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 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現在才對我說?!”


    林母一聽急得放下了碗筷, 擔憂地問道, “是不是廠裏出了什麽事,還有現在還有人在排擠你?兒子女兒兩人現在念書都得花錢,廠裏那麽好的工作, 多少人急紅了眼都沒搶到一個崗位,你要是不要的話,以後他們念書花錢怎麽辦?”


    “欣茹,你別慌。我這不是在和全家人一起商量嘛, 這廠裏的狀況,我覺得全家沒有一個人比我更能了解的了, 真的快不行了。”


    林建軍抽了一口煙, 歎了一長氣, “和廠裏關係不錯的幾家廠也是越來越不行了, 在供銷社堆積的貨實在是太多了,卻是沒賣出幾件。現在廠裏更是開始了惡性循環,拉了一批xxx廠那邊的貨, xxxx廠那邊又拉了我們廠裏堆積的一批貨。今年的目標定的還特別的激進, 丁吃卯糧, 自欺欺人罷了。正好,這幾年也鬆活了不少不少人家裏也吃得上飯,手裏有點小錢了。我和衛國想了想,決定帶著幾個親朋好友去修房子,你也知道我對這方麵比較擅長……”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你要放棄一個好的工作,放棄養育一雙兒女!”林母飯也吃不下了,冷著臉端著碗筷去了廚房,儼然就是冷戰的樣子。


    林建軍又歎了一口,他就知道妻子不是那麽好說服的,還是等會兒好好地再給她闡明一下道理吧。


    “爸,工作的事你先放在一邊,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的?不舒服的話,你一定要早點說出啊……”


    林夢嬋開始緊張地掰起手指,坐立不安。


    算了算時間,她還記得以前父親開始放下廠裏的工作當包工頭才一年多,好像開始不舒服了。不過是輕微的腎炎,但是那庸醫偏偏誤診為腎盂腎炎,輸液根本就用錯了藥水,本來就虛弱的腎髒卻是徹底壞掉了,這才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市中心的醫院去做了換腎的手術,剛好那幾年市中心醫院能做換腎手術了。然後,父親雖然越過了手術的鬼門關,也越過了前幾天的危險期,但是卻是沒兩年也撒手走了……


    “沒有,沒有,我身體健康得很呢,你放心吧。反倒是我還想問問你們兄妹兩人的意見,對於爸的想法有沒有什麽意見。沒事,放心大膽地說。我就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林父被問得有些奇怪,但是看著女兒擔心的樣子,不由開心的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女兒雖然性子變了許多,但是還是個有心孝順的好孩子。


    林明蘇想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道:“爸,你以前不是還和我說過以後我讀出來也可以包工作嗎?怎麽現在你倒是要從廠裏這麽好的崗位辭職了?就算是廠裏的生意再怎麽不景氣,那也不是爸你來操心的你把心裝進肚子裏,每個月有錢拿不就好了嗎?”


    林父抖了抖煙灰笑了笑,好像早就料到了自己兒子會這樣說。


    “嬋嬋,你來說說你的想法。”


    林夢嬋放下碗筷,堅定地看向父親:“我和父親的看法是一樣的。雖然現在國家還在支撐著這些沒有盈利的工廠繼續運營,但是遲早有一天會除舊革新。畢竟咱們這種小老百姓都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好處事情一直堅持著做,那叫做吃力不討好。國家肯定不願意養著那麽多不能盈利的工廠,工廠變革是必然的,以後要是有些工廠都沒了的話,靠著工廠生活的人肯定也就會丟了這個鐵飯碗。與其以後被動地失業下崗,不如趁著現在做領跑的人,去做包工的水泥匠也不錯,至少我們周圍還沒人有這想法呢,肯定能賺錢!以後,國家的政策明了了,要改革了,說不定我們家還能賺到一點小錢去縣城裏做小生意呢。”


    林明蘇咬了咬筷子,掃了一眼越說越興奮的妹妹,不由咧嘴笑了。


    “沒看出來啊,哥的妹兒居然是個鑽進錢眼裏麵的人,張嘴閉嘴都是錢。啊,對了,妹兒,我們上次不是在舍利塔的前麵賣過糖水嗎?結果還沒有多久,我們三中的校門口就出現了好幾個賣糖水的人了,不少學生稀罕地去喝了。唉,早知道,我們就應該先休學一陣子去賣糖水。聽我們門衛大爺說,那跟著我們學的張大嬸靠著賣糖水,賺了不少錢,房子都又修得漂亮了……”


