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旻疾馳入陳登的埋伏營地後,毫不減速,徑直馳至中軍帳前方才滾鞍下馬。


    其人掀簾而入,對有些愕然的陳登道:“元龍兄,速速準備!”


    陳登這才醒悟過來。


    “主公,袁本初已勝出?”


    趙旻搖搖頭:“目前戰況甚為膠著,恐申時方可決出勝負。然則,元龍,你率軍由此處至戰場亦需半日,務必速作準備!”


    陳登作揖道:“主公盡管放心,登即刻傳令兵卒開拔。”


    趙旻頷首後,便徑自離去。


    趙旻如是般,向所有埋伏營地皆下過軍令,並在換馬之後,便再次沿著河畔,借樹林遮蔽,向延津大寨疾馳。


    曹、袁2軍對決之戰場上。


    朱靈、李典2人竭力纏住趙雲,曹洪則趁機脫身,衝向已頗有些混亂的己方兵卒。


    其人縱聲高喝。


    “兒郎們隨我殺敵!休要忘記,你我家眷俱在官渡之南!此戰若敗,其眾焉可得活?”


    其人渾然不管不顧自身安危,雙手持環首刀,大喝著竭力前衝。


    其人麾下軍司馬、曲軍侯等,也紛紛高唿:“我等若敗,眷屬性命必將難保!速速隨將軍奮勇殺敵!”


    在曹洪帶動之下,戰損已逾3成的曹軍,士氣竟再次大振。


    1時間,袁軍難攖其鋒之下,紛紛退避,本穩居上風的袁軍,居然反而隱現崩潰之勢。


    這便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戰場。


    在冷兵器時代,看不見摸不到的士氣,對勝負幾乎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正在激鬥的趙雲偏頭看到這1幕,登時目眥欲裂。


    其人大吼1聲,陡然發力,於眨眼間連刺數槍,罵道:“朱文博!袁公待你不薄,何以棄袁公而投曹賊?”


    朱靈左支右絀之下,終是抵擋不住,被趙雲1槍搠中胸口。


    趙雲複又大吼1聲:“反覆小人,死不足惜!李曼成速速受死!”


    其人抽迴長槍,驟然發力搠向李典。


    李典見武藝不遜於徐晃的朱靈,居然被遽然間如天神下凡般的趙雲1槍搠死,哪敢再直攖其鋒?


    其人棄槍向後疾退。


    趙雲顧不上追殺李典,1聲虎吼道:“曹子廉受死!”


    其人施展出家傳身法,也就是趙旻慣用的身法,幾個箭步便衝至正率軍砍殺的曹洪身側。


    事實證明,開無雙的趙雲雖未騎馬,但其人絲毫不遜於騎著神駒開無雙的關公。


    曹洪丟掉手中已行將斷裂的環首刀,自死屍上抽出1杆長槍,左格右擋下且戰且退。


    曹洪武藝不如不遜於徐晃的朱靈,所以其人不敢與趙雲纏鬥,而是欲將趙雲引至己方陣勢之中。


    然而…他想多了。


    趙雲冷笑不止:“曹子廉,你尚不如徐公明,又焉能苟活?”


    他話音甫落,槍勢便陡然1變,由輕靈多變,化為勢大力沉。


    曹洪的膂力焉能與趙雲相比?


    其人僅招架了56招,手中長槍便因虎口迸裂而脫手。


    冷笑始終未消的趙雲,1槍刺向曹洪胸口。


    萬幸曹洪的本部司馬及時擋在自家主將身前,已自己生命換迴主將生還。


    可憐那本部司馬張口欲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便殞命當場。


    趙雲冷笑頓消,收起長槍,向那軍司馬的屍體抱拳道:“真乃義士也!”


    其人複又冷冷看向曹洪。


    “曹子廉,你若不退,休怪我無情!”


    曹洪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蔡陽救我在先,我麾下救我在後,非我曹子廉貪生怕死,實乃我愧對2位義士焉!


    趙子龍,我今欲退返許都,竭盡全力保我主、蔡陽、麾下軍司馬3人眷屬,你可否放我離去?”


    趙雲正色頷首:“曹子廉,看在你麾下義士麵上,你可自行離去,然則,你麾下兵卒,我必不留情!”


