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銘一直把大夫送到門口,一路上低聲問著有孕期間該注意些什麽。大夫瞧見他言談清晰,並不像一般老爺少爺那樣,知道妻子有孕之後的狂喜而不知所雲,也不會像某些厭棄妻子的人那樣隨意敷衍。


    他始終都是那樣認真而嚴肅地聽著大夫的話,臉上一直都是正經的表情。大夫被他這副樣子,弄得也跟著越發認真對待起來,事無巨細,一一說得清楚。沈修銘也完全發揮了鑽研的精神,時不時地皺著眉頭。


    “大夫,我娘子的身子還需要多調養,希望你把其他府上的診治辭了,診金不是問題。”兩人快到院門口了,沈修銘頓住了腳步,聲音嚴肅地說道。


    那個老頭兒眉頭一挑,轉而摸著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輕笑了幾聲道:“請恕老夫不能答應,對於病人,老夫一向是一視同仁。世子夫人身子自然需要調養,但是胎氣穩健,並無大礙。”


    沈修銘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是也知道這些所謂混了大半輩子的名醫,多是脾氣古怪,恐怕強求不來,便點了點頭,低聲道:“是我魯莽了,隻是這段日子讓您費心了。”


    送了人出去,待他迴到喜樂齋的時候,屋子裏就留了清風一人。瞧見他進屋來,清風就留了小桌上的燈,躬身退了出去。


    “可有哪裏不舒服?”沈修銘自己動手把自己的外衣脫了,低聲問了一句,眸光向她的身上掃去,在她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


    楚惜寧也一直看著他,屈起了膝蓋手肘抵在膝頭上,掌心撐著下巴,臉上露出輕柔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沈修銘對上她的眼眸,似乎被她這樣的直視弄得有些尷尬,將外衣隨手扔到了地上,幾步走到床邊坐下。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問你話也不迴答!”男人寬厚的大掌摸上她的法定,溫暖的掌心傳遞來的溫度,一點點蔓延,透著別樣的溫情。


    楚惜寧臉上的笑意更加濃烈了幾分,她伸出雙手,捧起了他的臉頰,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臉上,久久都未曾移動。


    “我在看你的臉,然後想著我們以後的孩子,會長成什麽樣兒。好在世子這張臉還算俊俏,生個姑娘也一定不醜。”楚惜寧溫柔的聲音傳來,她的全身似乎都沉浸在一片溫潤之中,連笑意都帶著親和。


    沈修銘微微愣了一下,轉而低聲笑了起來,順手輕輕摟住她的後背。


    “樣貌隻是其次,無論是姑娘還是爺們兒,都是我們的孩子。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他抬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諾。


    這樣的楚惜寧有些脆弱,帶著母性光環的模樣,卻又透著惶恐不安。她的這番話裏,帶著幾分試探,因為蕭芸的遭遇,已經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些許的陰影,所以才會有些不安。


    薛馨出嫁,沈修銘自然也知道薛府的事兒,所以很快便明白了楚惜寧擔憂的地方。他雖然有一肚子話要說,但是他又怕自己男人的粗神經,觸怒到現如今敏感的楚惜寧,遂不敢多言,隻想著以後用行動證明。


    “後院的事兒日後盡量少理會,我瞧著綠竹和清風幾個就夠處理了。除了身邊伺候的,不要隨意讓人進屋裏來。落雪負責你的吃食,我會叮囑她,日後別人拿給你的東西,一律不許沾。為了以防萬一,娘親那邊我也會說一聲,一日三餐都在喜樂齋用。少出院子多散步,每日都要保持好心情......”沈修銘輕輕抱著她,忽然像是炮竹一般,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長串注意事項。


    楚惜寧先是愣了一下,心裏漸漸變得溫暖,事無巨細,沈修銘都已經替她考慮到了,並且一一叮囑。直到她實在受不了他的囉嗦,輕聲笑起來打斷他未完的話。


    “好了好了,我曉得。先前大夫說了是喜脈,也沒見你多開心,相反急匆匆地把大夫拉出去了。別家的夫君,哪一個不是激動地抱著娘子,還有人都落淚了!”楚惜寧忽然想起戲文裏唱的場麵,不由得邊笑邊不滿地嘀咕道,臉上露出幾分調侃的笑意。


    沈修銘頓了一下,轉而偏過頭去,目光有些閃躲。


    “我什麽時候不高興了?一開始隻是傻了,後來也想衝上來抱著你啊,可惜你身子太弱,我又怕力氣大傷著你,便隻好急匆匆拉著大夫出去詢問。這不,現在就抱著你了嗎?”沈修銘低聲地反駁,邊說邊調整抱著她的姿勢。


