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陷落於無盡穀底,兩側卻遙遠看不到盡頭。


    漆黑物質覆蓋了視野中的任何一處,隻在正前方有一道猶如門隙、直通無窮高處的白色光芒!給人一種那才是天空方向的錯覺。


    範偉戒備著眷屬們突襲,但預想中的攻擊卻遲遲沒有發生。


    一片安靜後,終於有冒險者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聲音像於荒野中響起,在沉默空氣中迴以一片極致寂靜。


    略作思考,伯努利大叔抬起法杖,向天空發射了一枚火球,明亮的火焰飛行幾十米,轟地炸作一團。


    赤黃烈焰光芒照亮眾人的眼睛,卻依舊無法照清此處究竟有多大。


    “不會是敵人用來困住我們的囚牢吧?”


    大叔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眾多冒險者也拿出各自手段,魔法、神術、占卜,還有少見的使魔召喚物,都沒有得出任何信息。


    範偉看向塔主大人。


    他覺得以女精靈的意思來看,這裏與那個偉大的‘祂’有更深層的聯係,眷屬們想利用‘祂’的力量來對付他們。


    雖然搞不清楚這裏是什麽情況,但問問強者的意見總是沒有錯的。


    塔主的小人偶正在發呆,她忽然從範偉肩膀上跳下來,用小巧手掌捧起地上難明的黑色物質。


    它們看上像粘稠液體,但在手上卻如沙流逝,沒有任何沾粘的痕跡。


    “死去的物質,煉金黑化。”


    “嗯?這就是‘黑化’!”範偉聽見細細呢喃,也蹲下小心撈起一把不明物質,放在手裏觀察。


    在煉金學術語中,黑化是指把物質‘殺死’的過程。


    正統煉金學流派認為,尋常的‘生命’形態,屬於塵世的繁雜之物,所以會有生老病死等缺點。


    他們因此追求化繁為簡。


    從低層次的雜亂向高層次的純淨單一演化,成為像黃金那樣耀眼且不朽的存在。


    ‘黑化’就是去除雜質的方法,利用特殊手段,消除物質的某些斑駁屬性。


    拿煉金鍛造來說,不同的‘黑化’手法如同提純一樣,使材料最大程度發揮其優良性,摒除弱勢屬性。


    但這裏的黑色物質,顯然不是拿來煉金的。


    它們的‘黑化’隻有一個意思。


    “這些物質被徹底殺死了,在性質上近乎絕對的有,也近乎絕對的無。”塔主大人對這傳說中的煉金狀態卻有些害怕,跳迴範偉肩膀。


    “我幫你們嚐試傳送離開,快一點!”


    “怎麽了?”範偉還在發蒙狀態,卻見前方那道筆直通天的白色縫隙忽然亮起光芒,就像天國的大門被陡然推開。


    從中湧出一根根龐大的光滑觸須,黑如墨玉,又像樹根蔓延。


    它們輕柔張開,如同迎風招展的翅膀,緊跟著無數黑色有翼生物從縫隙中飛出,像鳥兒又像蝴蝶,輕盈且美麗地飛舞,完全沒有之前粘液怪物的恐怖感。


    它們落地,色彩便在這個世界出現,就像水中顏料一般擴散。


    赤紅的花朵,黃色卵石,綠色葉片,藍色的流水,紫色雲朵,它們蓬勃生長暈化,有的旗幟鮮明的獨立一處,有的混合為五彩波紋。


    充滿生命力的擴張!黏菌般散布,又像刮過原野的曠風,海浪聲唿嘯衝過所有人。


    在穿過身側,肩頭,指間的飛鳥中,冒險者們也開始變得美麗起來,他們驚愕的表情凝固住,開出花朵,又燃為飛舞的火苗,或下落成水流。


    萬事萬物從單純的黑變成五彩斑斕,不過短短數秒。


    範偉毛骨悚然後退,那些不定形狀的飛鳥也朝他衝來,他立刻鼓起聖光與黑焰發出斬擊!


