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對李繼勉的信心不是盲目的,而是與他每一次戰場接觸後得到的肯定。在李五看來, 李繼勉就是一個戰爭鬼才, 與其說是驍勇善戰,不如說是一個不折不扣行走在戰場上的鬼魅。因為是鬼魅, 所以沒人抓得到他,也沒人弄得懂他在想什麽。


    李製的十八個義子反了十個,被稱為“十羅漢之叛”, 叫囂著要劃塗水河為界,東西分治,最後一一被李繼勉帶兵打趴下了, 哭爹喊娘地求他饒他們一命。


    李繼勉很顧念親情, 將這十位義兄弟直接送進了和尚廟剃了光頭,捆了鎖鏈,囚禁在寺廟中當苦修羅漢僧,終生不得離開。


    從漢唐到河東就算最快也要走兩個月。李五帶著五千人趕了一個月路後,就接到了李繼勉將所有造反義子剃光頭關進寺廟的消息。李五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接下來一個消息又令李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繼霸、李樂群與李繼勉三兄弟雖然在鎮壓十羅漢叛變時同心齊力, 然而平叛之後這三兄弟之間又因誰能繼任晉王的位置爭執起來。


    李製馬上突發失明而摔死, 沒有立下遺囑, 按理是長子李繼霸繼任王爵。李繼霸性情直爽豪邁,為人不苛刻, 這麽多年無功也無過,頗受將士們愛戴,按理繼承王爵之位不應該有任何問題,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三弟不是李繼勉。


    李繼勉這幾年的軍功戰績太驚人了,可以說自李製瞎眼之後,所有仗都是李繼勉在打,所有的戰績都是李繼勉在拿,晉李的士兵們沒有一個不擁護李繼勉,沒有一個不崇拜他,簡直將他奉為了戰爭之神。


    李繼霸如何與一個被士兵們視為“戰神”的弟弟爭?而且李繼霸心裏也清楚,他三兄弟之中父親最器重喜愛的就是李繼勉,如果不是突然亡故,王爵肯定也要傳給他的。


    李繼霸權橫再三,為避免親兄弟相爭,決定放棄王爵之位,由李繼勉繼承。


    可他願意讓,有人卻不同意。


    李樂群與李繼宇直接帶兵占了絳州,說父親屍骨未寒他便逼迫大哥讓權,實乃不忠不義,不仁不效之徒,將得勝歸來的李繼勉及其軍隊阻在了絳州之外,並要他立即交出兵權好好反省。


    眼見十羅漢之叛剛剛平定,這三兄弟又鬧上,晉李再次一團混亂。


    李五聽著探子說晉李混亂不清的情況,心中憂心更甚。想當初玄友廉奪`權時,也是兄弟相爭,玄風益和玄靖明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讓他給撿了便宜,要不是他們將洛陽搞得一團亂,玄友廉也不可能如此之快的登基成帝。不知道李繼勉會不會跟幾年前的玄友廉一樣,兄弟相殘,踏著鮮血坐上王位。


    李五迴想以前與李繼宇相處的情景,這李繼宇本質上就是一個腦子空空一身脾氣的公子哥,閑得無聊就愛搗鼓鬧事,因為城府不深,就算生事也不會生出多大的事來,問題就在他身邊有個李樂群。


    李樂群此人絕不是盞審油的燈,心思深沉陰險,擅長算計,自小到大呆在李繼宇身邊,沒少挑拔兩兄弟間的關係。


    李五還得記得李繼勉剛帶她入軍營,李樂群便嘲諷她是李繼勉養的狗,讓李繼勉小心別被自己養的狗咬了。當時李繼勉的表情就不對,後來李五問過很多次,他都沒說,直到後來兩人關係發展到床上去了,李繼勉才在一次身心饜足後告訴她實情。


    原來小時候,他跟李繼宇爭一隻別人送父親的小獵犬幼崽,父親偏心他把小獵犬幼崽送了他,李繼宇不依,哭鬧不止。


    本來隻是兩個小孩子之間搶奪玩具的小打小鬧,過一陣子也就沒事了,偏偏這李樂群陰險,想了一個陰毒的損招替李繼宇出氣。他每天夜裏偷偷跑到狗窩裏喂那狗崽子喝兔子血,使得那狗崽子養成了喝兔血的習慣,直到某日他們三兄弟隨父親打獵迴來,李繼勉拎著自己打到的一堆兔子屍體進門時,那小獵犬直接衝著他沾滿兔子血的手就是狠狠一口。