    即使靠的近,沈修銘也拚命弓著腰,似乎怕碰到她的小腹一般。察覺到他的不自然,楚惜寧似乎為了捉弄他,便慢慢地直起腰,挪著屁股往他的身上蹭,偏偏沈修銘怕得緊,她往前進一分,他就往後縮幾分。兩人的中間始終隔著些距離,直到“咚——”的一聲,沈修銘的後背直接撞到了床頭上。


    他被撞得齜牙咧嘴,卻是先低頭看她弄痛沒,一下子對上了她含笑的眼眸。


    “爺,你怕什麽?”楚惜寧心情甚好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略顯僵硬的後背,滿臉都是得逞的笑意。


    “別鬧,大夫說頭幾個月胎兒十分脆弱,讓我不能碰你。”他邊說邊低著頭看向她的小腹,眉頭輕輕蹙起,語氣裏不由自主地帶上幾分不滿,似乎是對她的控訴。


    楚惜寧微微愣了一下,轉而低聲笑開了,轉過身靠在他的懷裏,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來自他心髒強有力的跳動。


    “大夫說得對,不過觸碰當然是可以的,隻是不能行房而已。”待她笑夠了,才好心好意地解釋道。


    沈修銘聽清了之後,臉上不解的神色一下子消散的無影無蹤,變得有些尷尬和深沉。


    楚惜寧有喜的事兒,第二日便傳遍了國公府上下。楚惜寧昨日休息得好,今兒起得也早,原本是要去廖氏那裏請安的,不想廖氏竟然親自來了。


    婆媳倆圍坐在一起用早膳,廖氏的臉上自是笑意連連,看著楚惜寧也越發歡喜。一會兒叮囑她注意,一會兒又提點綠竹和清風好生伺候著,一頓早膳吃得歡聲笑語。


    待廖氏走了,楚惜寧正讓人準備筆墨紙硯練字,外麵的半月就來通傳,衛氏的貼身丫頭來了。


    “大嫂的身子可好?你迴去告訴大嫂,最近我不能常去探望,還請她見諒。”楚惜寧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攤開桌上的宣紙平鋪,提起筆先寫下一個“靜”字。


    “迴二少夫人的話,昨兒風大,大少夫人的身子原本已經好了,今兒早上起來,又是頭暈眼花的。得知您有喜了,實在下不來床,又怕把病氣過給您,遂讓奴婢來告罪。”那丫頭口齒伶俐,幾句說完便低身行了一個大禮。


    楚惜寧的手腕一抖,眉頭也跟著皺緊,臉上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語氣有些急速地問道:“昨兒天冷,晚上沒加被子麽?誰值夜的?”


    在一旁侍候的清風見她發怒,生怕動了胎氣,連忙倒著熱茶走了過來,嬌聲道:“二少夫人,您悠著些。大少夫人那裏已經請了大夫。好姐姐,您快說,我們少夫人現如今急不得!”


    清風邊低聲安撫著楚惜寧的情緒,又轉頭對著那個丫頭說道,臉上露出幾分催促的笑意。


    “瞧奴婢這張嘴,的確已經請了大夫,隻是偶感風寒。不過大夫說上迴的病還未痊愈,現在又來了新的,隻怕還要在床上躺些日子。大少夫人派奴婢來送些補品給您,都已經交給清風了!”那丫頭低著頭,臉上露出幾分歉意,連忙快速地解釋道。


    楚惜寧臉上擔憂的神色減緩了些,心裏也微微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輕聲道:“大嫂的身體不好,就不用再替我操心了。你迴去讓她好好養身子,若有什麽缺的,找清風要便是!”


    那丫頭道了謝,便行禮躬身退了出去。


    楚惜寧看著她的背影走遠,眉頭又跟著挑起。清風以為她還在擔憂衛氏的身子,不由得低聲勸她:“少夫人,您還是莫管他人了,多聽大夫和二爺的話。”


    楚惜寧擺了擺手,看了一眼宣紙,上麵孤零零的隻有一個“靜”字,卻也沒了練字的心情。


    “後院才剛消停些,我就要閉門養胎。”她索性丟了手中的筆,眼神盯著窗外,微微有些失神。


    清風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眉頭一挑,不由得微微揚高了聲音道:“少夫人,您也莫小瞧了奴婢們,那些人一向吃軟怕硬,又有上迴二爺發作過了一迴,沒膽子亂來的。若是真的有那不長眼的,奴婢一定不會放過她!”


    清風的臉上露出幾分兇狠的神色,倒是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兇悍。沈修銘今兒一早起來,就把她們幾人都叫過去叮囑了一番,喜樂齋的管理也更加嚴苛,生怕被小人鑽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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