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夏天不是做粉條子的時候,因為這時候土豆子還沒下來呢。


    但是因為蘇家粉坊除了做粉條子以外,人家地也多。


    所以小夥計們夏天過來幫著種地。


    反正也不白幫忙種,也是給錢的。


    蘇家是仁義人家,也不會虧待他們。


    給別人家種地的時候,最多給吃點幹的。


    蘇家種地的時候,可是給吃紅燒肉的。


    好些本來不是在蘇家粉坊幹活的小夥計,知道幫蘇家種地給吃紅燒肉,也都跟著來了。


    蘇家是厚道人家,他們家是從山西逃難過來的,在天寶鎮根基淺。


    雖然因為開粉坊每年都能掙一注好錢。


    可也不願意得罪人。


    基本上隻要過來幫忙種地的人,能用的都會用。


    就當結個善緣。


    結了這善緣,哪怕別人不幫著他們,隻要平時不害他們,他們就知足。


    所以這邊粉坊裏住的人就挺多。


    但真正的蘇家人,還真就沒在這兒住。


    他們都住在距離粉坊大約有三四裏地的蘇家大院。


    蘇家大院建得可比粉坊這邊牢固多了。


    裏頭有牆圍子,有炮樓,有抬槍,甚至還有機關槍。


    有錢人家,害怕有人來打劫啥的,都寧可多花點錢,弄些個槍炮護持家業。


    日本鬼子也乖覺,他們路過蘇家大院,還真就沒進去,而是直奔蘇家粉坊來的。


    蘇家人聽見粉坊這邊槍一哇哇地響,又有手榴彈的爆炸聲不斷響起。


    心裏發慌。


    可他們雖然雇得有槍手,可也就十來個人。


    根本就不敢出來到粉坊這邊看。


    隻能緊守著蘇家大院。


    暗暗祈禱,粉坊那邊千萬別有事兒。


    因為那邊住的都是過來打短工的鄉親。


    真要是出了啥事兒,他們蘇家在這地方也不好待了。


    蘇家老太爺苦著一張臉,望著蘇家粉坊的方向,跟自己的大兒子蘇城說道:


    “粉坊那邊八成是出大事兒了。


    那些給咱們幹活的鄉親們估計也兇多吉少。


    等到待會消停點兒了,你派幾個人過去瞅瞅。


    真要是咱們雇的那些鄉親們都出事兒了,那咱們這粉坊也就幹到頭兒了。


    咱們得趕緊把家業都處理掉。


    唉,這地方待得別說,真就還挺自在的。


    就是,唉,可惜了的,待不下去了!


    那些給咱們幹活的鄉親們都出了事兒,咱們,唉,也沒臉繼續在這兒待。”


    蘇老太爺唉聲歎氣地可惜著他的粉坊,籌謀著處理完家業以後,趕緊挪個地方待待。


    蘇城卻不然,他跟蘇老太爺想的不一樣。


    他手緊緊攥著一杆槍,咬牙切齒地對蘇老太爺說道:


    “爹,經過這一遭,我也看明白了。


    隻要日本鬼子在咱們中國待一天,咱們老百姓就沒有好日子過。


    無論咱們挪到哪裏,也都好不了。


    莫不如咱們把家業賣了錢,換成槍支彈藥,全家參加抗日。


    把狗日的小鬼子打出中國去!”


    蘇老太爺渾濁地眼睛瞪著蘇城:


    “兒啊,你知不知道咱們這一大片家業是咋來的呀!


    那是你爹我,和你爺爺兩個人,起五更爬半夜,口挪肚攢硬攢出來的呀!


    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把這偌大家業賣了錢,換槍支彈藥去抗日。


    我呸!


    這這這是我的家業,可不是你小子的呀!


    兒啊,你別是發燒給你小子燒糊塗了吧!


    你咋好意思賣你老子我的家業呀!”


    手裏的大柱棍在地上頓了頓,又翻著白眼嘀咕道:


    “真是崽賣爺田不知道心疼啊!


    哎呦,我這命啊,可真特麽地苦哇!


    咋就生出來這麽個大冤種呢。


    不知道守財,專知道敗家!


    這也不知道隨了那個鱉孫王八羔子啦!


    麻蛋的,這糟心的玩意兒呦!


    也不知道現在說他不是我兒子,別人信不信。”


    沒想到更讓蘇老太爺氣的在後頭呢。


    就聽見站在他旁邊的大孫子蘇信重說道:


    “爺爺,沒有國哪有家!


    咱們不能光顧著小家,還得顧著國家呀。


    現在國難當頭,若人人像你一樣惜財,不肯拿出來抗日。


    那日本鬼子打不出去,咱們中國老百姓就會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以後像日本鬼子下鄉來掃蕩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今天咱們不反抗,明天就有可能日本鬼子欺上門來。


    爺爺,你在我心裏可是最最明理,最最愛國的人呢。


    我記得您最喜歡的詩,不就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麽。


    爺爺,咱們家如果散盡家財,全家抗日。


    以後沒準也會青史留名的。”


    蘇老太爺一噎:


    “呸,我說你小子你咋跟你爹一個樣,你們倆都不是個好的。


    有能耐拿你們自己個的家業,隨便你們咋花用,我都不管。


    可你們敢動彈我的家業,我不許!


    今天我還就把話放在這兒了,誰敢動彈我的家業,我跟誰玩兒命!”


    蘇城跟兒子蘇信重對視一眼,一撇嘴,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們倆哪有家業呀!


    家業不都攥在您老的手裏呢麽。”


    蘇老太爺一翻白眼:


    “所以你們倆窮鬼,吃我的喝我的,還算計著把我的家業賣錢換槍支彈藥,磕磣不磕磣!


    你們倆呀,純屬居心不良,哼!”


    蘇城和兒子蘇信重也一翻白眼:


    “爹,你兒子和你孫子是窮鬼,你自己個是富翁,就問您老人家磕磣不磕磣,寒酸不寒酸?”


    不提蘇家人在這兒打著嘴仗,再說劉玉藍他們炸完蘇家粉坊。


    過了半天以後,才又撥馬迴轉來看炸的具體情況。


    過來一看,日本鬼子倒是沒有全炸死,還有活的。


    趴在磚石瓦塊之間,嘰哩哇啦地喊話呢。


    估計是招唿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日本鬼子同夥啥的。


    更有的日本鬼子聽見他們的馬蹄聲,已經開始衝他們開槍射擊。


    劉玉藍本來心裏就有一團火,自己的爹娘和小侄女都被日本鬼子給打死了,一見還有活著的日本鬼子,那豈能饒過他們。


    當下就躲到一棵大樹後頭,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開始還擊。


    這邊蘇家派來粉坊看情況的幾個人,剛好也過來了。


    一瞅,好麽,打起來了。


    也不敢看了,都嚇麻爪了,撒丫子又跑迴蘇家大院,對蘇老太爺說道:


    “老太爺,可不好了!


    咱們家那粉坊都被炸塌了。


    裏頭那些夥計們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


    我們去了,就見日本鬼子和另一夥人,在粉坊那嘎達打起來了!


    哎呀媽呀,打得老激烈了,血呲唿啦的,腦漿子都幹出來了。


    紅的白得流得可哪裏都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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