    但純淨光輝觸碰到那些‘飛鳥’就變成堅固結晶墜地,擴散出小片熠熠生輝的水晶石林,黑焰則像一團煙氣飄向天空。


    絢爛的大地,漆黑的天空,遠處明亮卻神秘的縫隙,一切變得無法捉摸。


    似法則擴散,又像創世之初。


    撲到地上躲過飛鳥,範偉抬起頭,卻發現一切皆以不同了,他能感覺‘星耀鏈接’還在發揮作用,可所連接的對象卻全都不見。


    他們...變成了另外的東西。


    無處不在,無物不包,在泉湧中盛開火焰之花,迎風搖曳的花朵中有一束燦爛金發,轟隆作響中,一個人形大山拔地而起,點點星光點綴其上。


    還有無數從地麵伸起的手掌,以優雅而神聖的姿態捏出手印,指尖開出花朵。


    入目的每一個物體裏,都包含了被連接的部分,混沌卻柔和地雜糅在一塊。


    人偶狀態的塔主也消失了,範偉看到一片金屬反光,一隻由齒輪和藤曼構成的小鳥落下,紙做的羽毛上寫著字跡。


    “我們...被煉化了...”


    “這感覺...真好...”


    瞳孔收縮,無法抗拒的驚悚感湧遍全身,範偉直到這一刻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麽,力量、武器,人類的理智,在莫名變化前都顯得毫無意義。


    改變你,與你何幹?


    咕嚕嚕,地麵泥土翻湧,一個由石頭、黃金、骨骼與血管構成的墓碑狀物體出現,張開中央一對弧線優美的嘴唇,如詩般吟誦。


    “偉大物質的力量,超乎我們想象。”


    熟悉聲音讓範偉立刻認出這是那個精靈女首領,但此刻她似乎沒有了之前的敵視和仇恨,隻有溫和愛意。


    “或許祂根本不是什麽宇宙物質,而是造物主最純粹的意念。”


    “看,祂透露出的一點點力量,就消解了所有對立與仇恨。”


    “我們再不分彼此的融合在一起,我想表達的意念,是與信賴你,珍視你的意誌一起組合出來的。”


    “這裏是真正的完美世界。”


    風中傳來歡笑聲,看不見盡頭的花野,每一朵花都在眨眼睛,水流像蜿蜒巨蛇,溫柔拂過每一處經過的地方。


    範偉還處在震驚與麻木之中。


    對女精靈的聲音,他眼皮跳了跳,屏息凝神,“其實,你們是玩脫了對吧...?”


    他感覺之前的眷屬們,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想法!更像是一種被動,被迫的融合與變化,連思想也被改變。


    正因如此,即使四周一片祥和,範偉卻感到異常恐懼。


    熟悉的麵孔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怎麽救迴他們!


    無法拒絕的融合、難以言說的混沌、過於抽象和意識化的世界,這裏的一切看似‘美好’卻毫無秩序。


    這就是‘祂’的力量?透露出的一點本質?


    扭曲?混沌?還是某種超出人理解的概念?範偉終於明白了,什麽是不可名狀的恐怖!哪怕光彩明媚,也依舊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還算正常,不知是統哥護體,還是‘無限’特性在發揮作用。


    可連要對抗的敵人在哪都不知道,讓範偉有種在空無一人世界,麵對無可抗拒消亡的空乏感。


    甚至,他都想不出這樣世界有什麽不好...萬物融而為一...衝突與仇視都在融合中消弭。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可以放下一切,投入永無止境的愛的懷抱。


    感覺身邊草葉想逗自己開心一樣,發出‘咯嘰咯嘰’聲,撓自己的手指,一種心累感浮上心頭,於是範偉躺了下來。


    黑色天空,黑如他的心情,茫然卻純粹,不安如同融化油漆般脫落,使人昏昏欲睡。


    忽然,一種幽暗的窺視感傳來,讓他陡然警醒。


    不對!清醒一點!!


    範偉一骨碌爬起,無聲後怕,差一點!連他也差一點被那種‘偉力’俘獲!如果不是某種提醒,可能他就會閉上眼睛,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會是誰?能在這個時候提醒他?