    幸好那狗崽子才六個月大,牙沒有長齊,咬勁也有限,沒一口把他的手咬斷。所有人都隻當是這狗發瘋了,殺了它後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沒人會聯係到李樂群身上。直到半年後李樂群被李製看中,收為義子,李繼宇高興得一時得意忘形在李繼勉麵前說漏了嘴,李繼勉才知道自己是中了李樂群的陰招。


    從小看到老,這李樂群幼時便如此狠毒,如今挑唆著李繼宇與李繼勉爭權奪爵,這兄弟倆之間怕是不能善了了。


    李五聽著探子們打探來的消息,心中既擔心又焦慮,可除了抓緊時間趕路,她也沒有別的方法可想,隻能祈禱李繼勉自己能應付過去。


    就在她抵達河東地界的前三天,晉李又傳出了消息,李繼霸使計調開李樂群,囚禁了李繼宇,同時在眾將士麵前聲明自願放棄王爵繼承權,原奉李繼勉為晉王,大開城門迎李繼勉大軍進城。李樂群無路可走,帶著兩千騎兵逃出絳州下落不明。


    這場兄弟之爭在李繼霸的斡旋下終於和平解決,沒有造成流血之爭。沒了李樂群的李繼宇就是一個除了嚷嚷什麽都幹不了的廢物,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府裏,而李繼勉順應軍心,繼承了晉王之位。


    李繼勉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平定內亂成功繼位,而她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從南到北,馬不停蹄。


    這一路上她聽著李繼勉的種種境況,心情跌宕起伏,好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李繼勉平安無事,她的心也終於定了下來。


    李五帶著軍隊剛抵達晉李邊境,便有一大群沙陀鐵騎軍從四麵八方湧出來,迅速將她的軍隊包圍在了中間,似是早已經探查到她的到來一般。


    李五驅馬走出隊伍,大聲道:“我乃漢唐使者,奉漢唐王之命出使河東求見晉王,願結兩邦之好,還請各位兄弟通稟一聲。”


    李五這一聲喊下去,沙陀騎兵讓開了一條道,走出一個高大嚴肅的年輕男子,看著她簡潔利落道:“你跟我走,其它人不允許踏入我藩境半步。”


    李五身側的將領忙壓低聲音道:“李將軍,萬萬不可,我們就是來保護你的,你要一人進了河東,如有萬一我們想救都救不成,太冒險了,不若由屬下先行,去探探晉王是否有連盟之意。”


    李五仿佛沒有聽見部將的話一般,看著身前騎在馬上的男人,朗聲道:“李從義,寧城一別,三年未見,別來無恙。”


    李從義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廢話少說,要麽跟我走,要麽帶著你的人滾。”


    李五突然向他擲去一個東西,李從義隻當是暗器,側身躲避,等東西飛到麵前時瞥見是一個精致的錦囊時,立即伸手接住,摸出錦囊裏鼓著兩個鴿蛋大小的硬物,冷冷道:“什麽意思?”


    “聽說你多年前已與前任漢唐王王女成婚,十一他聽了十分惋惜未能出席你的婚禮,所以備上了一份薄禮,讓我見到你後送給你。”


    李從義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遲疑了一下,打開錦囊倒出兩隻造型圓潤的玉雕小件,兩隻圓滾滾的小兔子,一公一母。


    當年在絳州正平縣的那個元宵節上,八歲的李文治用李繼勉給他的壓歲錢給三人買了三個燈籠,遞到李從義手中的是一個兔子燈籠,他說送他兔子是因為“達木赫是隻安靜可愛的乖兔子。”


    那時李從義喉中有疾,不能言語,除了十一成天像一個話嘮一般纏著他,沒人會跟他說話。


    就在收到兔子燈籠後的三個月,他為了保護十一,被打成重傷。


    李五道:“這些年十一他一直掛念著你,希望有機會與你再次見麵。”


    李從義的表情不再像剛才那個嚴肅不近人情,顯出幾分柔和,將錦囊小心翼翼地塞入腰間,隨即調轉馬頭:“跟我走。”


    李五驅馬就要跟上去,身後的部將再次擔心地勸阻她:“李將軍,你獨身一人跟他離開太危險了,不能去啊!”


