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圭對此避而不答,隨即反問趙旻:“衛將軍可知,而今官渡戰場諸軍之部署詳情?”


    趙旻搖頭:“旻尚不知。是以旻欲立足白馬城,隱匿旗號,遣易袁本初軍服之偵騎、斥候,4處打探1番。”


    婁圭頷首而笑:“衛將軍果然精於用兵。而今衛將軍已無需如此。”


    趙旻笑著抱拳:“旻既得先生之助,自不必再如此大費周折。還請先生賜教!”


    婁圭笑而不答。


    腹黑男當即會意,其人霍然起身,深深1揖道:“此戰若旻僥幸獲勝,必為子伯先生向天子請功!”


    婁圭安坐於席,捋須笑道:“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曹孟德雖時時以大漢司空自居,然則其人代漢之心已昭然若揭。衛將軍以為然否?”


    趙旻心道:這老頭兒危機意識如此強,居然也在晚年死於非命?老曹你是有多嫉恨這老頭兒才能啊!


    婁圭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實則是以曹操為例,極為隱晦地問趙旻:你是想自己來,還是認天子當老板?


    於是趙旻搖搖頭:“先生之言,恕旻不能苟同!大漢鼎盛時期,天下可計之丁口有5千餘萬,士族豪強匿報之丁口,至少有1千5百萬。


    而今距黃巾之亂,已有1十6年,天下生民,十中僅存23耳!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則漢室雖傾頹,國祚卻未竭。旻懷周公之誌,欲為大漢天子征伐4夷之不臣,還天下生民以盛世太平!


    故而,旻對先生之言,頗不以為然!先生莫非以為,旻亦為竊漢之逆臣,亂世之梟雄乎?先生大謬矣!”


    趙旻迴答得斬釘截鐵:老子要做有股權的總裁,董事長始終都是天子。你這糟老頭子不要胡思亂想!


    生殺大權掌握在天子之手,鳥盡弓藏不藏、兔死狗烹不烹,老子說了不算!


    婁圭冷笑不止:“向者,曹孟德初迎天子之時,亦曾發衛將軍今日之言!而今,其人又如何?”


    趙旻心中1突:這糟老頭子的想法,必然與許都那群士大夫們的想法雷同。他們…原來如此!


    嘿嘿,你們都給老子等著!等老子高奏凱歌迴許都,第1件事就是徹底剝奪你們的兵權!


    總裁,有且隻能有老子1個!


    你們想做官掌權?可以!但是對不起,政令你們無法傳達下去!


    老子手裏的兵,可不是擺設!


    趙旻抱拳道:“3公9卿、郡守縣令等1應官員皆由天子委任,由諸州刺史考核,如此,先生以為如何?”


    曹操獨掌大權的方式,是由其司空府幕僚充任尚書台中的尚書,協助尚書令荀彧總攬朝政。


    而且,由於曹操本人是掌管全國司法的司空,所以,在遷都許都之後,曹操才能4無忌憚地清除異己、為曹操的“自己人”騰出官位。


    婁圭的擔憂,正在於此。


    曹操如今的吃相委實有些粗鄙不堪,甚至是4無忌憚。


    所以,既不姓曹或夏侯,又不是穎川人,而且還曾為劉表賣過力的婁圭對此深感不安。


    也因此,婁圭更不敢將身家性命,托付給素不相識的趙旻。


    對趙旻的政治主張、性格、作風等等,婁圭1無所知。


    所以,婁圭1方麵想脫離曹操,1方麵又擔心自己剛剛逃離虎口,卻再入獅吻。


    婁圭之憂,便是許都那群士大夫之憂,也是荀彧先前之憂。


    趙旻崛起速度太快,快到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許都那群士大夫,皆對趙旻1無所知。


    這1點,正是婁圭提到的隱患,趙旻的致命隱患。


    董昭、程昱這種老6,張繡這種深諳生存之道的老6中的老6,畢竟是極少數人。


    對此,趙旻深埋腹中的對策為:政軍分離。


    這個所謂的“政軍分離”,指的當然是趙旻為天子掌兵、養兵、作戰,而天子負責執政。


    說的通俗易懂些,便是刺史和郡守不再握軍權,軍權皆在趙旻之手…


    趙旻1如既往的苟!


