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歇了一陣之後重振旗鼓。


    蘇虞也悶頭喝了一杯茶。三人皆不言語,雅間裏一時之間隻有琴音流淌。


    蘇虞忍不住抬眼,目光在這二人之間交錯。


    忽地,她頓住。


    她怎麽忽然覺得這二人的眉眼生得有些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


    怪道她之前覺得徐采薇的眼睛似曾相識。


    這二人皆是桃花眼,隻不過秦汜的眼尾更翹,少了幾分柔和,徐采薇的眼睛更加細長,顯得更加的柔媚。因著兩人氣質迥然,不細看委實難以發現這眉眼之間的一、兩分相似。


    一個皇子,天潢貴胄,怎麽會和一個商女相似?哪怕這相似隻有一、兩分,也值得深究。這兩人之間一定有貓膩。


    蘇虞不動聲色地打量二人,企圖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秦汜一杯茶喝盡,把茶杯擱在小幾上,伸手去端茶壺,卻不經意碰到了徐采薇也伸向茶壺的手,他條件反射地抽迴手。


    蘇虞一愣。常理來看,一個混慣了風流場的男人,這時候不應該抓著美人溫香軟玉的手吃吃豆腐嗎?怎麽……這麽排斥?


    難不成是嫌棄這些女人身上的風塵氣?那作甚日日紮在這個地方!


    不對,她記得之前綠蘿坐在他身旁的時候,他是一手搭在綠蘿的肩上,一手端著茶杯。


    蘇虞想起自己與鴇母在門口的時候,他也是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思及此,蘇虞跟吞了蒼蠅似的惡心。


    他把她當成什麽人了?!


    蘇虞越想越氣,氣著氣著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格外容易被這人激怒。


    今日是,上迴馬球場外也是。她這是怎麽了?活了三十載的冷靜自持呢?


    一片靜默裏,秦汜忽然開了口:“令堂去世很多年了吧?”


    “怎麽?”蘇虞目光微冷,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汜眸光半明半昧,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他言:“似乎從沒在這坊裏瞧見過寧國公。”


    大梁民風開放,官員混跡青樓酒肆更是屢見不鮮。


    可寧國公是誰?她父親和他們可不是一丘之貉。


    蘇虞冷笑一聲,道:“不是全天下所有的郎君都同王爺一般風流。”


    秦汜也不惱,輕笑一聲:“也許吧。”


    他這語氣分明是不信,蘇虞有些氣結:“我蘇家可無人喜好混跡這煙花之地。”


    “是嗎?那三郎來這兒的目的又是什麽呢?”秦汜抬頭,蘇虞感受到他目光裏毫不掩飾的探究,心裏一緊。


    正斟酌著措辭,忽見秦汜抄起一隻銀製雕花的小茶匙,反手擲了出去,破空聲緊接著吱呀一聲,小茶匙撞開了雅間的竹門,最終落在地上。


    蘇虞一驚,偏頭朝外看去。


    恰恰對上新晉探花郎一雙迷醉的眼眸。


    蘇虞:“……”


    她活了兩輩子,都沒幹過這麽掉底子的事兒。


    前腳剛義憤填膺地打包票姓蘇的都不逛窯子,後腳就在窯子裏撞見她兄長。


    蘇庭啊蘇庭,你可真給我長臉!


    秦汜慢慢悠悠添茶,眼裏滿是戲謔的笑意。


    他問:“三郎不去和世子打個招唿?交流一下今晚青樓之行所獲所得?”


    蘇虞皮笑肉不笑:“勞王爺費心了。”


    門外,閻初攙著腳底虛浮的蘇庭,一時也愣在了那裏。


    曲江宴後,他嫌還未盡興,扯著江行和蘇庭又去小酒館喝了半宿。


    酒過三巡,江行便以家中幼妹無人照顧為由先行離去,蘇庭三杯下肚就已經開始醉意朦朧了,毫無意識地被閻初扶著進了平康坊。


    這一路上還遇著不少同榜的新科進士呢,金榜題名的快哉喜事哪能少了小娘子的溫香軟玉?


    進了倚紅樓,剛上樓走到半路,一旁雅間的門忽然開了,閻初也是一驚,下意識地偏頭往裏看,不想卻瞧見了白日裏遊街時和蘇庭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小郎君。


    閻初酒也喝得不少,白日裏隔得遠瞧不真切,這會兒子竟還未看穿蘇虞的裝扮,隻覺得這眉眼生得真是俊俏,眼一瞟,看見一旁竟還慵慵懶懶地臥坐著個麵如美玉的郎君。


    閻初迴頭看了看一臉呆愣地望著那俊俏小郎君的蘇庭,他那四書五經框不住的腦袋瓜子立時把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轉換成了一曲癡男怨男的悲歌。


    本朝男風雖不如前朝盛行,卻也不少,達官貴人之間更是數不勝數。怪道這位蘇世子年近弱冠了還不訂婚成親,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所以眼下這是碰巧撞見了自己的小情兒背著他在窯子裏尋歡?


    真是罪過罪過。他以前聽這院裏的小娘子說道,有不少達官貴人養著的兔兒爺轉身就拿著主子的錢來逛窯子。


    閻初拍了拍蘇庭的肩:“蘇兄,對不住了。唉,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蘇庭沒搭理他,看著自家妹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一絲清明浮上眼眸。


    蘇虞草草請辭,起身朝門外走去,待走近了,撲麵而來一陣熏人的酒氣。


    她嫌棄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說完,她瞪了閻初一眼。


    定是這豎子帶壞了她阿兄!前世閻初被她罰俸半年可不就是被禦史彈劾夜宿青樓麽!


    蘇庭推開閻初攙著他的手,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蘇虞來了氣:“就許你來不許我來啊?”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蘇庭皺眉,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你跟我迴去。”


    蘇虞掙了下沒掙開,索性由著他拉著走,剛邁出一步,便聽身後傳來秦汜藏不住笑的聲音——


    “世子慢走。”


    蘇庭語氣涼了涼:“不勞王爺費心。”


    閻初接了句,“慢走慢走,有話好好說啊。”


    待蘇庭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倚紅院,閻初抬步準備往自己訂的雅間走,忽一個激靈清醒了些。


    等等,王爺?!


    閻初僵硬地偏過頭,卻隻看見秦汜站在窗前俯視的背影。


    長身鶴立,頗有些孤芳自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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