    “放心吧,我很安全,你們在此地等我消息。”


    部將們見勸不動她,隻得罷口。


    李五跟著李從義向前走去,包圍漢唐軍的沙陀騎兵們也迅速跟上,離開了此地。


    走了一天後,李五跟著李從義進了絳州,又行了半日,哈胡弩與阿巴於策馬急疾而來出現在她的麵前。


    “看,哈胡弩,我說什麽,小五迴來了!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小五丫頭,你可算迴來了!一轉眼七八年了,當年你決定離開小將——不,晉王,就再也沒有迴來過河東,你這丫頭的心也是硬啊。”


    李五道:“哈胡弩,阿巴於,好久不見。”


    哈胡弩道:“小五,這次迴來可別走了,踏踏實實留下來做我們的晉王妃吧,晉王絕不虧待你的。”


    阿巴於道:“就是,晉王也老大不小了,你可不能讓他絕了後啊。”


    李五:“……”


    李五聽著兩人一如既往不正經的言論,恍惚記起了多年前在洛陽李宅時一群人住在一起時的記憶。那時李從義還不叫李從義而叫達木赫;李文治每天都要去浮川書院上學,每天都要念叨著書院裏漂亮的小同窗;阿巴於和哈胡弩想著花坊裏的漂亮姑娘,滿嘴的葷腔亂跑;玄友廉不是梁帝,隻是一個小小的黃門侍郎,賴在李宅裏每天與李繼勉鬥嘴置氣,爭風吃醋,一言不和就拆政事廳;而那時的她毫無力量,呆在李繼勉身邊,一邊防著這人動手動腳,一邊敲破了腦袋想著怎麽討好他進入禁衛軍營,可以領兵掌權。


    明明當年一團混亂糟糕,現在記起卻又覺得無比寧靜美好。如今他繼位成了高高在上的晉王,而她也手握南方十幾萬大軍,兩個人都迴不到過去了。


    阿巴於道:“小五,你別不說話啊,快說你是不是打算嫁給小將——不,晉王,唉呀,這叫了這麽多年,一下子改口還真有些難!”


    李五收起迴憶,用公事公辦的口吻正色道:“我仍是漢唐使者,此番來代表漢唐與晉王求結為盟,你們莫要再胡說八道了。”


    阿巴於與哈胡弩互相對了一個眼色,一時無言。


    兩日後,李五抵達了王城。原來以為會很快見到李繼勉,然而被李從義安置到了一間接待外賓的官署內住下後,除了阿巴於、哈胡弩,以及昝澤我六、弓大力等老相識來拜訪她,她沒有見到李繼勉的一絲蹤影。她向哈胡弩等人打聽李繼勉的情況,但他們全都閃爍其辭,不肯多言。


    在王城住了五日後,李五以漢唐使者的身份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受到了晉王的正式接見。


    李繼勉慵懶地坐在龍椅上,雙手斜疊,目光睥睨,似是壓根沒將底下站著的人放在眼裏。


    李五看著龍椅上威儀淩人的男人,她早已聽聞李繼勉繼任王爵之位後,晉李朝庭內的大小文武官員們紛紛上書懇請李繼勉改蕃為國,建朝稱帝,李繼勉雖然還沒有同意,但就眼前的情況來看,他稱帝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李五低頭道:“漢唐使者李五拜見晉王。”


    李繼勉稍稍移了下身子,撩著眼皮看她道:“漢唐使者遠道而來,有何事?”


    李五道:“眼下天下四分,東有梁玄,西有齊成,南有漢唐,獨一為溪流,聯盟成海河,我漢唐願與晉李結為同盟,伐齊抗梁,共同進退。”


    李五說完,李繼勉閉上眼睛,抬手揉了揉額頭:“哦,原來是來談結盟之事啊,既然如此,各位朝臣有何意見?”