    曹洪躬身抱拳:“趙子龍高義,某銘感5內,告辭!”


    趙雲頷首後便提槍轉身,大吼道:“吾乃常山趙子龍也!爾等主將已逃,還不速降!”


    曹洪仰天長歎後,牽來1匹無主之馬,又取來1杆長槍,徑自向南匆匆而逃。


    趙雲及其人麾下軍官連吼3聲後,兵卒們見曹洪確實單槍匹馬落荒而逃,士氣登時大衰。


    李典見狀,緊緊蹙起眉頭。


    其人咬了咬牙,大喝道:“趙子龍休得猖狂!曹子廉雖走,尚有我李曼成也!兒郎們休得惶恐!隨我力戰,我等惟死而已!”


    趙雲聞言哈哈大笑。


    “李曼成!爾竟如此不忠不孝乎?”


    李典臉色登時大變。


    “山陽钜野李氏,死於曹賊之手,與死於呂奉先之手,孰多孰少,旁人不知,爾竟不知乎?”


    趙雲再次虎吼1聲:“李曼成鼠輩!爾再如此不忠不孝,休怪我趙子龍為你山陽李氏清理門戶!”


    李典嗟歎1聲,丟下長槍,抱拳道:“趙子龍,某願降!”


    趙雲收起長槍,指向西側曠野。


    “我不願你等為難,速向西棄械自縛!”


    李典再次長歎1聲,向其人部曲下令停戰投降。


    曹軍西側這僅餘的近萬兵卒,實際上都是李典的私兵。


    於是乎,沮授調撥其人1萬私兵趕來支援趙雲,卻根本未派上用場。


    趙雲硬生生以1己之力…當然還有其人開無雙的威懾力,完勝西側這近兩萬曹軍。


    相對於西側的有驚無險,袁紹中軍所在的東側,則驚險萬分。


    張合畢竟遠不如趙雲武勇。


    其人不但被曹仁、曹純逼到落於下風,且其人兵卒也不如趙雲麾下兵卒士氣旺盛。


    老謀深算的曹操、對勝機把握能力極為敏銳的荀攸同時覷準這點,於是乎,2人不謀而合。


    “仲康(仲康將軍),速去支援子孝和子和!”


    許褚率其人千餘部曲,如下山猛虎般衝到張合兵卒處。


    得益於此,夏侯兄弟2人在後顧無憂之下,如魚得水般撕裂袁紹的大戟士陣勢,徑直向袁紹所在的高台殺至。


    袁紹處變不驚,安之若素道:“木楯兵結陣!弓弩手準備!”


    這套配置,是昔年曾參與鄴城之亂的麹義所留下的遺產。


    袁紹睹物思人,念及麹義昔日之恩,以及其人後來之叛,1時間心如刀絞。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1如初入關中的趙旻,對已被誅的李傕郭汜等人憤恨不已。


    在生死攸關之際,袁紹再1次如其人在界橋之戰那般,英雄之氣盡顯無遺。


    “來人!取我長槍!今日我誓與諸位共存亡!”


    不知是誰,突然縱聲高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隨後,這首先秦秦國民歌,響徹4野。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河北燕趙慷慨悲歌之遺風,又焉能讓赳赳老秦專美於前?


    在這首響徹4野的大秦民歌鼓舞之下,燕趙男兒們士氣大振。


    本如下山猛虎1般的許褚及其人部曲,在燕趙男兒無懼生死、與敵偕亡的勢頭之下,登時如深陷泥淖,再難做寸進。


    至此,勝負之勢漸定。


    及至趙雲自西側疾奔至此地時,勝負便再無任何懸念。


    至未時末申時初之時,曹軍東側,幾無可站立之人。


    夏侯兄弟、曹仁兄弟這4人,皆已負傷逃迴營寨。


    曹操喟然長歎揮揮袍袖道。


    “諸公停戰!待我會1會袁本初!”


    言罷,其人騎上駿馬,徑自向袁紹所在的高台馳去。


    趙雲和張合正欲攔阻,卻聽袁紹喝道:“子龍、雋乂且退!讓曹孟德過來見我!”


    曹操1路暢行無阻,徑自馳至袁紹所在的高台之下,方才滾鞍下馬,躬身作揖。


    “本初兄,弟終不及兄多矣!”


