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後, 就有零星的關於新型肺炎的報道,當時發病的主要範圍還是廣東省,所以大家都是當新聞事件看, 沒有切身的體會, 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總覺得那就是普通的咳嗽發燒,離自己也遠得很。


    常醒是親曆過非典的, 知道問題的嚴峻性, 北京將會是疫情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 當時為了控製疫情, 全城戒嚴, 停工停課。許多被感染者為了控製病情,用上了特效藥, 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一輩子受特效藥的副作用所累。常醒要盡量避免自己的愛人朋友接觸病源,才提出了帶孫蘭心和鄒洋一起返校。


    常醒考慮過利用未卜先知的能力給相關部門提個醒,然而他考慮了很久, 發現自己能幫上的忙很少,首先他杜絕不了疫情的源頭,其次他對非典病毒的治療方法也完全不了解,畢竟術業有專攻, 他學的就不是醫。就算他給衛生部門寫建議書,但是有人會重視嗎?


    盡管如此,他還是去做了一些事, 給相關部門寫了一封建議書,希望能引起領導的重視。又匿名在網上發了一個封貼子,針對社會上關於非典型肺炎的各種辟謠,以及他所知道非典的防治辦法。隨著疫情的蔓延,他的貼子開始引起人的注意,後來慢慢成為了各大論壇的熱帖。甚至還有人試圖找出發帖人是誰,但是常醒沒再露過麵。


    孫蘭心不知道常醒叫他們同行的用意,隻是覺得尷尬,為什麽要把鄒洋也叫上呢。常醒並沒有多做解釋,他讓陶醉跟蘭心坐後排,讓鄒洋坐副駕駛,並讓已經拿到駕照的鄒洋和自己輪流開車。鄒洋拿到駕照後開車的機會比較少,也正好樂得可以練個手,便欣然同意了。


    除去剛開始孫蘭心和鄒洋之間的尷尬,這趟旅程是相當有意思的。他們一路北上,途徑不同的地區城市,常醒就像個百寶箱,說起風物人情、曆史典故、逸聞趣事來如數家珍,其他人也都接得上話,話題就聊得非常投機。有時候碰到名勝古跡,還會繞個道去拜訪一下,所以二十來個小時的車程最後變成了三天兩夜的自駕遊。


    如果不是孫蘭心心頭壓著事,這段旅程可以說是相當愉悅的。她和安垣的事還沒有個結果,專升本的時間就在三月初,如果決定升本,馬上就要迴學校準備考試了,但她都聯係好了實習單位,開學就要去實習了,哪有時間去準備升本考試呢,尤其是她自己的專業並沒有學得很好。


    鄒洋這一路上表現得倒也挺自然的,並沒有對孫蘭心有什麽曖昧和拘謹,就像普通朋友那樣,親熱又不狎昵,所以陶醉覺得鄒洋應該並不是喜歡孫蘭心,他隻是因為前女友對蘭心的態度感到愧疚而已。


    孫蘭心對鄒洋的態度有些冷淡,畢竟她現在並非單身,雖然正在和男朋友吵架中。


    陶醉也不勸孫蘭心分手,蘭心第一次談戀愛,投入的感情她能理解,她隻能默默做好友的後盾,無論她怎麽選擇,自己都會站在她這一邊。


    就這樣一路走走玩玩,四個人到了北京,年味兒在這座曆史沉澱厚重的古都中尚未完全消散。春節期間空去的城市已經被迴城的人們填滿了,又變得繁忙而擁擠起來,人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奔波。


    臨下車的時候,常醒再三叮囑他們:“不要往人多且雜亂的地方去,實在要去,一定要戴口罩,有感冒發燒咳嗽立即去就醫,不要拖。別以為你們年輕身體好,能扛得住就麻痹大意了。”


    鄒洋問:“那個肺炎真那麽嚴重嗎?不是每年都有的甲流或者禽流感嗎?”


