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了九月初。


    眼下是七月,隻剩了不到兩月, 寧國公府剛辦完世子的婚禮, 便又開始如火如荼地籌辦府上三娘的出嫁事宜。


    納采問名之後,第二日晉王府便將卜婚的吉兆告知了寧國公府。


    然蘇虞對於這吉兆很是不以為然。難道卜出來的還能是兇兆不成?就算真的是八字不合,到了眼下這個境況, 不合也得合。


    過了文定之後, 正式下了聘書, 這婚約也就定下了。


    晉王府的人剛走, 蘇虞就被叫去了祖母的院子裏。


    蘇家長房無主母,二房的吳氏又是個不頂事兒的, 於是最後還是蘇老夫人來訓戒蘇虞, 告她婚前婚後的諸多事宜。


    蘇虞垂著腦袋,作乖巧狀聽著。


    蘇老夫人背靠著團花迎枕, 一麵喝著一碗銀耳蓮子羹, 一麵循循善誘道:“你嫁過去了, 便是當家主母,後宅的一應事務都要由你打點, 王府的賬目也都要過你的眼。你可不能再這般散漫下去了, 那些事務之前也都教過你了, 咱府上的賬目你也看過幾次, 進了王府長點心眼, 先立立威, 訓戒下人要獎罰分明, 獎懲有度……”


    蘇虞連連頷首。


    蘇老夫人又道:“我瞧著你那阿爺給你備下的嫁妝足足比瑤娘多了兩倍有餘……”


    蘇虞聞言微抬眸去看祖母。這是在給蘇瑤抱不平?


    蘇老夫人瞧她那小眼神, 哼笑一聲,道:“嫁妝是你阿爺給你備下的,我可管不著,這寧國公府哪一件不是他的,他想給你多少給多少便是。隻是嫁過去之後,這嫁妝你得牢牢攥在手裏,好好拾掇拾掇那幾家鋪子。真金白銀攥在手裏,才有底氣,吃穿用度、打賞下人都能闊綽些。”


    蘇虞訕訕笑了笑,應道:“三娘省得。”


    蘇老夫人又叮囑了幾句。蘇虞盡量耐心地聽。


    說著,蘇老夫人瞧出她心已不在這屋中,歎了口氣,道:“你呀,還跟個小丫頭似的,嫁過去該怎麽過日子。”


    蘇虞暗忖:該怎麽過怎麽過唄。朝堂大事她都見得多了,後宅的雞毛蒜皮還能難得住她?


    老夫人頓了頓,又道:“你這夫家是皇家,娘家再有權勢,也無甚底氣,多半還是要指望你自己。往後行事要前瞻後囑,多長幾個心眼,知道嗎?”


    蘇虞頷首:“三娘明白。”


    蘇老夫人擺了擺手,道:“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迴去吧。”


    “謝祖母教誨,三娘定銘記於心。”說完,她福身退下了。


    剛至院門口,又被喚住了――


    “這幾日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府裏呆著,把你那身嫁衣繡起來,聽到沒?莫要再穿著身男裝出去廝混!”


    蘇虞:“……”


    百般不情願地應了聲“是”後,離開了老夫人的院子。


    ***


    接下來一個月,蘇虞隻得悶在灼華院裏繡嫁衣。


    她勉勉強強繡了幾針,還是交給了蟬衣、連翹她們,又在府外找了幾個技藝精湛的繡娘,終於在中秋前夕繡得差不多了。


    蘇虞百無聊賴地又開始在院子裏養魚種花。


    那株虞美人草已經快要開花了,細細的莖杆上托著一隻血紅色的花苞。即便是含苞待放,將開未開,也美得妖嬈極了,妖嬈中透著一絲攝人心魂的危險氣息。


    中秋那日,蘇虞早早起來去看那花,仍是未開。


    蟬衣在一旁問:“娘子為何日日來看這花?”


    蘇虞“唔”了聲,道:“按理說該是要開了,遲遲不開,弄得我急不過。”


    蟬衣無語,她怎麽覺得她家娘子在意這花比她的婚事還多?


    蘇虞微歎口氣,道:“要是待到我出嫁了,它還未開,怕是要跟著我搬到晉王府去了。”


    蟬衣:“……您樂意便好。”


    午時將近,蘇老夫人命人來灼華院傳話,喚蘇虞去榮華堂用午膳。


    蘇虞應了聲:“就來。”中秋佳節,定是要一家人在一處吃飯的。


    不料進了榮恩堂,發現堂內除了蘇家眾人,還有三個一臉福相的婦人坐於蘇老夫人的下首。


    蘇虞打量一番,心下了然。


    這是來納征了。三個婦人,其中一個是上迴來問八字請庚帖的媒人,另兩人想來便是全福人了。


    再抬眼一看,上首的蘇老夫人手裏拿著正在看的是上次納吉時下的聘書,一旁的蘇遒手裏拿的想來便是眼下納征剛下的禮書。


    三書六禮,三書已送了兩書,隻剩了迎書,六禮已行了四禮,還剩下請期和親迎。


    倒是按部就班,一步都不曾落下。她倒也體會了一把兒三書六禮,明媒正娶。


    蘇虞給眾人請了安,乖巧地在祖母身邊坐下。


    一旁的全福人見了,笑道:“王妃生得真真是貌美,晉王爺有福氣呀。”


    蘇虞和氣地笑笑。


    那全福人轉頭對另一個道:“性子也好,真是個妙人兒。”


    另一個全福人瞧著蘇老夫人臉上的笑意,也笑著附和著讚了蘇虞幾句。


    蘇虞無言。


    對麵一直不曾發話的父親蘇遒此刻仍在看那禮單。


    蘇虞挑眉。這麽長嗎?