    卷1終。


    在冷兵器時代的戰場,確實沒有絲毫道理可言。


    許多戰例證明,即便我寡敵眾,在士氣大振之下,短兵相接也可最終獲勝。


    下1章是袁曹2人的最後互動,2人之間恩怨,皆將在下1章揭曉。


    所以這1章,咱們聊1聊李典和麹義。


    在《魏書卷十8》中,李典高居卷首,排在臧霸、李通、許褚、龐德等1眾曹魏名宿之前。然而梳理《典傳》,可以發現傳主的曆史地位雖高,但始終未能進入曹魏集團的核心圈層,且長期受到曹操的猜忌提防。


    李典功勳卓著,卻並未獲得與軍功相匹配的政治身份,終其1生官位不過雜號將軍,爵位不過都亭侯。建安中後期,他甚至被迫將宗族男女遷徙至鄴縣(等同於充當質任),以減輕曹操的提防之心。


    同時代中,類似李典般豪強出身、擁兵甚眾的軍官,在曹魏集團中並不罕見,臧霸、孫觀、文聘、呂虔等人皆屬此類,他們居外任時往往雄踞地方,位尊爵厚,甚至可以形成世襲性質的任官製度(如臧霸、孫觀家族);而像李典這般受到猜忌打壓者,卻並不多見。


    (臧霸)薨,諡曰威侯。子(臧)艾嗣。艾官至青州刺史……而孫觀亦至青州刺史,假節,從太祖討孫權,戰被創,薨。子(孫)毓嗣,亦至青州刺史。--《魏書臧霸傳》


    (呂)虔在泰山十數年,甚有威惠。--《魏書呂虔傳》


    究其原因,其1是李典的宗族勢力過於強大,達到“萬2千餘口”的恐怖規模,已對曹魏的統治構成威脅;其2則是李氏宗族在兗州之亂時出現立場分化,並未與曹操同心1意,因曆史問題而致嫌隙。


    想要理解李典的處境,需要先認識這1宗族的體量規模與獨立地位。


    李典出身兗州山陽(郡)钜野(縣),屬於地方豪強。這1宗族最初由李典從父李乾、從兄李整相繼統率,李整死後,李典又代為領兵。


    李典字曼成,山陽钜野人也。典從父(李)乾,有雄氣,合賓客數千家在乘氏……太祖使乾子(李)整將乾兵……整卒,(李)典徙潁陰令,為中郎將,將(李)整軍。--《魏書李典傳》


    這1記載充分反映出李氏家族在曹操集團中的獨立地位。短短數年,竟先後出現“父死子繼”(李乾、李整)與“兄終弟及”(李整、李典)的案例,而曹操亦隻得聽之任之,還需要授官以做籠絡。


    雖然《魏書》諱稱李整、李典等人領兵,是出於“太祖”(曹操)的任命,但實際這不過是魏晉史官的專美之詞。按照李氏宗族“萬2千餘口”的規模而論,彼時的曹操,最多僅能夠影響到繼承人選,卻絕不可能令外姓之人代替李氏子弟領兵。


    太祖使(李)乾子(李)整將乾兵。--《魏書李典傳》


    (李典)遂徙部曲宗族萬2千餘口居鄴。--《魏書李典傳》


    需要注意,在3國君主中,曹操比較注意中央集權,集團中並未出現東吳1般的“領兵製”(即宗族部曲在領兵者家族內部世襲),除臧霸、孫觀等常居外任的武官具備軍閥化傾向,大多數士卒部曲在舊主死後便會被收歸中央,重新分配;在特殊情況下,甚至出現過原主未死,其麾下部曲便被強行褫奪的案例,如“於禁奪朱靈兵”。


    太祖常恨朱靈,欲奪其營。以(於)禁有威重,遣禁將數十騎,齎令書,徑詣靈營奪其軍,靈及其部眾莫敢動;乃以(朱)靈為(於)禁部下督,眾皆震服。--《魏書於禁傳》


    有鑒於此,像李氏家族1般,在曹操集團內部奉行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原則,以至前後相屬、綿延不絕,必然引起君主的憎惡與提防。