    常醒認真地說:“這個病毒並不是我們所熟知的甲流和禽流感,而是一種尚未確認的新型病毒,來曆尚不明確,廣東已經出現了死亡案例,還有很多醫務人員被感染了,傳染性非常強,常規的藥物沒有用,極其容易引起唿吸器官衰竭。”


    大家聽說連醫生都被感染了,頓時嚴肅起來,醫生是救死扶傷的,總覺得各種疾病在他們麵前都會自動退避,現在卻出現了醫務人員被病人感染,這說明事情很嚴重了,連醫生都沒辦法保護自己了,更何況是病人呢。


    陶醉說:“我知道了,你給我買的口罩我都帶著呢,迴去給我室友每人也發一個。”


    鄒洋有些擔憂地說:“我宿舍有廣東的同學,應該不會有事吧?”


    幾個人同情地看他一眼,陶醉安慰他:“應該不會吧,你自己多注意,多洗手,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別熬夜,增強自身抵抗力。”


    常醒又說:“醉醉要兼職,蘭心要上班,你倆出門的時候尤其要注意。”


    陶醉第一次聽常醒反複說起這個事,意識到這件事應該是相當嚴重的,否則他不會化身為嘮叨不休的祥林嫂。


    迴到學校,日子似乎一切都在照舊,平靜得不起任何波瀾。陶醉鄭重其事將口罩發放到每個室友手裏,說明事情的嚴重性,剛開始大家都沒太當迴事。隻有陶醉還堅持著每天都戴著口罩出門,北京初春的天氣戴口罩絕對不顯得異常,因為天氣太冷,風太大,戴口罩可以防風保暖,但是在室內還戴口罩就顯得有些另類了,所以剛開始,陶醉上課的時候也不好意思戴口罩,因為顯得對老師不尊重。


    直到有一天,一位老師戴了口罩來上課,並且還沒有摘,她說她有些感冒,為了防止把感冒傳染給大家,還是戴口罩比較好。


    第二天,班上就傳來消息,昨天戴口罩上課的老師去醫院檢查,被隔離起來了,因為她是從香港迴來的。這個時候,香港已經成為了非典型肺炎的重災區,北京也在同一天報道有第一例輸入項非典肺炎患者確診,這一天,是3月6日。


    北京終於重視起非典來,學校也在同一時間內展開了鋪天蓋地的預防宣傳,舍管阿姨給每個宿舍都發了醋,讓大家在宿舍裏熏醋消毒,每個宿舍都發了一支體溫計和一個小本本,讓大家測量記錄,一旦出現體溫異常,必須盡快就醫。並且要求大家盡量自行隔離,沒事不要外出走動,避免交叉感染。然而北京本地的同學聽見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跑迴了家,不過許願沒有走,她擔心自己感染上了把病源帶迴家。也有不少外地的同學感到害怕,買了票跑迴家的,似乎隻有在家裏才是安全的。


    非典從新聞名詞終於變成了自己身邊的事,關乎著所有人的安危,一時間,大家都有一種烏雲罩頂的感覺,如果老師被確診為非典,那麽他們班的同學全都有被感染的可能,更甚者整個學校都可能被感染。


    從這天開始,室友們紛紛將陶醉送的口罩翻出來戴上,就算在教室、圖書館這樣的地方也有很多人不摘口罩了。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陶醉就給常醒打了電話,說了老師被隔離的事,最後說:“我們最近不要見麵了,等我老師被解除隔離再說吧,萬一要真被感染了,我也很有可能被感染,因為我坐在第一排,離老師非常近。”


    常醒聽完,安慰她說:“別害怕,不會那麽巧的。”


    陶醉閉了閉眼睛,說:“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還是要慎重一些,學校雖然沒有強製我們隔離,還是建議我們自行隔離,所以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了。”


    “那好吧,我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的,安心吧,雖然聽起來很恐怖,但也跟個體的體質有關。要多喝水、注意休息,可能的話,還是鍛煉起來吧,盡管這個時候聽起來像臨陣磨槍了。”常醒說。


    “我會的。你也要注意身體,保護好自己的安全。”陶醉說。


    兩人就這麽突然之間被迫分離開來,一點預兆都沒有,不過好在還有電話可以聯係。


    發生了這種事,陶醉當然要把家教也停下來,以免給自己的學生和他們的家人帶來危險。陶醉有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充足時間,平時總覺得不太夠用,現在則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奢侈得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麽用。她倒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學習,如果她靜得下心來的話。


