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啊,是洛加一個叫作‘萊西塔’小鎮上的人,祖輩做著布料生意。”


    雨聲淅淅,伯努利大叔靠著木牆,淡淡開始講述:“直到現在我一摸也能知道衣服料子的好壞,皮毛、棉麻、還是絲綢,都如數家珍。”


    “或許,做個布料商人才是我的命運,繼承家裏的鋪子安安穩穩過完此生。”


    “但我卻遇到了她,十四歲之時,一個讓我心動的女孩!”


    摸摸胡茬稀疏的下巴,伯努利把手伸向腰間,卻想起早已被丟掉的酒袋。


    麵對篝火,他苦笑一聲繼續講下去。


    “那是從城裏搬迴來的一個少女,和鎮裏姑娘都不一樣,黑紫色長發像飄動的藤蘿花,綠色眼睛美得像星星。”


    “還有可愛的小雀斑和端莊羞澀的性子。”


    “範,你相信一見鍾情嗎?自看到她第一眼,我就感覺心髒怦怦直跳,仿佛此生非她不娶。”


    想了想自己的第一口小炒鍋,細膩的胡桃木柄,幽邃雅黑的鍋身,精致又恰到好處的大小,看到的第一眼就讓他掏出錢包。


    範偉覺得自己是懂什麽叫一見鍾情的!


    沒有過多在意,或者隻是對迴憶的感慨,伯努利大叔笑容有些甜蜜,講述自己的愛情故事。


    “我第一次做了本分之外的事,也從來沒有感覺自己那麽聰明過,無師自通得學會用花和故事討好女孩。”


    “剛到小鎮沒有熟悉同齡人,本就靦腆的她很快把我當成了好朋友。”


    “假日裏,我會抑製著激動悄悄約她出去玩,瞞著她古板的父母偷爬下陽台,去奔流的小溪、如茵草地邊,采集鮮花、吟誦一首精心挑選的詩。”


    “她像是剛從籠中飛出的鳥兒,純真、無憂無慮,仿佛天使的笑容。”


    “當我把編製的花環戴在她頭上時,她便會微微上翹眼眸與我對視,並在一天勾起微笑,踮起腳尖輕點我的嘴唇。”


    “我們戀愛了,在年少的青澀和懵懂下。”


    明明已經是個社會人,範偉還是聽得有些臉紅,露出羞澀地尷尬笑容。


    “後麵的故事也稀疏平常,她的父母對她嚴加管教,期望以後通過聯姻恢複社會地位。”


    “我也因此夙夜憂寐,終於在十六歲時鼓起勇氣,請父親幫忙向她家裏提婚,結果毫無疑問地遭到了拒絕。”


    “作為富裕的城裏人,她的父母是瞧不起鄉下少年的。”


    “在發現我們的戀情後,更是將她關在家裏不準與我相見。”


    “我很失落,但在她悄悄送來信件的鼓勵下,我開始不再關注買賣,立誌發奮學習,成為跨越階級的魔法師,獲得娶她的條件!”


    “萬幸我擁有一定天賦,也有支持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最終考入了大陸魔法學院。”


    “離開時我和她約定,等畢業就迴來結婚,但卻萬萬沒想到,這次學習足足用了十年!”


    “過於遙遠的距離讓通信也中斷,當我拿到畢業證書,成為魔法師返迴故鄉時,心情異常忐忑。”


    “十年啊,任何少女會等待一個遠未見麵的男人十年嗎?”


    “可一迴到村口,我就看到她在夕陽下的鎮口等我,容顏變換,但眼神依舊,為了抵抗父母的壓迫,她躲進教會成為一名修女,就那麽默默等待。”


    “‘伯努利,我等了你好久啊。’見麵時,她隻是那樣微笑對我說道。”


    大叔笑著笑著用手捂住眼睛。


    “然後呢?”範偉期待起了一個美好的故事結局,但大叔的現狀又隱隱讓他不安。


    “然後我們就結婚了,兩年後有了一個女兒,我也開始尋求事業,便帶著妻女離開家鄉搬到了迷宮街,當時這裏才剛剛開發,遍地都是機會。”