    然而,這個對策表現出來的卻是他方才所說的:歸權於天子。


    司法權、執政權、收稅權、賞罰大權確實歸於天子…雖然槍杆子裏出政權。


    見婁圭捋須蹙眉不語,趙旻解釋道:“曹孟德專權僭越,旻欲歸權於天子,不做獨攬大權之3公,3公9卿皆由天子委任,如此,不知先生是否放心?”


    婁圭滿臉狐疑。


    “衛將軍當真欲匡扶漢室?”


    趙旻1臉坦然與真誠。


    “旻可指天發誓!”


    他心道:老子才不屑做狗皇帝!但是軍隊誰也別想跟老子搶!


    婁圭明顯鬆了口氣。


    這老頭兒其實別無他選,他隻是想買個保險。


    生殺大權若在天子之手,老頭兒心中便不再忐忑不安。


    趙旻趁熱打鐵道:“子伯先生,旻非曹孟德,旻欲效仿霍驃姚及班定遠,重新打通絲綢之路,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霍驃姚是驃姚校尉霍去病,班定遠則是“投筆從戎”的定遠侯班超。


    這確實是趙旻心中大誌。


    在趙旻看來,曹操、劉備都僅僅著眼於中原,思維和眼界太過於狹隘,外貿才是解決庫存積壓、產能過剩的1大法寶!


    殘唐和盛唐最大的區別,便是絲綢之路。


    兩宋武德如此孱弱,財政收入卻遠高於李唐,原因便在於,兩宋那極度發達的海上絲綢之路。


    南洋諸國消化了兩宋龐大的絲綢、茶葉和瓷器產能。


    然而,絲綢之路的重要性,在班超逝世之後,東漢便再無1人有深刻認識,甚至還有“3棄涼州”這種爭論。


    婁圭或許同樣認識不到絲綢之路的重要性,但其人知道霍驃姚和班定遠都是忠臣。


    他本就如喪家之犬1般,如今聽到趙旻胸懷如此遠大誌向,便也隻好作揖。


    “既如此,子伯便將官渡詳情告知主公。”


    趙旻想哭。


    老子收個智力略遜於魯肅、偏科還嚴重的老頭兒,居然也如此費勁?


    當然,我們的趙旻同學是不會表現出真實想法的。


    於是,其人大喜,深深1揖道:“旻得先生之助,必可安定涼州,封狼居胥,收迴絲綢之路!”


    不管怎樣,婁圭雖然年紀不小,但其人在軍事方麵確實有1套。


    婁圭見趙旻對自己如此重視,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於是乎,其人在趙旻取出的素帛上,畫出了如今官渡戰場的軍事部署情況。


    這張清晰無比的軍事圖,也展現出其人不同凡響的軍事能力。


    趙旻頓時對戰場詳情有了直觀認知。


    他指著自己老叔新建的營寨問婁圭。


    “子伯先生,此處為旻從父大人之營寨?”


    婁圭1時愕然。


    “趙子龍為主公從父?”


    趙旻比婁圭更愕然。


    “子伯先生竟不知此事?”


    婁圭試探著問道:“既如此,主公是否與淳於仲簡有舊?”


    趙旻強忍住以頭撞牆的衝動,頷首道:“子伯先生莫非不知,旻曾為袁本初麾下?淳於叔父曾欠旻天大人情。”


    婁圭拍案大笑。


    “既如此,主公此戰必勝也!”


    趙旻有些後悔。


    老子費如此力氣,莫非收了個阿爾茲海默症患者(老年癡呆)?


    婁圭仰天大笑片刻後,複又坐下,指著軍圖上的延津大寨,笑嗬嗬道。


    “主公尚且不知,曹孟德、賈文和、荀公達3人定計,欲集結大軍於此,攻淳於仲簡駐守之後寨!”


    趙旻大驚。


    “子伯先生何以得知此事?”


    婁圭指了指自己心口,複又指了指自己眼睛和耳朵。


    “老夫今日喬裝為農家翁,潛行至淳於仲簡後寨附近時,曾見過不少曹軍斥候,並裝聾作啞偷聽其人密談。


    雖僅隻言片語,老夫卻篤定,曹孟德必欲集結兵力,1舉奪寨!”


