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妃極得盛寵,膝下又養著恭王,頗有些野心。她若是為兒子籌謀培植臂膀,本該籠絡招攬,即便拉攏不到戴家,也不至於暗裏買通仆婦。那麽朱嬤嬤背著主子與恭王府暗裏往來,藏著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怕是陳貴妃為博聖寵信任,賣了戴家向皇帝表忠心。


    而長房的陳氏卻被蒙在鼓裏,跟陳家說親道熱,渾不知那位當著堂姐妹的貴妃藏了怎樣刻毒的心思。


    周氏一念至此,背心不由得冒起冷汗,想起戰死沙場的丈夫。


    戴毅戰功赫赫,在邊疆經營數年,軍中很有威望。


    當初那草包主將是怎麽迴事,她心裏明白得很,無非是皇帝起了忌憚,借機除掉隱患,再找個替罪羊罷了。誰知道戴庭安都擺出這般懶散姿態了,那老皇帝竟也沒打消疑心,借了陳貴妃的手,安插了這麽一隻眼睛。


    周氏咬著牙,抬眉看戴庭安,“這事還是得請侯爺定奪。畢竟那邊是他的兄長。”


    “我知道。”戴庭安頷首。


    戴毅於他恩重如山,侯府的事確實不可任性。


    他沒再多說,斟滿了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正好落在青姈身上。


    她跟兩位仆婦坐在廂房的廊下,懷裏抱著雪奴。春衫單薄,發髻微偏,她手裏拿著穗子逗雪奴去抓,臉上笑意盈盈,側顏如畫。他忽地想起一事,朝周氏道:“鐵山堂缺個丫鬟,外麵的人我不放心,母親可有能用的?”


    “這倒不難。不過,你不是向來不喜太多人伺候?”


    “是青姈。”戴庭安抬下巴指了指窗外,“她身邊缺人。”


    這倒是讓周氏詫異,沒想到他竟會為這位相識不久的少夫人破例。不過既然戴庭安開口,她自會應承,便道:“我挑幾個能用的,過陣子送去給她。”


    說著,意味頗深地笑瞥他。


    戴庭安垂眉喝茶,隻作未覺。


    母子倆說完體己話,起身到院裏,那邊仆婦瞧見,紛紛起身。


    青姈亦乖覺地站起身,裙裾輕搖,懷裏還抱著雪奴。那貓原本慵懶舒適地打著哈欠,瞧見周氏,忽然從她懷裏竄出去,貓步輕盈,到了周氏腳邊,被主人抱起。


    周氏愛撫地幫它順毛,等青姈走近跟前時,又將雪奴遞迴去,溫聲道:“我這兩日有點事,照顧不到它,雪奴性子嬌氣,又跟你親,這兩日就先把它托付給你,抱到鐵山堂養著吧。”


    青姈詫然接了,“母親這是要出門?”


    “有點事出趟京城。”周氏頷首。


    青姈沒再多問,瞥了戴庭安一眼,見那位並未反對,欣然接了差事。


    ……


    鐵山堂裏沒養過貓,不過青姈不是生手。


    時下婦人愛豢養狸奴為伴,京城裏風氣尤盛。青姈母女剛上京城時也曾養過一隻,可惜後來謝冬陽戰死,母女倆門前是非多,沒空好好照料,便送到馮家一起養著。馮元娥母女也愛貓,將幾隻小祖宗養得很漂亮。


    青姈偶爾去馮家逗貓,也會留住兩日,小姐妹一起養。


    雪奴雖嬌氣膽小,既跟她親,養起來倒也不難。


    將它抱迴鐵山堂後,青姈便讓劉嫂騰出了地兒,而後開庫房取了軟毯等物出來,再找個細竹編的圓框,給小家夥造個新家。雪奴認生,剛抱過來時老老實實,不是在她懷裏縮著,就是在她腳邊打轉,到傍晚才慢慢熟悉。


    暮色四合時,院裏陸續掌燈,正屋的飯菜擺好,戴庭安也從書房迴來了。


    青姈坐在中庭,正拿著笸籮理針線,雪奴趴在她膝頭,抱著團毛茸茸的繡球玩。聽見院門的動靜,它比青姈反應快,往那邊瞧了一眼,便蹭地跳下膝頭,竄了竄,鑽到竹叢裏去了。


    青姈詫然,扭頭就見戴庭安衣衫磊落,拄拐走來。


    甬道旁燈火微明,他瞥了眼竹根旁逡巡的雪奴,似皺了皺眉,“膽小。”


    青姈笑而起身,“母親都說了它認生,多住兩天就不怕了。”說著話隨他進屋,聽他還沒吃晚飯,便叫夏嫂擺飯,她幫著擺放碗筷。


    自打戴庭安病愈,穿衣起身之類的事無需她幫手,這少夫人當得很是悠閑。


    陪著用飯時,雪奴偷偷溜到門口逡巡。


    遲疑了好半天,小家夥才試探著爬進門裏,躲得戴庭安遠遠的,慢慢往裏挪。


    戴庭安咬著肉丸子,扭頭見那雙琉璃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他,故意將眼睛一瞪,嚇得雪奴爪子微顫,掉頭就往門口跑。青姈忍俊不禁,又不敢當著戴庭安的麵笑,瞧出這位爺對小貓沒什麽興趣,快步過去抱起來,先送到廂房的屋裏。


    迴來時,戴庭安正慢條斯理地喝湯,抬眉問道:“怎麽,怕我欺負它?”