    伯努利的話音開始轉向低沉。


    “生活和理想的差距,隻有在擔起責任時才會尤為尖刻,我想給她和女兒優渥的生活,但在學校的時候我就認識到了自己天賦平庸,能學習魔法,也僅限於此了。”


    “不像艾琳那樣的天才,我的水平和專業都進不去賢者塔,隻能做起冒險者維持生計。”


    “其實在很多人眼裏,冒險者是地位很低下的職業,魔法師更以四處奔波為恥,但她沒有失望,反而安慰我,一邊照顧女兒,一邊做些小生意補貼家用。”


    “本來日子平平淡淡也還好,那時的機會很多,我也慢慢賺了一點錢。”


    “可人就是這樣,有了牽掛,有了欲望,就不懂得滿足,我害怕女兒未來也像我們這樣辛苦操勞,便開始努力追求更高的力量。”


    “迷宮確實提供了很多機會,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是幸運兒,幾年下來我卻一無所獲。”


    “焦急和野心慢慢侵蝕掉理智,平淡的生活也變得煎熬和乏味起來。”


    “我應該跟你說過,自己愚蠢的上當,購買了假秘寶,白白賠空積蓄,浪費了她的心血。”


    “但這並沒有給我教訓,那時我大概已經瘋了,越是沉陷越是掙紮,根本沒有聽進她的勸阻,甚至不惜去研究禁忌魔法。”


    大叔埋下頭,聲音壓抑而激烈,“為什麽?為什麽人總是學不會滿足,總是做下蠢事,親手毀掉自己的幸福?”


    “禁忌魔法,我根本無法掌控它的危險,在我以為力量獲得提升,竊喜不已的時候。”


    “一個失控的混沌火球,炸毀了我的家。”


    範偉聽到斷裂般的沉默,不由屏住唿吸。


    “本來那天我們約好去一家新開的餐廳,女兒特地換上了新衣服,等待我拉著她的手去外麵的街道。”


    “但我隻在火焰裏聽到她們痛苦嘶喊的聲音。”


    “高溫!暗影!添加了煉金藥劑的粘性與侵蝕!會燒穿皮膚,直至毀滅內髒而死。”伯努利眼淚橫流,“我為什麽要在家裏研究它,配置施法藥劑?”


    “這是禁忌魔法,給人帶來極大痛苦的禁忌魔法,甚至會影響靈魂!”


    “防護法術讓我活了下來,牧師卻告訴我複活結果非常不可控。”


    “我也湊不出200個金幣的複活費,因為研究禁忌魔法,賢者塔將我拘押審判,是艾琳看在同學的份上,給我做的擔保。”


    “等我終於借夠錢財,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神術根本喚不迴她們的靈魂。”


    “我連句最後的對不起都沒法說...”


    述說迴憶,就像再次揭下血淋淋的傷疤,伯努利抬起頭,雙眼濕潤而猩紅。


    “或許一切都是錯的,如果沒有年少的遇見,如果離別前沒有那句‘等我’,她應該會平安幸福的生活在某個地方,而不是死在痛苦的火焰裏!”


    “還有我們的女兒...”


    聲音激烈的打顫,堅硬執著,短暫驅散往日的低沉與頹廢。


    “範,你能理解吧,我想要做什麽。”伯努利看向範偉。


    “神靈不會賜下的奇跡,隻能在迷宮裏尋找,一枚能實現願望的寶石,給我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


    仿佛在懇求,大叔說出自己的執念,自從看到那個漂流瓶,他的內心就不斷受煎熬。


    漆黑一片的深淵不可怕,可怕的是頭頂有片微弱的光。


    範偉心頭一緊,感到了不安,但麵對伯努利,他又無法說出勸阻的話,對絕望痛苦之人而言,人生恐怕隻有這一項堅持的意義了。


    實現願望的寶石?真的可以實現願望嗎?使用過它的冒險者又付出了什麽代價?


    “我們迴去再調查一下吧。”隻能如此開口,範偉知道越是急切便越是需要謹慎,但看著大叔,他知道等待不可能長久。


    “如果真的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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