    學校還沒有停課,但是去上課的時候,教室裏人明顯少了很多,上專業課的時候尤其明顯,陶醉班上本來就隻有24個人,這會兒教室裏隻剩下一半人了,陶醉宿舍是唯一一個出了全勤的。


    每天早上操場上跑步的人多了起來,跟陶醉一樣臨陣磨槍的人不少,大家都戴著口罩靜默地跑著步,場麵嚴肅而憂鬱。


    陶醉每天都和室友們聽廣播,新聞裏播報的確診病例和疑似病例的數據一天天增加起來,這個傳染病的恐怖之處在於它是通過空氣傳染的,也就是說,隻要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內有一位非典患者,那麽其他人就有可能被傳染上。而這些人如果一開始不知道同行中有患者,各迴各家,然後又有可能將病源帶給自己身邊的人,這種向四周輻射式的傳播方式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大家想起那些跑迴家的同學,如果老師真的被確診了,那麽學校的同學是不是也就變成了非典的傳播源了?很快,上頭下來了通知,各學校的學生不允許請假,不允許迴家,避免疫情再次擴散。


    陶醉從圖書館借了書迴來,發現大家都扭頭看著她,她心頭一跳:“不會吧,詹老師確診了?”


    張莎莎嚇了一跳,水杯差點都被打翻了:“你說什麽?!詹老師確診了?哪來的消息?”


    “沒有,我是問你們,我不知道啊。”陶醉哭笑不得,現在大家都草木皆兵了。


    張莎莎用手拍拍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你聽說的呢。沒聽說詹老師確診啊。”


    “詹老師沒事就好。你們看我幹嘛呢?”陶醉說。


    “我是說你就不怕嗎?還敢往圖書館去。”邢夢露說。


    陶醉笑起來:“沒事,圖書館人好少的。比宿舍人口密度小多了。”大概大家都有點害怕紮堆被感染,都窩宿舍不敢出門了。


    楊雪說:“我中午打水,開水房裏都沒幾個人,學校現在好冷靜啊。”


    李佳萌推了推眼鏡:“也挺清靜的。”


    邢夢露噘著嘴:“看不進書怎麽辦?老是在想假設我被感染救治無效死了會怎麽樣,我的財產誰來繼承呢?誰會在我是葬禮上哭泣呢?”


    張莎莎笑起來:“想多了姐姐,要真是這麽死了,不可能有葬禮的,全都燒了,避免疫情擴散。”


    邢夢露托著腮:“真的嗎?那太慘了,但是你們肯定會為我哭泣的對不對?”


    陶醉用手上的書在她頭上輕拍一下:“少胡思亂想,抓緊時間學習吧,還要考托福和專八。”


    “對啊,一切都還得照舊,太陽還是會升起來的,看書看書。”邢夢露又低下頭去看書了,不過過了一會兒,明顯又開始發呆了,這個節骨眼上,能靜得下心來學習的,真的是非常人了。


    陶醉大概就是那個非常人,她當然也有很多不安,但是常醒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給她吃定心丸,她就能像往常那樣踏實地做事。


    幾天後,傳來一個可靠的消息,詹老師病情已經穩定,發熱症狀有明顯改善,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詹老師又被隔離了半個月,確認無事,才被放了出來。


    陶醉和室友們覺得天都藍了,風都輕了,不過也確實是真的,因為都已經是四月初了,明媚的春天已經來了。


    與此同時,北京的疫情越發嚴重起來。陶醉本來想趁著解禁去看看常醒,卻接到了孫蘭心的電話,她聲音帶著哭腔:“醉醉,我被隔離了,我實習的公司有一個客戶因為發熱被列為高危疑似病例,我還幫她換過衣服,你說我會不會被感染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家裏有事,拖到現在才更新上。


    當年的網絡沒有這麽發達,每天都在聽廣播關注動態,如今網上到處都是新聞推送和網友之間的討論,感覺氛圍比當年還凝重,不過我相信會很快沒事的,我們會平安渡過的,大家都要好好過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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