    “哪會呢,就是怕雪奴打擾將軍,畢竟吃著飯呢。”青姈坐迴椅中,見喝湯的碗不知何時被添滿了。她心裏有些詫異,抬眼看他,那位連眼皮都沒抬。


    她抿唇輕笑,試探道:“將軍不喜歡小動物?”


    “嗯。”戴庭安頷首,眉目清冷地補充,“它跟我不親。”


    這話聽著似乎有點賭氣的意思,青姈抿唇輕笑。


    晚間睡覺時,雪奴仍纏著她,不肯單獨去窩裏睡。青姈無法,又怕小家夥半夜打攪戴庭安睡覺,便搬迴廂房去睡。跟戴庭安說這事的時候,那位似有點不高興,青姈也無法,隻能舍夫君而取小貓。


    次日仍是她照顧雪奴。


    時近暮春,日頭漸漸長起來,晌午容易犯春困。


    青姈閑居無事,抱著雪奴午睡,醒來時卻不見了小家夥的身影,問徐嬤嬤時,那位笑著搖頭,“少夫人午睡時,長房的小少爺來過,逗雪奴玩,後來抱著出門,這會兒怕是在外頭呢。”


    她說得風波不驚,卻聽得青姈提心吊膽,騰地坐直身子,趕緊套衣裳。


    “是謙兒來了?他去哪了?”


    “去院外啊。小少爺挺懂事的,還抱著雪奴喂食……”


    她的話沒說完,青姈已穿了珠鞋,匆匆往外跑出去。


    戴謙那小子看著懂事,實則格外搗蛋,前世他就曾偷偷溜到猗竹居逗貓,周氏疼惜這孫子,沒太留意,結果小家夥不知怎麽把雪奴嚇得栽到了水裏。如今周氏把心頭肉托付給她,可不能出岔子!


    青姈一個頭兩個大,出院門沒瞧見戴謙,趕緊各處找。


    費了半天力氣才瞧見假山那邊的一團錦繡身影,她匆匆趕過去,戴謙見了她便眉開眼笑,“嬸嬸來啦!”說著話,獻寶似的伸過來一隻手,攥著不知哪裏折來的花,白淨清秀的臉上笑意盈盈,滿臉的人畜無害。


    青姈一看就知道有古怪。


    她心裏焦急,怕他又把貓嚇到水裏,目光往水裏搜尋著,口中急道:“雪奴呢?”


    “它啊。”戴謙目光閃了閃。


    青姈板著臉,“快說!”


    戴謙縮了縮腦袋,軟糯的聲音囁喏道:“嬸嬸別生氣,我隻是逗它玩,誰知道它膽小,跑到,”他那雙溜圓的眼睛轉了轉,手臂緩緩抬起來,“跑到那裏去了。”


    青姈順他所指抬起頭,沒在假山上看到那團白影,再往上找,終於在樹杈間看到了瑟瑟發抖的小家夥。可憐又膽小的雪奴,大概是被謙兒嚇得走投無路,情急間爬上樹,被卡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了。


    戴謙眨巴著眼睛站在那裏,偷覷她的神色,一臉無辜,“嬸嬸,我不是故意的。它竄得高,我夠不著。”


    “……”青姈簡直頭疼。


    當務之急,還是得把雪奴取下來。


    不過東院占地頗廣,這附近沒有閑人。鐵山堂裏人手少,青姈來時沒帶丫鬟,又不好巴巴地跑到外書房去求助,隻能先看地勢。好在那樹長在假山邊上,雪奴膽小體弱,爬得不算太高,戴謙小胳膊短腿夠不著,她倒是能爬上去試試。


    青姈勘罷地勢,隻能壯著膽子往上爬。


    此刻的鐵山堂裏,此刻的戴庭安剛推門而入。


    方才魏鳴來報,說給陳紹夫妻偷運死鼠的人已抓迴,戴庭安正好要換衣裳出門,索性親自迴院,打算叫青姈一道去瞧瞧。誰知到了院裏,她尋常閑坐的花架下卻空著,問了夏嫂一聲,才知道她出門找戴謙和雪奴去了。


    戴庭安聞言,微微皺眉。


    小侄子的脾氣有多頑劣,他心裏很清楚,年紀雖小,身邊丫鬟仆婦卻都被他耍得團團轉,賊得很。


    他追著小貓出去,必定沒好事。


    戴庭安不放心,問明青姈去的方向,抬步便去尋她。


    作者有話要說:蟹蟹地雷呀~~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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