    扭頭看去,範偉在遠處一片樹蔭下,看見了一道模糊黑影。


    熟悉的不明黑影!


    它依舊靜靜注視,忽然抬起手,緩緩指向遠處天邊,那一條宏偉的縫隙...


    ——————————————俺是分割線———————————————————


    “裂隙?”範偉遙望天邊,“那裏是出口?或者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沒人能解答他的疑惑,目的未知的黑影會那麽好心給予指引?那些改變‘世界’的黑鳥就是從裂隙中飛出來的,誰知道裏麵會不會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陷入沉默,範偉轉身迴望。


    僅僅扭頭望了裂隙一眼,再移迴視線時,那黑影已經消失不見。


    表麵閃爍斑駁金光,白骨與血管心髒般律動的墓碑,在一旁淺淺哼唱,輕緩的音符如首催人入夢的搖籃曲。


    範偉無奈一笑,反正他也沒得選,隻能往前看看了。


    步在絢麗且詭奇的原野上,步伐沉重走向天邊,好像追逐一個永遠達不到的使命。


    忽然,一隻手臂抓住了他的衣擺。


    那些從地麵生長而出開滿鮮花的手臂,總帶著莫名的熟悉感,且似乎有意阻止範偉前行,一些手向他抓來,想讓他留在原地。


    “我必須過去。”


    範偉語氣認真,從‘星耀鏈接’的反饋,他知道這裏的一切事物中,都包含了同伴們的意誌。


    他們或許擔憂自己,害怕自己陷入危險。在扭曲融合中,就變成了想將他留下的行動。


    拉了拉衣擺,抓住他的那隻手沒有動,範偉隻能再重複解釋一遍,一陣微微搖擺中手臂們混亂起來。


    有手臂依舊緊抓不放,其它的手臂則伸過來拍打,在打落指尖鮮花後,那些被拍擊的手臂就垂落土壤,枯萎死亡。


    看著地上腐土中的白骨,範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雜糅的意誌是否會因相逆意願而感到痛苦?將一切心智融合了,好似消除了差異...但真的能給人帶來幸福嗎?


    不......這隻是一種病態的扭曲!


    範偉想起了朋友們,應該在自己身邊的朋友們!


    會驕傲,有責任感,雖然有些少女小家子氣,卻關愛著隊友們的雅妮;


    細心溫和、有些靦腆,但總是不忘鼓舞人的羅迪;


    表麵矮小,實際社會氣十足,十分顧家愛錢的諾瑪;


    有沉重故事,隨和、寬厚的伯努利大叔;


    豪爽、義氣的威斯坦;


    大方、古靈精怪、俠義、花錢大手大腳的芸心...


    這些都是範偉記憶裏的同伴,他們不是混雜著,呆滯無聲的形體,還有塔主大人,希裏羅女士、沃·凱恩老哥。


    他們都有各自璀璨鮮活的性格,絕不是這些空洞的假象!


    範偉的步伐果決有力起來,如同破除了一層霧瘴,這個世界的混亂影響差點將他也囊括了進去。


    但在破除迷思,堅定意念後,他便再無迷惘!


    遙不可及的高遠裂隙也猛然有了可以接近的感覺。


    昂首闊步,範偉堅定不移向前走去,身後墓碑上的嘴巴忽然大張著嘶喊,“停下,停下!”


    絕對有意念不想範偉改變,激烈交鋒的觀點使世界發生排山倒海般的巨變!


    手臂們狂舞起來,有的依舊抓向範偉,更多加以阻攔,它們互相拍打攻擊,讓草野變成魚湧與朽落的海洋。


    風也變得肅殺!狂舞著詛咒與高唿,對抗間掀起激流。


    宛如人格分裂,整個世界一半阻止範偉,一半竭力幫他!


    那座宏偉人型高山從地麵爬起,伸手向原野抓來,右臂卻一拳砸到頭上,落下天崩地裂的巨石。


    天空中火焰向下撲擊!又被遊走的水流昂起對抗!