    看著哥哥不停地在歎息,林夢嬋和父親林建軍不由笑了起來,賣糖水勤快一點的確每天能賺不少的錢,但是也就最多10多塊錢一天。要是哥哥真為了賺這個小錢放棄了繼續讀書,那才真是買櫝還珠,一點都劃不來呢。


    “除了賣糖水意外,能賺錢的方式多了去了。你看那些在學校門口賣饅頭包子的,人家也能賺不少錢,但是特別的累睡得特別少。等你以後讀完書有出息出來後,那些賣糖水賣包子的人肯定是羨慕你,工作不會太累,但是還能拿到不錯的工資。而且,要是以後哥讀完書後,還想要賣糖水那也不遲……”


    “那時候肯定早就已經遲了,來買糖水的人絕對沒有多少了,至少我覺得喝七八年肯定膩味了。”


    林明蘇癱在桌子上扒拉著米飯,一想到自己竟然錯過了這樣賺錢的好機會,他就有些食不下咽。要是趁著當時他們才新起的勢頭就舉家賣糖水,現在肯定屋裏連收音機都買得起了。


    “哥,你剛剛不是還在說我鑽進錢眼兒裏了去嗎?哼哼,我看鑽進錢眼裏麵的是你好吧……”


    林夢嬋戳著癱在桌子上林家哥哥的臉蛋捂著嘴直笑,“以後就算是沒有賣糖水的了,肯定會推陳出新,賣新的好喝的東西代替糖水啊。”比如說後世年輕人們特別熱衷的奶茶、咖啡、飲料等等,總一款比糖精兌色素的白開水好喝多了,所以一點都不怕那時候會遲。


    “既然這樣,那我現在立即改嘴!爸,您做的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林明蘇高舉著手,認真地心算著自己損失的金錢更加堅定地說道,“爸,您可一定要把我和妹妹損失的一大把錢給賺迴來啊!媽那裏,等會兒我和妹妹一起去幫您說幾句好話,多哄哄就好了。”


    “就怕你媽害怕我丟了工作養不活這一大家子了,我也是不能不理解你們的媽媽……爸向你們兩兄妹承諾,就算我再苦再累,肯定能把我的好兒子女兒們養的白白胖胖的。哪怕賺不到錢迴來種地呢,隻要爸爸有手有腳,肯定不會苦了你們兩個人。以後都考上大學,清明節的時候,我們向祖輩先輩們燒點紙錢,告訴他們我們林家的後輩有出息了。”


    林建軍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笑容裏帶著異常強大的堅定認真。林家哥哥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抬起頭來,堅定地點點頭。


    “沒事,爸,要是那時候真不行了。我輟學迴家幫家裏的忙就是了,妹妹的成績那麽好,以後我們把妹妹供到考大學就好了……”


    “你胡說些什麽,要讀就一起讀。家裏又不是破了天了,有我和你媽在,哪還用的著你小子充當頂梁柱。給你爸我安心去讀書比什麽都強,你看,你說的什麽胡話,把妹妹都弄哭了……”


    林明蘇低頭一看,果然妹妹哭得梨花帶雨,一張小臉滿是淚痕,鼻子紅彤彤的像蘿卜一樣,一直在不停地抹眼淚。頓時,林家哥哥手足無措地掏出手帕來給林夢嬋擦眼淚,邊擦便開玩笑安撫。


    “別哭啊,哥剛剛不過是說著玩的,我不會輟學的,你放心好了。好了,我知道妹妹你心疼哥了。別哭了,要是被媽看見了,指不定我會不會再被關進泡菜壇子的小黑屋關禁閉呢……”


    “嗯,我不哭了。我們一起讀書,有出息迴來賺更多的錢,讓爸媽過更好的生活。”


    林夢嬋卻是覺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心裏暖烘烘的一片。哥哥居然會說為了她輟學養家這樣的話,前世的時候,她多麽想要哥哥能給她一點勇氣主見,讓她能看清前方的道路,但是直到去世都沒有等到,明明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妹最後卻比陌生人還要生疏。聽到哥哥說出這樣的話,林夢嬋心裏激蕩得快要將心頭的喜悅之情溢滿了出來一樣……


