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 蘇進帶著那楊姨娘迴了涼州,蘇府裏又迴複了往日的模樣, 吳氏眼見著一天天地老了,愈發顯得刻薄了。


    蘇遒則是暗地裏關注著邊關的戰況, 傳迴的消息都是屢屢打了勝仗。可依蘇虞的話,他今年冬日還是上了戰場, 隻可能說明衛戍打了敗仗,朝中無人能頂替,皇帝才會同意他再度奔赴邊關。


    眼下是秋日, 天氣漸涼, 冬日也不遠了。


    眼下邊關戰況瞧著倒是明朗, 朝中太子一黨似乎也偃旗息鼓了, 太子自中秋後解了禁,這一遭後老實多了, 也瞧不出有何不臣之心。


    蘇遒自是相信蘇虞說的話的,可眼下局勢未有半分不良的態勢, 他也隻能靜觀其變。他索性把精力全放在蘇虞的婚事上,把劃給她做嫁妝的幾個莊子和鋪子好生拾掇了一番。


    蘇庭則是和陸錦姝過起了蜜裏調油的小日子,偶爾得了空便去灼華院裏指點指點蘇虞練劍。他這妹妹的身子骨著實是太差了些,補藥日日喝,身子卻不見好。


    蘇虞樂得練練劍,縱然她練不了一會兒便氣喘籲籲、汗流浹背。祖母和父親送來的補藥她也都照單全收。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她也知道, 這一時半會兒是補不起來了。


    待嫁前的這小兩月她表現的尤其乖巧, 整日裏除了養魚種花就是練字寫書,修身養性,就是為了讓家人們放心。


    外頭的局勢她也都時刻注意著,眼下正是最風平浪靜的時候,暴風雨前的寧靜,在暴雨來臨之前也隻能按兵不動。


    倒真是修身養性了一陣子。


    ……


    一晃便是九月初八。


    這日清晨,寅時未過,整個京城都還在秋日清晨蒙蒙的霧氣中安然沉睡著,寧國公府上下已開始了忙碌。


    蘇虞一大早就被一眾人叫起了身,迷迷瞪瞪地坐在梳妝台前任人擺布。


    發髻高盤,簪子釵子一件一件地往上插,腦袋越來越重,蘇虞費力地挺著脖子。心想:結個婚真是遭罪。


    一撥人在身後盤發髻,一撥人則在她身前畫妝麵。喜娘拿著五色棉紗線來絞她臉上的汗毛,蘇虞疼得一個激靈徹底沒了睡意。


    蘇虞皺眉,忍不住往後一躲。


    那喜娘笑吟吟道:“這叫開麵,明媒正娶的夫人都要經曆這麽一遭,把這漂亮的小臉開幹淨些,女人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呢。”


    蘇虞隻得把臉伸了迴來。


    “小娘子長得真好看,粉黛未施便已是極美。婦身做這一行這麽多年了,給多少高門貴女們做喜娘,真沒瞧見能賽過小娘子的。”那喜娘替她開完麵,收了棉線,笑著道。


    蘇虞淺淺笑了笑。


    開麵之後,便開始施妝了,畫眉點唇抹胭脂,樣樣不落。


    待妝發收拾完畢了,院子外頭已經響起了嗩呐聲,人聲也嘈雜起來,熱鬧極了。


    妝發妥了,便可以穿上嫁衣了。蟬衣和連翹小心翼翼地把一整套鳳冠霞帔都抬了出來。


    蘇虞伸直雙手,兩旁的侍女替她穿上流光溢彩的嫁衣。蘇虞低頭看著袖口上唯一一處她繡的那半朵團花,有點哭笑不得。


    衣帶都係好後,連翹一臉鄭重地幫她戴上雲霞五彩帔肩兒,蟬衣則是小心翼翼地把那鑲嵌紅藍寶石、綴著珠花的鳳冠妥帖地戴在蘇虞的頭上。


    蘇虞頓覺腦袋一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後脖,好半晌才適應腦袋的重量。穿上紅繡鞋後走了幾步,腦袋愈發沉了,她索性坐迴梳妝台前,伸手拔了幾隻簪子。


    她心裏暗道:宮裏的皇後貴妃頭上都沒這麽重。


    “哎!”此舉一下,身後一眾人大叫,忙上前要給她釵迴去。


    蘇虞拒絕了,她道:“這幾隻簪子瞧著甚是多餘,反礙了鳳冠的風采。”


    一眾人左看右看倒也覺得有理,便由著她去了。


    一切收拾妥當,外頭已是熱鬧非凡了,蘇虞凝神聽了一耳朵,聽得外頭正是晉王府上的喜娘正在催妝。


    蘇虞轉頭小聲問蟬衣:“我肚子餓了,現下能吃些東西嗎?”


    蟬衣為難地看著她:“娘子起身時已經用過幾塊糕點了呀,眼下再進食,還得再塗口脂。”她說著往蘇虞腰上瞥了眼,“這裙子也得鬆一鬆……”


    蘇虞蹙起眉。


    蟬衣安慰她道:“您再忍一忍吧,到了晉王府就能吃東西了。”


    蘇虞隻得作罷,此般盛裝出了閨閣。


    簾子一打開,便瞧見祖母坐在正堂內等著她。她忙走上前去。


    蘇老夫人瞧著孫女很是感慨,道:“夭夭長大了啊……祖母也老了。”


    蘇虞忙道:“您是有福氣之人,福壽綿長。夭夭出閣了,祖母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蘇老夫人牽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裏揉搓,心裏酸澀,幽幽道:“也不知我這老婆子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瞧見外孫出世,長大成人……”


    聞言,蘇虞窒了下,欲言又止。


    老夫人摸著她的手,又道:“你年紀還小,不宜生養,你身子又弱,生養孩子太過耗費。”她說著,神色鄭重了些,“最好滿十七之前都不要生養,知道嗎?”


    蘇虞怔怔應下了。心裏卻想:這要如何控製?難道要給秦汜多納幾房小妾,好讓他抽不出身來顧不上她?


    蘇老夫人攥著她的手,不舍得放。


    說話間,時辰差不多了,蘇遒和蘇庭也進來了,幾人絮叨了一會兒,蟬衣便拿了紅蓋頭來,蘇老夫人接過,親手替她蓋上。


    在她耳邊道:“要好好的啊。”


    蘇虞滿目漆黑,在蓋頭底下輕輕“嗯”了一聲。


    “你且去吧。”蘇老夫人的聲音不自覺有些哽咽。


    話落,蘇庭蹲下身,蘇虞被牽著走至他身後。她俯下身去,伸手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


    蘇庭穩穩地背著蘇虞站起身,和父親對視一眼後便出了灼華院。


    蘇虞伏在阿兄寬闊的肩背上,聽著耳邊一陣陣沸騰的樂聲和人聲,心裏一片寧靜。


    一路出了寧國公府,蘇虞從蘇庭身上下來,上了花轎。上轎時,她察覺到蘇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腕子。


    像是安撫,又像是給予她力量。


    蘇虞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花了妝麵。


    伴著陣陣嗩呐聲,一聲嘹亮的“起轎”劃破天際,接著,爆竹聲劈裏啪啦地響起來。


    起轎了,花轎打頭,後頭隨著而起的是浩浩蕩蕩的十裏紅妝,引得無數人駐足觀看。


    蘇虞端坐在轎中,滿腹心事被那爆竹炸得七零八亂。


    一路上爆竹聲漸小,不知走了多久,轎子頓了頓,樂聲和著爆竹聲又在耳邊乍響。


    這是晉王府在奏樂放炮仗迎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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