    更有甚者,乃是李氏私兵的戰鬥力極為強悍,甚至令呂布吃過苦頭。興平元年(194)呂布兵進兗州,與曹操大戰;結果當年9月呂布進駐至乘氏(縣)時,遭到“縣人李進”的頑強阻擊,被迫“東屯山陽”。


    秋9月,太祖還鄄城。(呂)布到乘氏,為其縣人李進所破,東屯山陽。--《魏書武帝紀》


    按李典家族“合賓客數千家在乘氏”,可知李進亦屬這1集團。換言之,李氏不僅在(山陽郡)钜野縣雄霸1方,在臨近的縣邑(如濟陰郡乘氏縣)中亦擁有大量部曲,且極富戰鬥力。這種規模的武裝力量,不可能不引起君主的畏懼。


    (李)典從父(李)乾,有雄氣,合賓客數千家在乘氏。--《魏書李典傳》


    按《崔琰傳》,曹操“性忌”,婁圭、許攸、劉勳等人屢建功勳,最終不免遭到殺戮;李典雖然頗識時務,通過委質宗族而僥幸免於斧锧,但終歸難以避免遭到打壓、猜忌的宿命。


    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魯國孔融、南陽許攸、婁圭,皆以恃舊不虔見誅。--《魏書崔琰傳》


    (劉)勳以不軌誅,交關者皆獲罪。--《魏書司馬芝傳》


    李乾(李典從父、李整之父)的相關記載極少,《魏書》僅雲此人追隨曹操平定黃巾,又從征袁術、陶謙,在兗州之亂時(194)奉命“慰勞諸縣”,不幸遭到呂布部將誘殺,死於國事。


    初平中,以眾隨太祖,破黃巾於壽張……呂布之亂,太祖遣乾還乘氏,慰勞諸縣。布別駕薛蘭、治中李封招乾,欲俱叛,乾不聽,遂殺乾。--《魏書李典傳》


    應該說,李乾之死的記載是值得推敲的。按《續漢書郡國誌》,乘氏屬濟陰郡,曹操遣李乾赴乘氏“慰勞諸縣”,便說明濟陰郡下轄縣邑已經大量叛亂,曹操家屬又皆在濟陰鄄城,因此不得不救。


    張邈叛迎呂布,太祖家在鄄城,(夏侯)惇輕軍往赴,適與布會,交戰。--《魏書夏侯惇傳》


    而招降李乾的薛蘭、李封是呂布所署的別駕從事、治中從事,他們很可能是跟隨張邈、陳宮等人共同叛變的兗州故吏,換言之,2人可能是李乾的舊日同僚。


    張邈、陳宮以兗州反,潛迎呂布。--《魏書荀彧傳》


    按呂布使“治中李封”勸說李乾歸降,可知2人應存在往來基礎。以姓氏而論,籍貫失考的李封,很可能是李乾的同宗。治中從事屬於高級州吏,1般由本州的實力派豪強出任。以山陽李氏的宗族規模而論,李封與李乾確有可能出自同宗。


    另外需要注意,在兗州之亂中,李乾的老家钜野縣倒向了呂布,成為呂布集團阻擊曹操的橋頭堡,這與李乾“不欲俱叛”的記載相互矛盾。


    2年間,太祖乃盡複收諸城,擊破(呂)布於钜野。布東奔劉備。--《魏書呂布傳》


    按《程昱傳》,興平元年(194)兗州大亂,“郡縣響應,唯鄄城、範、東阿不動”。可知兗州境內僅有鄄城縣(屬濟陰郡)、範縣(屬東郡)、東阿縣(屬東郡)3縣尚未叛變。


    張邈等叛迎呂布,郡縣響應,唯鄄城、範、東阿不動。--《魏書程昱傳》


    山陽郡亦屬兗州,卻不在“不動(未叛變)”的郡縣之列,可知山陽地方的將領無疑已經變節,其中必然包括李乾的老家山陽钜野。


    按《武帝紀》,殺害李乾的元兇李封、薛蘭,在钜野縣竟1直留守到興平2年(195)才被曹操擊潰,可知他們在當地已經建立起相對穩固的統治。若無李氏族人的支持,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李典字曼成,山陽钜野人也。--《魏書李典傳》


