受……”


    “你哪裏難受……”


    “不知道……哪裏都難受……咳咳……”


    藍褪想伸手摸相遂寧的額頭,伸出手又覺得不合適,可退迴來又有些擔心,眼看著相遂寧喘氣越來越沉,他將手在嘴邊嗬了嗬,等手暖了,才放到相遂寧的額頭上。


    “怎麽樣了?是不是很燙?”相遂寧嘴裏又擠出一點兒水。


    “不燙,還有些涼。”藍褪摸摸自己的額頭:“這有點奇怪。”


    他又嗬嗬手,重新放到相遂寧額頭上,她的額頭甚是冰涼。


    “你先躺著,一會兒婆子會來給你換上幹衣裳就會舒服些,府上已經套上馬車去請大夫了,想著大夫一會兒就到。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迴來。”藍褪說著話就要往外走。


    雨已經停了,廂房的空氣有些潮濕的味道,像苔蘚的新鮮味兒。


    窗邊的芭蕉綠油油的,像是剛被油刷過,一對兒天青色寬口瓷瓶擺在長案上,瓶裏放了幾卷畫軸。懸的珠簾是上好的珍珠,床前銀鉤絞成鳳凰圖案,這些明閃閃的珍珠,晃動的銀鉤啊,讓相遂寧更朦朧了,聲音也是悶悶的:“你去哪?”


    “去叫個人來,去去就迴。”


    “你快點迴來。我一個人躺這會兒害怕。”


    “好。”


    “你答應我。”


    “答應。”藍褪說著拔腿出門。


    幾句話竟說出了依依不舍的感覺。


    相遂寧躺在那兒裹著錦被,身子又濕又重,剛才說的那些話,如果是她清醒的時候,挨兩鞭子也說不出口,可不知道為什麽,被藍褪救下,就覺得他周身充滿了安全感,生怕離了他,自己又被丟進波濤洶湧的河水當中,又要死了。


    或許,她身子太脆弱了。


    或許,她腦子混沌了,連說話都反常了。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抬起手,重重的按在額頭上,一點兒都不涼,反而有些燙手,藍褪淨是騙人,這頭熱的都能煎雞蛋了,都要冒煙了,哪裏涼呢?


    她發高燒了。


    她並不知道,發高燒以前,也會手腳冰涼,這冰涼過後,便會燒的更高。


    這冰涼之後的高燒,足以把她燒的不省人事。


    婆子前來稟報,說是少爺說了,要給那姑娘換上幹衣裳,身上的濕衣裳,怕是穿不住的。


    公主不說話。


    藍褪的妹妹藍姎聽了婆子的話,帶著她往自己的房中去。


    “你去幹什麽?”公主問。


    “哥哥說要給那姑娘換衣裳,我瞧著那姑娘跟我胖瘦差不多,我去房裏拿我的衣裳給她穿著。”


    公主沒心思留意這些,著急的擰著手帕望著門外:“你哥哥又騎馬出去了,如今攔也攔不下,不知去了何處,要去做什麽,祖宗啊,他的手還流著血。”


    以往藍褪休了班,就呆在府中攆也攆不出去,想讓他去喝個小酒聽個小曲兒,簡直比登天還難,今兒策馬奔騰,攔也攔不下,真讓公主意外。


    藍褪騎著馬,馬踏雨水,水花濺起兩尺高,沿途樓宇一座接一座被他拋在身後,隻覺得迎麵的風更大了。


    風吹動他的袍領,一直灌進他的身體裏,他的胸口都是冷的。


    他不禁低頭俯視,想到剛才相遂寧還倚在他胸前,瘦瘦弱弱,真是可憐。


    以前陸禦也曾跟他同乘一騎,他隻想趕緊把他丟下去。


    今兒這感覺太奇怪了。


    他不由得又夾了一下馬腹。


    一直騎到陸府,想找陸禦。


    守門的下人打著千兒道:“原來是藍少爺來了,真是不巧,我們少爺不在,一時半會兒恐怕迴不來,要不,藍少爺等等?”


    “不必了,我去找他。”


    像是有急事。


    下人見藍褪的手流血,忙道:“藍少爺這是受了傷?需不需要上藥?府裏現成的。”


    “不必了。”藍褪又夾了一下馬腹,馬便馳出了胡同。


    若說陸禦,成天招雞逗狗的,他可在府裏呆不住。


    就這青城裏,酒樓,茶攤,說書行,耍雜技的天橋,賭場,妓館,就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隻要腳能到,他都摸的滾瓜爛熟。


    青天白日的,想要逮著他,難度等於下海捉鱉。


    那也得捉。


    藍褪決心到捉到他。


    酒樓沒有,茶行沒有,算命先生的小攤也沒有,一路找過來,一直找到一家藥鋪門口。


    “就你這靈芝還值五十兩?你要是閑著沒事,就去別處轉轉,莫說真靈芝也值不了五十兩,你這根本不是靈芝,是蘑菇啊。”藥店的掌櫃攤著手:“你換一家坑吧,給我們留條活路,小店利薄。”


    手拿蘑菇的人躺在藥鋪門口耍賴:“我這明明是靈芝,你不識貨,還說是蘑菇,反正今兒你們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


    故意找事的混混。


    掌櫃的急出一頭汗,不理他吧,他不走,擋著門沒法做生意,理他吧,他就不講道理。


    “我認識這個東西,這就是上好的靈芝啊。”陸禦站在人群裏拍著手:“家父就是太醫,這東西我家多的是,聽我的,這就是靈芝,最少值五十兩。”


    混混趕緊爬起來:“這位小爺,您識貨。”


    “這麽好的靈芝,不買太可惜了。掌櫃的。給他五十兩,買下吧。”陸禦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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