    正想著,蘇遒倏地合上了禮書。


    那媒人見了,立馬眉開眼笑地問:“國公爺看,這禮書可否有何差錯?”


    蘇遒淡淡道:“否。”


    “無差錯便好,”媒人說著,偏頭看了眼身旁的兩個全福人,繼續道,“王爺的意思呢,是今日便請期,把日子定下來,老夫人和國公爺意下如何?”


    蘇老夫人含著笑道:“便今日吧,挑個黃道吉日,早些定下來也好。”


    雖說早就定在了九月初,確切的日子卻還不曾定下。


    媒人得了老夫人的應,又轉頭看向蘇遒。


    蘇遒:“那便今日吧。”


    媒人和全福人立馬拿出早就備好的黃曆翻看起來。


    其中一個報出了幾個日子:“八月廿七,九月初八,九月十六。”


    另一個接了句:“皆是頂頂好的吉日,宜嫁娶。”


    蘇遒還未開口,蘇老夫人先發了話:“那就折中定在九月初八吧。”


    蘇遒原想說九月十六,這下還是把話吞進了肚子裏。


    那媒人正準備合上黃曆,又添了句:“九月初一也不錯。”


    蘇遒趕緊道:“就九月初八。”


    他身旁喝著茶的蘇庭在一邊一聲不響良久,眼下瞧他父親這模樣,和蘇虞對視一眼,差點笑出聲。


    蘇虞心裏微歎。阿爺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蘇家啊。


    媒人得了話,忙應下了:“那便定在九月初八。婦身待會兒便去迴稟了王爺 ”


    蘇老夫人轉頭吩咐侍女拿了一碟碟月餅呈上來,笑道:“辛苦你們了,過節還要為我這孫女的婚事奔波。嚐些蘇府的月餅吧。”


    媒人和全福人忙謝了老夫人,嚐了幾口月餅後,便告了辭,帶著蘇府給的迴禮,去了晉王府。


    至此,婚期已定,三書六禮隻剩了迎書和親迎了。


    ……


    晚膳的時候,大房二房坐了一桌,席間氣氛略怪異。


    吳氏瞧著是一日比一日憔悴了,二叔蘇進則是臉色陰沉。


    老夫人和蘇遒自顧自用著膳,蘇虞瞥了眼正給陸錦姝夾菜的蘇庭。


    蘇庭落了筷,察覺到妹妹的目光,抬眸與之對視。


    蘇虞朝他擠了擠眼睛,意思是問他:什麽情況?


    這過中秋呢,氣氛這麽僵,樣子都不做一下?


    蘇庭睨了眼板著臉的蘇進和似是丟了魂的吳氏,對著蘇虞做了個口型:涼州。


    蘇虞立時明白了。


    蘇進過了中秋便要迴涼州了?


    她心裏輕笑。那可真是喜訊一則。


    她費心思找江行寫了那封檢舉信還算是起了作用。


    眾人皆悶頭各自用膳。


    四娘蘇珞偷偷移了移凳子,靠蘇虞更近了,她偏頭悄聲問蘇虞:“三姊姊,你要嫁人了呀?”


    蘇虞:“嗯。”


    蘇珞又問:“我聽阿娘說三姊姊是要嫁給晉王爺做王妃了,真的嗎?”


    蘇虞點頭:“真的。”


    “是之前那個在馬球場上救了阿姊的那個嗎?”蘇珞察覺到吳氏陰冷的目光,聲音壓得更低。


    蘇虞:“……你還記得?”


    “記得呀,他長得好看,而且他救了姊姊呀。”蘇珞道。


    蘇虞看著蘇珞,心道:還真看不出來,這丫頭片子還是個看臉的。


    蘇珞悄聲問:“姊姊你喜歡他嗎?”


    “……”蘇虞怔了下,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她話音還未落,吳氏猛地往蘇珞碗裏放了隻桂花糕。


    “吃你的飯!”


    蘇珞戰戰兢兢坐直身子,用膳去了。


    這團圓飯吃得跟散夥飯似的。不過席上諸人倒也都不在意。


    蘇進和吳氏用過膳後立馬就迴了自己的院子,怕是還得收拾東西要迴涼州了。


    老夫人用過膳後,陪著蘇珞和蘇琮放了燈玩兒,夜色深了,便先行迴屋歇息了。


    蘇遒和蘇庭坐在庭院裏的石凳上對酌,喝酒賞月倒也是一樁妙事。


    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座亭子裏,蘇虞和陸錦姝坐在裏頭閑話些家常。


    蘇虞抬頭看著天邊的滿月,想著這月亮瘦上一圈、再圓些迴來的時候,她便要嫁人了。


    嫁給……秦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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