    (興平)2年春,襲定陶……夏,(呂)布將薛蘭、李封屯钜野,太祖攻之。--《魏書武帝紀》


    換言之,無論李乾是否真的遭到呂布部將所殺,均證明山陽钜野的其餘李氏族人,確實參與了呂布之亂。因此李封、薛蘭才能在當地組織武裝對抗曹操,前後1年有餘(194-195)。


    彼時(194)的曹操“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甚至1度打算將家屬送至鄴縣以向袁紹換取救兵,可知他的處境實在很不妙。按李氏宗族“萬2千餘口”、“賓客3千餘家”的武裝規模,如果李氏的宗族主力彼時依附於曹操,那曹操的平叛過程應不至如此艱難。


    士林憤痛,民怨彌重,1夫奮臂,舉州同聲,故(曹操)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為袁紹檄豫州》


    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魏書程昱傳》


    因此,李乾的死因究竟為何,是否真的因為“不欲俱叛”遭到毒手,實難定論;而籍貫記載不詳、參與呂布之亂的“治中從事李封”,是否出自山陽钜野李氏,亦未可知。曆朝修史均有“為尊者諱”的傳統,作為李典的宗族長輩,李乾的記載如此矛盾,大約背後亦有隱情。


    好在鎮守濟陰乘氏的李進等人,拒絕參與叛亂,堅決抵抗呂布,總算扳迴1城,維護了這1宗族在曹操集團中的地位。李整、李典在李乾死後可以相繼出仕,大約也得益於此。


    這些秘辛,不深挖曆史,難以察知真相。


    咱們再看死因成謎的麹義。


    麹義是袁紹陣營的頭號大將,以現存史料看,無論是臨敵陷陣還是戰術指揮,均為不俗。其武略遠勝所謂的“河北4庭柱”。


    注:河北4庭柱,即顏良、文醜、高覽、張合。


    麹義在《3國誌》與《後漢書》均無傳。但袁紹與公孫瓚爭雄河朔,麹義卻是1位繞不開的人物。


    其人生年不詳,卒年亦不詳。從《後漢書》記載可推測死於建安元年(196)之後,建安3年(198)之前。


    注:興平2年(195)麹義圍攻公孫瓚,歲餘斷糧而退。可知其至少活到建安元年(196)。建安3年(198)袁紹報瓚書,明言麹義已死,可知其卒於之前。


    麹義之死,記載極端隱晦。說麹義自恃功大,盛氣淩人,引來袁紹猜忌而被殺。


    麹義後恃功而驕恣,紹乃殺之。--《英雄記》


    但如何“驕矜自負”,又怎樣“構罪袁紹”,史書卻諱莫如深、難覓蹤跡。


    從現存史料推斷,麹義大概率曾牽涉進初平4年(193)的“鄴城之亂”。之後遭到袁紹隱誅。


    建安3年(198),袁紹對公孫瓚發動了最後的殲滅戰。公孫瓚困坐易京樓,徒待夷滅。


    此時麹義已死。


    袁紹發動總攻之前,曾給公孫瓚修書1封,收錄於《漢晉春秋》。這封信是解釋許多問題的關鍵所在。


    信中,袁紹將“平定鄴城叛亂”與“誅殺麹義”2事並列,頗有隱喻。


    前以西山6梁,出兵平討,會麹義餘殘,畏誅逃命,故遂住大軍,分兵撲蕩。--《袁紹與瓚書》引自《漢晉春秋》


    西山6梁,即黑山6梁。袁紹在擊潰於毒叛軍之後,前往討伐;將黑山酋帥青牛角、李大目、於羝根等人1並剿滅。


    注:呂布此時與袁紹合兵,共擊黑山張燕,事見《魏書7呂布傳》。


    值得注意的是,隨黑山軍敗死者,尚有壺壽。


    注:壺壽,是關中軍派往關東的冀州刺史,1者用來取代袁紹;2者用來聲明劉協朝廷對劉虞朝廷的主權。


    壺壽所反映的、其實是關中軍政府(李傕、郭汜、樊稠、張濟、段煨)與關東軍政府(曹操、袁紹、劉表)的幕後較量。


    壺壽其人,始末失考。僅知是李傕、郭汜的長安偽政府派到關中的楔子。


    壺壽作為獻帝在關東的代言人,與黑山相勾結,本不合情理;但考慮到靈帝末年,曾招安楊鳳為“黑山校尉”,招安張燕為“平難中郎將”。可以想見,壺壽與黑山軍是通過這層關係(靈帝-獻帝父子)搭上的線。


    但牽線人又是誰呢?


