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屋,繡線就迎了出來,手裏拿著件厚厚的披風,一下子將楚惜寧包在裏麵抱了起來。


    “剛開春,外麵冷著呢!也不加件衣裳,莫凍著姑娘。”繡線瞪著杏眼看向一旁的落雪,語氣裏夾雜著些許的嗔怪。


    “好繡線,我身子好著呢!娘親怎麽樣,頭還暈嗎?”女童連忙拉住繡線的手腕,聲音嬌嬌軟軟的,還帶著幾分討好。


    繡線看著懷裏瞪著大眼睛的大楚惜寧,心頭又是一軟。手臂微微用力掂了掂,覺著重了不少才放下心來。


    “夫人本來頭有些暈,張嫂子不敢怠慢,忙叫著大夫來瞧。開了幾副方子,侯爺又過來看著夫人把藥喝了,現如今發了汗躺在床上好多了。聽說姑娘來了,連忙讓奴婢來迎呢!”繡線細細地說道,想起昨日姑娘那懂事的勁兒,她心裏就是一陣歡喜。


    楚惜寧點了點頭,乖乖地窩在繡線的懷裏,進了裏屋就瞧見歪在床上的薛茹。


    “快到娘親這裏來。”薛茹瞧見她,臉上就露出了幾分柔和的笑意,衝著她招了招手。


    繡線替楚惜寧脫了披風,就見楚惜寧先乖巧地給薛茹行了一禮,才輕手輕腳地爬到薛茹身邊。


    “今早上是怎麽迴事兒?我聽說你那裏鬧得厲害。”薛茹拉著她肉肉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擔憂,她就怕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幼女被人算計了去。


    繡線早早地就把屋子裏的丫頭都遣了出去,獨留她們母女二人說話。


    楚惜寧簡略地將今早上的事情說了,又把在老夫人那裏的事兒也說了,瞧著薛茹輕聲道:“娘,我瞧著妹妹一進屋,就不像是來伺候我的,倒像是找其他人的。”


    薛茹剛聽她說完,臉上就閃過一絲厲色,不由得冷哼了一聲:“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我不與她一般見識,現如今倒把肚子裏那些醃臢心思教給了女兒,好好的姑娘家也要被她帶壞了。”


    楚惜寧自然知道娘親是說二嬸的,也不由得在心裏大大讚同了一把。上一世二嬸活脫脫就把自己這個侯府嫡女,帶的伏低做小,要抬了青樓女子進門討夫君歡心,現在光想著就覺著惡心。


    “娘,你把家事兒都交給了二嬸,到時候她會不會欺負我?”楚惜寧抬起小臉,露出擔憂的神色看向薛茹。


    薛茹一驚,自知方才著急脫口而出的話嚇到了小女兒,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


    “沒事兒,我們寧兒是侯府大姑娘,誰都越不過你去!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怠慢了你,告訴娘親整治他!”薛茹連忙輕聲安慰道,臉上的神色又恢複了柔和。


    薛茹是將軍府的嫡女,薛老將軍總共就得了二兒一女,這麽個寶貝女兒自是嬌養長大的。薛茹的眼界也高,嫁進了侯府一開始還好,後來有了二弟妹之後,倒是被使了不少絆子,隻她不稀罕搭理,卻讓人變本加厲。


    “我自是知道,就怕別人不知道。”楚惜寧聽到薛茹的話,不由得板起了一張小臉,自家娘親正是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心態,才在上一世讓二夫人慢慢滲透了侯府,搞得那些下人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薛茹瞧著懷裏的孩子變了臉色,心裏也跟著一驚,瞪大了眼睛肅著聲音問道:“可是有誰在寧兒麵前胡說八道了?”


    “娘,那日我摔下假山,身邊伺候的人一個都不見了。若說這其中沒人動手腳,我可不信。即使日後娘親再換了一批,難保時日久了,還是得聽別人的話。現如今我和娘親說一會子話,還都要遣了人出去,娘親,這還是我家的侯府嗎?”楚惜寧抬起頭認真地說道,白瓷般的貝齒咬住下唇,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薛茹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懷裏的女孩兒,平日裏調皮搗蛋的勁兒都沒了。想著自己不與人一般見識,竟讓孩子如此的沒有安全感,心裏就有所愧疚。孩子最是敏感的,她能很快地察覺出周圍的環境,特別是那一句“我家的侯府”,猶如一道閃電劈中了薛茹。


    “好孩子,你還小不懂什麽。但這次你二嬸竟對你出手了,娘親定要她好看。隻是發作了,也有老夫人頂著,說不準還得讓她反咬一口。”薛茹微微緊了緊懷裏的楚惜寧,隻覺得心裏感慨萬千,嘴裏卻不由得說出心中所想。


    楚惜寧撇了撇紅唇,知道薛茹所說不假。老夫人護著二房不是一日兩日了,而且又因為薛茹得了父親的喜歡,導致屋裏幾乎沒收什麽人,除了兩個通房,連抬成姨娘的都沒有。二夫人整日在老夫人那裏亂嚼舌根,善妒的名聲是跑不了的。