    “晉王,萬萬不可,漢唐一年半前驅逐我騎兵出境,主動繼絕聯盟,此等反複無常的小國,我們絕不能再與之結盟。”


    “臣附議,漢唐在南方,與我們晉李相隔遙遠,結盟一事對我們毫無利益。”


    “臣附議,漢唐反複,不值得信任,就算再次結盟,也無法保證他日戰場之上,他們會不會拖延戰事、背棄盟友。”


    “臣附議……”


    “臣附議……”


    李五才講了開頭,朝庭上便全是反對之聲。李五知道此番結盟絕不會容易,少不得在王城呆上一段時間,廢上許多口舌遊走勸說,所以聽到一個接一個的“臣附議”並沒有太驚慌,清了清嗓子,鎮定地開口便要解釋,就在這時李繼勉坐正了身子道:“上一次我們與貴國結盟,同時結為姻親,不知這一次漢唐使者過來,打算將哪位王族女子送來和親?說起來,本王到現在還未有家室,是時候該納幾房姬妾了。”


    這話一出,不僅李五愣住,殿堂裏那堆“臣附議”的朝臣們也愣住了。本來他們看晉王怠慢漢唐使者的態度,揣測上心,應當是不想結盟的,怎的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難不成是有結盟之意?這些朝臣們遂都閉了嘴巴,捉摸了起來。


    “漢唐使者怎麽不說話了?”


    李五聽到李繼勉追問,稍稍理了一下思緒道:“晉王見諒,我家國主剛剛即位,王室空虛,未有適齡女子,聯姻怕是不能成了。”


    “未有適齡女子?我聽說那漢唐王在即位之時,欲擁希宗遺留於世的十一皇子為帝,複立唐室,而那十一皇子尚有位皇姐在世,我晉李先祖得蒙曆代唐皇厚恩,賜姓為李,若我能與前唐皇族公主結為連理,也算是佳話一段,這聯盟之事也就好說了。”


    朝臣本來就在揣摩李繼勉的心思,這句話說出來後一個個腦子動得更快了,難不成自家晉王是想借著迎娶前唐公主,好名正言順地登基成帝不成?李製遲遲不肯稱帝,便是不想與成元水、玄涼那般被人唾罵,留下千古罵名。無論現在的大齊還梁國,雖然建國稱帝,但在天下人心目中罵聲一片,一個殺了兩任唐皇後登基,一個擁立假皇嗣後篡權登基,可謂是遺臭萬年,後世史書上必定口伐筆誅,不得好名聲。


    李五抬頭,與李繼勉的視線對個正著,就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眼神中似中火苗在燃燒,她忙移開視線道:“晉王有所不知,那前唐公主如今已二十有五,暮遲色衰,早過了適嫁之齡,因多年流亡,毫無端莊賢淑之態,實不配嫁給晉王。”


    李繼勉看著站在下麵的女人一點猶豫都沒有地貶低自己,冷哼一聲:“本王今年亦有三十,至今未娶,也過了年少風華,配那暮遲公主倒是正好,怎麽的,漢唐使者舍不得將那前唐公主嫁於我不成?這點誠意都沒有,還指望與我晉李結盟?”


    李五“……”


    李五進殿前備好的滿腹伶俐之詞,在李繼勉突然的發難中,徹底潰不成軍,無法應對。


    李五低頭道:“晉王見諒,事發突然,小使未曾與前唐公主商量,這件事……小使不敢擅做決定,還請晉王容我思考幾日。”


    李繼勉皮笑肉不笑道:“行,那你就先迴典客署與你家前唐公主商量商量,讓她好好權衡一下倒底要不要嫁,退朝。”


    李繼勉直接甩了袖就走了,殿下的眾朝臣們卻在想,晉王讓那漢唐使者迴去與前唐公主商量,此地與漢唐相距甚遠,就算以信鴿輔以快馬,書信來迴至少得有一月,這聯盟一事怕是要拖上個三月五月了。


    李五迴到典客署後,心中鬱悶得厲害,她想到李繼勉肯定會刁難她,但沒想到他會當著朝庭百官提出這麽一個條件,居然讓她和親?這讓她怎麽迴答。


    愁慮到了天黑,李五都沒想到什麽好解決辦法,李繼勉這人要真是犯起諢來,她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沐浴後熄燈上床,李五輾轉著身子睡不著覺,就在這時門窗傳來幾聲異響,雖然輕微,但不像是被風吹動的聲音。李五反應極其敏捷地跳下床,伸手就去夠擺在桌上的長刀,手剛摸黑觸到刀鞘,腰就被人自後抱住了,隨即身體也被打橫抱起扔到床上。


    李五連唿救聲都沒有喊得出喉嚨,就被夜闖的登徒子吻住了唇舌,等到想起要抵抗之時,身體已經被對方沉默且猛烈的攻勢下化成了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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