    牽線人大概率就是麹義。


    理由很明顯,李傕、郭汜等涼州豪強,與關東諸侯素不睦,且習俗、語言完全不同。作為楔子的壺壽,如想將勢力插入關東總帥袁紹的大本營(鄴城),勢必需要通過有共同利益或共同習俗的人。


    在漢末環境下,其實就是“鄉黨故人”。


    袁紹陣營中的主要構成是河北人和潁川人,哪兒去找涼州人?


    紹軍大將麹義,就是涼州人。


    麹氏本涼州豪族,武威姑臧人。其族尚武、氣力過人。


    義久在涼州,曉習羌鬥,兵皆驍銳。--《英雄記》


    《3國誌》對於涼州麹氏的叛亂頗多記載。


    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麹演等並舉郡反,自號將軍,更相攻擊。--《魏書十5張既傳》


    注:麹演與麹義大概率存在親屬關係。麹義出武威,麹演出西平,均為涼州。


    關於麹義1個西涼武士,是如何1路流浪至關東冀州地區,爭議頗多。普遍觀點是黃巾之亂(184)時,麹義以“良家子”(類似董卓)跟隨皇甫嵩、朱儁等官軍1路東進平叛,之後紮根於此。


    在關東軍與關中軍互相拆台、各擁皇帝的情況下,李傕、郭汜不可能與袁紹、曹操達成和解。在雍涼武人與河北、潁川士族習俗理念相差巨大的情況下,壺壽也很難策反郭圖、荀諶等士族。


    鄴城之亂爆發、袁紹後院兒失火,最終引來了黑山軍(實際是關中軍先遣隊)的突襲,勢必少不了內奸。而內奸的最佳人選,就是在袁紹陣營身居高位、執掌兵權的涼州武人麹義。


    袁紹與公孫瓚曾短暫同盟,雖然這是1段雙方都不願提及的往事。


    黑山軍聯係麹義,實際留有後手,即公孫瓚。


    注:盧弼集解注有:”紹殺義,事見《瓚傳》注引《漢晉春秋》,謂義為瓚所誘也。”


    方老在其文中斷言、初平4年(193)麹義已叛。實際從《後漢書》記載來看,麹義受戮於鄴城之亂過後至少3年(196)。可知麹義未必直接參與了叛亂。


    方老對此的解釋是,《後漢書》與《3國誌》記載前後舛謬。但仔細比對印證多方材料,此結論未免略失武斷。


    方老斷言麹義死於初平4年(193)之前,因此無法解釋興平年間(194-195)與建安初年(196)麹義領兵與公孫瓚作戰之事。


    我個人傾向:以州郡出身來看,黑山軍聯係麹義之事必有之。但麹義是否直接參與了鄴城叛亂,尚有待考證。


    黑山軍的前手,是通過壺壽(涼州政府代言人)聯係麹義;黑山軍的後手,大概是策反麹義、投誠公孫瓚,共滅袁紹。


    袁紹給公孫瓚的信中,有這麽1句話:


    “你(公孫瓚)違背了同盟的誓言,禍起蕭牆。”


    夫當荒危之世,處幹戈之險,內違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興州壤,禍發蕭牆。--《袁紹與瓚書》引自《漢晉春秋》


    公孫瓚與誰同盟?以信中上下文推測,是指公孫與袁紹的同盟。


    袁紹與公孫瓚本是死敵,何來同盟?