    “我隻是說與娘親知曉,娘親要養好身子,再給寧兒生弟弟妹妹。老人家寵愛幼子長孫是難免的,嫡長孫女和嫡長孫都是娘親所生,祖母再怎麽偏心也都要寵愛我和弟弟。”楚惜寧奶聲奶氣地說道,偏生這幾句話一點兒都不像一個孩子所說的。


    薛茹摟著她,不由得紅了眼眶。


    “好孩子,可是許媽媽教給你的?老夫人不喜歡娘親,連帶著你也跟著受累了。老夫人是你祖母,你討了她的歡心就是好的,她能舍得送你佛串子,就證明她是疼你的。日後也這樣,莫要因為母親,就和老夫人生了嫌隙,乖乖的帶著你弟弟多孝敬她。”薛茹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想她嫁進來六年多,老夫人始終不喜她。


    自從她頭胎生了姑娘之後,老夫人沒少往大房塞人,若不知楚昭頂住壓力,說不定庶長子都有了。


    楚惜寧還想著要多扭轉娘親那種思想,一定要奮起精神不能讓著二房,一口氣都不能讓。但瞧著薛茹坐月子,還要想著糟心的婆媳關係,就乖乖閉上了嘴巴。


    “娘親,我一定當好楚侯府的嫡姑娘,誰都越不過去!您好好歇著吧,我去瞧瞧弟弟!”楚惜寧幾乎是賭咒般地說了這麽一句。


    她早就想明白了,這一世楚侯府裏,誰都別想越過她去!


    薛茹也有些乏了,瞧著小女娃自己彎腰穿著繡鞋,眸光裏露出疼惜的神色。


    楚惜寧剛出了屋門,就瞧著楚昭遠遠地過來了。楚昭身穿一身青色的長袍,眉眼間帶著幾分京都貴公子的氣魄。在一幫紈絝子弟鮮衣怒馬的時候,他已經考了功名迴來,繼承侯位又早,現在又得了長子,正是壯年有為的時候。


    “爹。”楚惜寧邁著小短腿跑過去,高聲叫喊了一聲,直接撲到他的小腿上。


    楚昭瞧著那個洋溢著朝氣的女兒,心裏不由得軟了。待看到她頭上裹著那紮眼的布條時,臉色又黑了幾分。


    “站好!”男人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來。


    楚惜寧抬起頭瞧到了他的目光,立馬低頭站好,不再往他的身上粘。


    “女兒知錯了,不該帶著妹妹爬高,不該讓祖母和爹娘替我擔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兒該愛惜自己。”楚惜寧連忙主動承認自己錯誤,自家這本該年少輕狂的爹,偏生喜歡在她麵前板臉訓人。


    訓斥的時候,巴不得引經據典說了一籮筐,但是疼起她的時候也絕對不含糊。隻是前世母親離世之後,她因為父親帶迴了外室而怨恨他,父女倆就沒再親近過。


    “知道就好,一定要記住,莫再讓你娘親擔心。”楚昭瞧著平日裏寵愛的小女兒,此刻乖乖低頭認錯,心裏也覺得滿意,不由得緩和了口氣。


    楚惜寧哪能聽不出意思,再次狗腿地趴在他的小腿上,死活不鬆手,還抬起一張小臉,笑嘻嘻地說道:“難道爹爹就不擔心我?女兒得了這麽好的玉,還沒謝過爹爹呢!”


    她順勢就抓起係在腰間的玉佩,踮起腳尖似乎要讓他看,卻感到身子一輕,整個人已經被楚昭抱在懷裏了。


    “你呀!”楚昭剛開口,準備繼續教導兩句,哪知懷裏的小丫頭就在他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弄得他一怔。


    倒是周圍跟著伺候的丫頭瞧見了,憋不住發出輕笑聲。張嫂子正要來迴事兒,也瞧見了,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句,還是大姑娘有法子讓侯爺高興啊。


    “爹,我們先去瞧瞧弟弟吧。我還沒瞧過呢,讓娘親先睡一會子。”楚惜寧兩隻小短胳膊十分困難的摟住男人的脖頸,賣力討好地說道。


    “下迴萬不能這樣了,姑娘長大了就該知禮了。”楚昭頓了一會兒,掩飾性地說了一句。


    不想卻是觸到了楚惜寧的傷心事兒,上一世父親慘死牢獄,父女倆連最後一麵都沒見過。想著父親即使到了最後時期,也拖著病體替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奔走,她卻聽信旁人的閑言碎語,不能理解父親而埋怨他,心中就是一陣愧疚。


    “寧兒再大也是爹爹的姑娘,爹爹得護著我,不能不要寧兒。”女童低低地說了這麽幾句,更是怕楚昭跑了似的,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楚昭微微愣了愣,轉而又笑了。想著是自己這女兒,終究年紀小,從假山上摔下來也怕了,才會這般反常。


    “好,爹爹就護著你,走,我們去瞧弟弟。”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邁開了大步子往西廂那邊走。


    作者有話要說:留爪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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