    “咳咳,怎麽還不吃飯。飯都要涼了,老林你幹什麽呢,你吃完了孩子們還沒吃完呢,有什麽要說的一會兒再說……”林母從門背後端著飯碗進來,催促著丈夫和兒女趕緊吃飯。


    “還有,你們剛剛討論的那件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了。”林母低頭扒飯,冷哼了一聲,“先說好了,當包工頭撐不住了,可不要迴家跟我還有孩子們抱怨。我們可不是你的垃圾桶,這點老林同誌你自己注意了。”


    “知道了,保證不給王欣茹同誌添一點麻煩!”


    林建軍咧嘴笑,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齒,開心地又跟著妻子添了一碗飯。林家兄妹相視一眼,笑得特別開懷,這下全家的意見也是統一了,媽媽也沒生氣了,真是太好了。


    下午一點半的時候,林明蘇給自行車打滿氣,準備載著妹妹迴縣城了。


    以往他還能晚點走,但是自從妹妹讀了一中之後,他還必須先把妹妹送到一中之後,再倒迴三中去念書,要多騎差不多一小時的行程呢。


    “唉,妹兒,你為什麽就是學不會騎自行車呢。要是你學會了,我到三中之後,把自行車交給你,你直接騎到一中去就好了,這樣我還能多踢一個小時的足球呢。你不知道,我們學校把荒地折騰出來了,三中也算是有個足球場了。我們班的田娃踢足球可潮流了,還拿發紅滾燙的鐵板把頭發夾翹了,在足球場上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力呢。要是我能早到一個小時的話,我肯定比田娃那個家夥更要吸引女生的關注……”


    林夢嬋撅起嘴巴不甘心地說了一句:“小心被爸媽聽見了,把哥又關進小黑屋裏去。再說了那個女生會看足球啊,我看哥是在孔雀開屏,自作多情。而且說起自行車,我又有什麽辦法,身體不協調,還沒騎上去就摔下來了,手心都摔爛了也沒學會。我都還沒說哥你騙我呢……”


    “騙你啥?”


    “當然是騙我,明明說好的多摔幾下,一下子就能學會自行車的!結果呢,根本就沒學會嘛……”林夢嬋拍了拍後座綁著的枕頭,其實她也很想自己騎自行車到處轉悠,享受清風拂麵和下坡路時的爽快感。


    “哈哈哈哈,那是你笨!我就沒看見過登上自行車後連腳踏板都不蹬一下的手,我扶著後座的時候,你不是騎得挺好的嘛,結果稍微鬆開點手,你就栽倒在田裏了……”


    林明蘇捧著肚子笑得差點打滾了,抹去眼角的淚花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以後咱兩有出息了,我肯定是要迴報爸媽的。不過,妹你跟我就不一樣了,你之前不是還說要長大後報答紀老師嗎,你可得努力還得多養一個人呢?!不過,我聽我們學校的人說了,好像紀老師和你們一個初二的女同學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之前一段時間鬧得風風火火的,事情到底是什麽樣子啊……”


    “沒有的事,紀老師那段時間有急事迴老家了,他根本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林夢嬋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抱著雙腿,將頭枕在膝蓋上,“是我們學校一個女生喜歡紀老師,不小心跟朋友說了,她的朋友又故意散播了出去,才造成了這樣的謠言。紀老師本人是無辜的,他是個好老師,而且今天紀老師就要坐火車離開這裏了。但是,這件事,哥你知道就好,別跟著其他人瞎起哄傳播謠言就好,我們一中的李校長已經開始處理這件事情了。”


    “哥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林明蘇檢查了一下自行車,拍了拍坐墊,“紀老師今天就要走了啊,說起來紀老師對我們兄妹那麽好,一直都受紀老師的人情,都來不及送迴給紀老師什麽東西。那紀老師下次什麽時候迴來啊,到時候我們多帶點東西送給他。”


    “大概,不迴來了。”林夢嬋將頭埋在膝蓋裏,說話的聲音帶著點鼻音的迴音,“紀老師本人這樣說的,所以大概真的不會再迴來了。”