    公孫瓚與袁紹,在初平年間(190-193)確實曾因種種上不得台麵的原因,短暫合作過。


    比如袁紹用逄紀之策、聯絡公孫瓚南下兵脅韓馥,韓馥驚恐,讓位袁紹。


    (逄)紀曰:“可與公孫瓚相聞,導使來南,擊取冀州。公孫必至而馥懼矣,因使說利害,為陳禍福,馥必遜讓。於此之際,可據其位。”


    紹從其言,而瓚果來。--《英雄記》


    再比如袁紹授公孫瓚從弟公孫範為渤海太守,渤海本是袁紹的早期治所。


    紹懼,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綬授瓚從弟(公孫)範,遣之郡,欲以相結。而範遂背紹,領勃海兵以助瓚。--《後漢書卷7十3-公孫瓚傳》


    注:豫州會戰時,周昕軍士曾射殺公孫瓚從弟公孫越,周昕是袁紹所置豫州刺史。瓚大怒,袁紹為重修舊好,將渤海郡授予瓚從弟公孫範。


    注:另1方麵,從公孫瓚從弟效力於袁紹幕府,亦可看出早期2人有合作關係。


    信中的“內違同盟之誓”,本可指代公孫範之叛;但結合後文“禍發蕭牆”以及“兵討西山(黑山)”、“誅滅麹義”,可知,此事指代的並非公孫範;而是初平4年(193)的“鄴城之亂”。


    尤其是那句“禍發蕭牆”,簡直1語雙關:


    既指公孫瓚下克上誅劉虞,又指公孫瓚曾參與過顛覆袁紹幕府的陰謀。


    黑山軍與公孫瓚合作,理由非常充分。


    1者、黑山本與“好遊俠”的袁術同盟,公孫瓚處於袁術聯軍中。


    2者、黑山收留壺壽,可知其自詡為關中軍劉協朝廷的“關東地區代言人”。張燕絕不會認為自己是“黑山賊”,反而會認為自己是靈帝欽賜的“平難中郎將”。靈帝雖死,其子劉協尚在。故張燕對袁紹、以及袁紹所擁立的“偽帝劉虞”均不睦。


    3者、黑山軍對劉虞心懷耿耿,公孫瓚亦與劉虞攜2。雙方存在共同訴求。


    注:劉虞掛名幽州牧,常想壓製麾下公孫瓚。瓚與虞的矛盾日漸積累以至勢同水火、最終刀兵相見。事見《後漢書卷7十3-劉虞傳》


    因此,黑山軍1方麵收留壺壽,勾引麹義;另1方麵也在試圖將麹義與公孫瓚連線,共圖袁紹。畢竟,出身遼西令支的公孫瓚、與出身武威姑臧的麹義,同處邊地,能騎善射,習俗接近。擁有相互牽線搭橋的基礎。


    注:幽州邊地武人,在涼州政府中任職者亦不少。


    比如董卓麾下頭號陷陣大督,“末日審判者”徐榮,就是幽州玄菟人(今屬朝鮮)。


    再比如董卓麾下中郎將公孫度,亦幽州玄菟人。公孫度後來外鎮幽州,割遼東半島和朝鮮半島,自稱“平州牧”,傳國3代4人,僭位“燕王”。直到魏明帝末期才被司馬懿剿滅。


    黑山軍的前後手,如上所述。


    人們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冰山往往暗藏在海麵之下。


    由此可以開拓出1個新的視角、即興平年間(194-195)麹義受命征討公孫瓚,連戰累年;並非麹義與公孫瓚沒有勾結的證據,而恰恰是袁紹在鄴城之亂後、對麹義心生猜忌的證據。


    興平2年,(紹)破瓚於鮑丘,斬首2萬餘級。瓚遂保易京,相持歲餘,麹義軍糧盡,士卒饑困,餘眾數千人退走。--《後漢書卷7十3-公孫瓚傳》


    麹義連戰,歲餘(196)糧盡而退,之後迅速消失於曆史記載。而袁紹報瓚書中,則稱之為“麹義餘殘”,可知此時(198)麹義已死。推算出麹義受戮時間,恰好是在與公孫瓚惡鬥經年之後。


    牽涉進“鄴城之亂”,是麹義失寵的導火索,(通過戰爭)削弱麹義的涼州部曲,則是袁紹處決麹義的必要條件。


    麹義之死,是鄴城之亂的餘波。**發生在初平4年(193),麹義卻死於建安初年(196-198)。


    3國史中,許多人物均莫名死於毫無關聯的時期,且罪名多是“不能奉王法”、“恃功驕恣”;如許攸、婁圭、劉勳等人。以麹義之死,可知其死因絕非簡單的“驕矜自負”,必有前由。


    驕矜是假,隱誅是真。


    這些人物,頗值11挖掘。


    內容較長,諸位大大若不喜,可直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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