    跑起來!奔跑起來!被狂風、地裂折斷的花朵們不斷鼓勵。


    停下、停下!跳起的石塊試圖絆倒雙腿。


    範偉跳躍、飛奔,一隻奇異的齒輪鳥隨他振翅高飛,作為骨架的藤曼生長穿過寶石構造的眼框,紙做的羽毛一片片脫落。


    泛著白光的裂隙在麵前逐漸擴大,忽然轟隆一聲,一隻巨大無比的腳掌落在背後。


    巨人般的大山還是掰斷右臂追了上來,它橫跨百米的腳掌抬起,下一步就直直踩向範偉,如同泰山壓頂般,覆蓋出一片無法逃脫的陰影!


    看著朝自己飛速下落的大腳,範偉隻能迅速燃起黑焰,想強行燒出一片安全空間。


    可在這裏,連能量也被改變,黑焰化作飄散的黑煙,聖光則直接在刀身上結晶,連手心都傳來一陣劇痛。


    ‘銀心’長出牙齒,咬了主人一口。


    “啊!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夥伴啊!”範偉心痛不已,卻感覺隨血液被刀柄吸收,他對黑焰和聖光的掌控在逐漸迴來。


    原來如此,是大哥錯怪你了!情緒下墜又上揚,但百萬噸巨石下壓卻已在頭頂。


    怎麽辦?能活嗎?!


    黑焰緩慢恢複,範偉看著越來越近的巨石目露駭然,難道要被直接壓成肉醬了?


    就在這時,一隻殘缺不全的齒輪鳥墜入他的懷中,從口中強行吐出一枚透明寶石,傳送石!這塔主為某人準備的保命之物!


    轟隆一聲!大地震起膨散的塵埃,範偉身影出現在遠處前方。


    他看著手裏完全破碎的小鳥,內心忽然倍感悲傷。


    同伴們的意誌在不斷傳來啊,絕對不能輸!!就算是無法理解的存在!無法麵對的恐怖!也要讓祂們見識見識人的意誌!!


    明亮的純白裂隙已經近在眼前,如玉般黑色觸手張揚著,卻並無攻擊的舉動。


    範偉鼓足力量向前跑,卻又聽見一聲轟鳴,上空傳來劃破空氣的唿嘯,那座大山跳了起來!用全力砸向裂隙!


    咚——!!!地麵劇烈搖晃,露出巨大溝壑裂紋。


    人型山體橫在麵前,完全攔住了通往裂隙的路,“你不可能過去!”


    一隻隻眼睛在山岩上裂開,又是橫豎無數張嘴,齊齊發出聲音,“你永遠無法離開!”


    是那些眷屬和精靈首領的意誌在阻撓,範偉看著幾乎聳入雲霄的山體,手握著銀心震顫,人之力可以打敗這樣的敵人嗎?


    無數聲音迴答,可以!當然可以!!


    ‘星耀鏈接’中,存在於整個世界,無處不在的二十位同伴的意誌!他們鼓起最終的力量迴應範偉!


    那是...整個世界的能量匯集!!


    注入銀心的血液,讓它與主人前所未有的緊密結合,聖光再度突破結晶!黑焰也重新寂靜點燃!


    雙手合並,範偉高舉起廚刀,感受無數意誌與能量的重合,匯集起奠定結局的一擊!


    最樸實無華的技能、最狂野的力量。


    “一字切——重刀劈砍!!”


    煊赫到刺穿眼皮的強光!伴隨著狠狠揮下的刀,就像斬破天穹的一擊!


    大山也要在此技麵前讓路!!


    “啊啊啊啊!”無數張嘴慘叫,還未站穩腳步的山巨人被刀氣正麵砍中,從下往上,爆開均分全身的斷裂。


    “怎麽可能——!!!”


    在女精靈首領不甘嘶吼中,範偉將一切甩在身後,穿越分崩離析的巨石,衝到那浩大的白色裂隙之前。


    深唿吸,一頭紮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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