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她嗎?


    秦汜在心裏問自己。沉思良久。


    他不知道, 他壓根兒不明白何為喜歡。他隻知道他一想到以後漫長的歲月有她做伴,便對未來生出些期待。


    離家的時候身後有一雙凝望相送的眼睛,歸家的時候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羹。白日裏讀書作畫, 有一人靜坐窗前陪伴,夜裏能擁著一人安眠。


    他喜歡和她細水長流地過日子。


    他一直以來都無法理解母親可以為情犧牲一切, 眼下卻似乎有些懂了。他一想到如果要失去懷裏的這個姑娘, 好像他這二十年一路走來的艱辛和所受的苦楚都無足輕重了。


    她已經不知不覺融入他的生活,他甚至已經有些害怕失去她。害怕失去, 便牢牢抓在手裏。


    秦汜想著,覺得自己應該有答案了。他垂眸去看她,卻發現她已經窩在他肩窩處睡著了。


    雙眸緊閉,眉目舒展, 眼瞼處還掛著滴淚珠,倒是睡得安心。


    秦汜垂眸看了很久, 心一點點安定下來。


    倒也不急著去追究她何以知道這些宮中秘辛。


    來日方長。


    他側頭在她耳邊輕聲道:“喜歡的。”


    言罷,他伸手把她往懷裏攏了攏, 扯了扯被子,閉上眼睡了過去。


    ***


    蘇虞這一覺睡得沉穩,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枕邊也早已空空如也。


    自打成親以來, 這倒還是頭一迴不是她親手替他正衣冠,送他去上朝。


    她坐起身子, 有些悵然若失。起身梳妝打扮完畢後, 便去外間用早膳。


    正吃著一塊紅豆酥, 有侍女進來稟報興慶宮的掌事太監正在外頭候著。


    蘇虞頓了頓,擱下筷子,命人請他進來。


    孫養元走進來,低眉順耳道:“太後口諭,宮中有喜事,請王妃進宮同樂。”


    蘇虞挑了挑眉。喜事?於她而言可不一定是喜事吧。


    孫養元又貓著腰添了句:“晉王爺下了朝也去了興慶宮。”


    蘇虞斂眸沉思片刻,著實想不起這時日宮裏能有何喜事。


    她瞥一眼孫養元,淡淡道:“我知道了,收拾收拾便進宮。”


    ……


    蘇虞進了宮,這才發現闔宮都熱鬧起來,去興慶宮的路上,隨手拎了個宮女至跟前問了兩句,便明白這喜事何為了。


    原是徐美人有了喜。


    整個大明宮好些年不聞嬰孩兒啼哭了,嘉元帝老來得子自然是喜之又喜。


    張太後高興得不得了,設宴請皇家自家人入宮同樂。


    可惜這孩子卻無緣得見天日。眼下風光過了頭,引來禍事。


    畢竟,這喜事,真正打心裏高興的掰著指頭就能數出來,暗地裏還有不少人恨不得掐死那尚未出世的嬰孩兒。


    徐美人心裏也明白這個理,慎之又慎,可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連同那小生命一屍兩命。


    她是蘇虞眼睜睜看著咽氣的。


    蘇虞憤然追查幕後兇手,卻在剛查出些眉目來時,蘇家敗落。


    總歸不是皇後趙氏就是貴妃崔氏。


    她對徐美人已經沒什麽印象了,轉頭想想,倒覺得這事可以大做文章。


    既保全徐美人的孩子,又把趙苓和崔畫屏拉下水。


    蘇虞倏地勾唇笑了笑。


    進了興慶宮,裏頭坐著的人不少。蘇虞目不斜視地先上前對著上首的張太後行了一禮。


    張太後正挑揀著要賞給徐美人和劉側妃的禮,見她來了,瞧她一眼便吩咐人給她賜了座。


    那椅子放在了秦汜的身邊,蘇虞道過謝後便提步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蘇虞偏頭問他:“皇祖母何以如此興師動眾?”


    秦汜淡淡笑了笑,道:“高興得唄,太子那邊有個側妃也診出了喜脈來。”


    蘇虞眨眨眼,往對麵看去,果然看到除了徐美人外,還坐了東宮的幾個側室,她一眼便瞥見一臉僵硬的蘇瑤。


    看來是東宮的另一位側妃有喜了。這可是皇長孫,也無怪乎張太後這般高興了。


    那頭的蘇瑤察覺到她的目光,狠狠地迴瞪了她一眼。


    蘇虞翻了個白眼,視線偏了偏,便瞧見徐美人旁邊坐著的徐寶林徐采薇。


    徐采薇低眉斂目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輕易不叫人注意到她,可隻要她眼睛一抬,風姿便傾瀉而出。


    從秦汜和徐采薇便能窺見當年徐妃容貌之盛了。前世趙苓瘋瘋顛顛之時曾言張太後不喜徐妃,便是因為她過盛的容貌和過於清冷的性子。


    蘇虞抬眼看向上首的張太後。


    她所知的徐妃之死終究隻是趙苓的片麵之言,其背後到底還有何秘辛又有誰知道呢?這宮裏的每個人都不能小看了去。


    張太後吩咐完兩宮裏賞賜的禮單,轉頭瞥見蘇虞,便笑著開口道:“老二媳婦兒過來。”


    蘇虞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在叫她,迴神後趕忙依言上前去。


    張太後隨手擼下手腕子上的鐲子,塞進蘇虞手裏,道:“好好養著身子,”她說著轉頭瞥一眼下頭坐著的秦汜,又接著道,“你們也該加把勁兒了,瞧你二人這相貌,生出來的小子定是極好看的。”


    蘇虞有些僵硬地接了,垂眸瞧一眼鐲子。羊脂白玉,玉質溫潤,成色甚佳,宮裏的東西定然是樣樣都好的,隻不過這鐲子讓她想起才被她故意摔了那隻鐲子,心裏有些膈應。


    蘇虞道謝後,重又退迴秦汜身邊坐下。


    張太後端了杯熱茶抿了一口,潤潤嗓子。


    這茶剛喝一口,孫養元忽然慌裏慌張地兩步並三步跑進來,至張太後身旁,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蘇虞和秦汜對視一眼,皆覺不太對勁兒。


    殿內諸人皆靜了靜,不動聲色地緊盯著上首的張太後。


    孫養元額上冒汗,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才說完了那幾句話。


    張太後聞言,怔了怔,笑意僵在嘴角,手一鬆,手裏端著的茶杯砸落在地,滾燙的茶水濺了她自個兒一身。


    孫養元大叫一聲,殿內眾人也是一驚。


    這是突然發生何事了?


    張太後被茶水燙得迴了神,皺著眉輕“嘶”了一聲,孫養元趕忙上前扶著她進內殿更衣。


    留下殿內一眾人麵麵相覷。


    直到日暮西沉,張太後都再未出來,外頭消息則瘋傳開來。


    邊關八百裏加急軍報:太子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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