    林明蘇皺起眉頭,步子踱過來踱過去,拍了拍手靈光一閃地說道,“不迴來怎麽了,咱們能去送別紀老師啊!咱們兄妹兩受了紀老師多少恩惠,做人要知恩圖報。雖然我們現在什麽昂貴的東西都送不了,但是至少這份心意要表達出來,要不然和貪婪的白眼狼有什麽區別。下午幾點的火車,我們也許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下午五點的,去往a市的火車,但是突然去送別會不會太突然了,萬一趕不上了怎麽辦……”


    林夢嬋還沒窩在膝蓋裏把話說完,就被自家哥哥一把拉了下來,抱上了後座上,風風火火地拉起兩人的背包說著再見就衝出了家門。


    “管那麽多幹嘛!趕得上趕不上,問心無愧就好了。要是一直猶豫不決的話,那肯定是趕不上了!”


    林家哥哥一路狂蹬著大軲轆的三八大綱,速度飆得刮起來的風吹亂了林夢嬋前額的碎發,外麵的景色都變得更加虛幻了起來,急速地往後倒退。


    火車站的時候,林明蘇整個人和自行車都要癱軟在樓梯上了。他是真的沒有力氣抱著自行車越過這麽層層的樓梯了,他現在隻想喝口水好好地休息一下,全身的汗水都把他的薄毛衣浸濕了,就連站在火車站門口的大叔看他的表情都不對了。


    林明蘇看著一旁還呆站著的妹妹,推了她一把,“記得幫我給紀老師道個別,就說林明蘇多謝紀老師照顧了,以後有空一定去a市。進火車站,一直往右轉就是去a市的站台了,快跑……”


    林夢嬋有些踟躕地迴頭看了一眼林明蘇,最後還是紅著耳朵臉頰邁步跑了出去,像夏天的清風一樣。


    她才沒有想看他最後一麵,她才沒有舍不得他走,她一點都沒有不開心的心情,她早就和他將所有的緣分斬得一刀兩斷了……


    “紀、紀老師,紀!老!師……”


    站在站台上看著手中書籍打發時間的紀雲崇迴過頭去,就看見樓梯旁邊林夢嬋正冒著汗跑得上氣不接下去。他趕緊拖著行李跑了過去,用手帕給林夢嬋擦了擦汗水,找個空位讓她坐好,將水瓶中的熱茶倒進杯蓋中捧在她的手中。


    “怎麽突然跑到火車站來了?現在不是你應該返校的時間嗎?”


    林夢嬋額頭上滴著汗水,一直深深地埋著頭看著手中冒著熱氣的杯蓋,白色的水汽熏得她眼睛都有點花了。她張了張嘴,緊張的嗓音中帶著點顫音。


    “來、來給老師送別的。其實我哥哥也有來,但是他一路上蹬自行車累得不能抱著自行車跑上來了,他讓我跟紀老師道別說,他以後要是有空,一定會去a市看紀老師的。”


    紀雲崇單手捂著臉往另外地一個方向,隻露出了緋紅的耳朵輕聲地問道,“那,林同學呢?以後要來a市看老師我嗎?”


    林夢嬋手一個哆嗦就將裝了茶水的杯蓋摔了出去,又立馬站起身彎腰拾起來遞過去,埋著頭不停地道歉到。


    “對、對不起,紀老師,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還不小心把茶水濺到你的褲腳上了……”


    “沒事。”


    紀雲崇拿過杯蓋,這時候火車站的鈴聲響起來,老遠就聽見了檢票的阿姨在大聲地唿喊要去a市的人趕緊檢票上火車了。林夢嬋雙眼都要冒金星了,她怎麽突然變得這樣笨手笨腳的了,都怪明蘇那個笨蛋哥哥讓她傳達什麽道別話,害得她被紀老師一如既往地調侃的時候,心跳的轟鳴聲快要把耳膜給震破了,心髒跳得好快……


    紀雲崇扭好杯子,站起身拉著行李往著站台走了幾步,迴頭溫柔地說了一句話。


    “送給你的那盆花,是紅色的櫻草。加油學習,早點長大成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知道狗血很蘇,但是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qaq,寫了出來!!大家久等了,我去吃可愛多了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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