    以咱們現代人的眼光來看,漢唐武德雖然充沛,但產業結構太單1。


    李唐雖在李治朝達到巔峰,獨力掌控著絲綢之路,但是貿易額始終還是遠遜於外貿繁盛的兩宋。


    南宋雖獨居1隅,但得益於倭國的平氏幕府,準確來說是平清盛,宋倭之間外貿額巨大,南宋當然穩賺順差。


    除此之外,南宋的外貿航線,已經繞過藍無裏(十3世紀印尼蘇門答臘島西北角的小國,其北便為阿3的半島),抵達了阿3的中南半島。因此南宋瓷器、茶葉、絲綢及手工業品的產能轉化,非常喜人。


    這也就是雖然兩宋國內矛盾雖然激化,老趙家卻仍賊有錢的原因。


    西夏能在宋、遼、金等大國夾縫中生存,根本原因在於,西夏掌握了絲綢之路的上遊。


    前漢張騫(絲綢之路不是他開通的,他隻是起到擴充和促進作用)出使西域,擴大絲綢之路上各國貿易規模後,便為西漢重新輸入了鮮血。


    李唐亦然。


    神州農耕社會時期,凡是工商業發達的時代,即便國內矛盾重重,國力也不會太弱。


    趙旻要想拚出個未來,就必然要將絲綢之路重新趟1趟,雖然貴霜帝國如今不可1世。


    有些短?


    咱們再聊聊…


    咳咳,咱們不聊袁董事長和曹老板了!


    這1章既然提到了政治製度,咱們便聊聊尚書台。


    尚書台在兩漢3國占據重要地位。魏晉時代的尚書台“兼統內外”,尚書令、尚書仆射取代3公,成為實際意義上的宰相。


    為了製衡尚書係統,秘書(中書)係統也隨之出現,曆史因此走向了新1輪的循環往複。


    尚書誕生於秦漢之際,最初是在殿中負責啟奏、傳遞、保管文書的文秘人員。


    尚書當時和尚衣、尚冠、尚食、尚浴、尚席合稱“6尚”。從性質上看,它具備較強的“宦皇帝者”色彩,即專門服務於君主的機關。不過彼時的尚書仍是趨走小臣,實際權力有限。


    注:見陳仲安、王素《漢唐職官製度研究》。


    西漢中葉,武帝為了強化君權,開始提拔身邊的近侍,製衡公卿,因此分化出“內外朝”。


    內朝,亦稱中朝,即“宦皇帝者”。主要包括將軍、侍中、尚書、常侍、3都尉(駙馬都尉、奉車都尉、騎都尉)1類。


    外朝則是以3公、9卿及2千石(郡守)為代表的士大夫集團。


    由於外朝的職能分工主要集中在軍政大事方麵,因此皇帝便通過強化內朝權力,來削弱外朝在政務方麵的影響力。可知其本質乃是1種集權手段。


    在此背景下,尚書台這1機構的雛形,也在西漢武帝時正式出現。武帝時設置了“侍曹”、“2千石”、“戶曹”、“主客”等4種不同前綴的尚書。它們分割了公卿、郡守的權力。


    尚書4員,武帝置,成帝加1為5。有常侍曹尚書,主丞相禦史事。2千石尚書,主刺史、2千石事。戶曹尚書,主人庶上書事。主客尚書,主外國4夷事。--應劭《漢官儀》


    至西漢成帝時,又增設“3公尚書”,其工作內容是“主斷獄事”。


    成帝加3公尚書,主斷獄事。--應劭《漢官儀》


    照此描述,“主客尚書”的職能與大鴻臚類似,而“3公尚書”的職能與廷尉類似。可知尚書這1機構,不僅分割了3公的權力,也削弱了9卿的權力。


    至東漢光武帝時,又將“主客曹”分為南主客曹與北主客曹,加上西漢的尚書5曹,合為6曹。


    世祖(劉秀)承遵,後分2千石曹,又分客曹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凡6曹。--《續漢書百官誌》


    隨著時間發展,尚書台的權力越來越大,人員越來越多,細分功能也越來越完善,逐漸成為實際意義上的宰相府。學者仲長統便直言“雖置3公,事歸台閣”。


    雖置3公,事歸台閣。自此以來,3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後漢書仲長統傳》


    至於3公9卿,則淪為榮銜,成為名士勳臣離休養老的職位,被視作“備員”。


    《宋書》援引的東漢名士應劭言論,則更為露骨。其直言“尚書令總領綱紀,無所不統”。


    應劭《漢官》雲:“尚書令、左丞,總領綱紀,無所不統。仆射、右丞,掌稟假錢穀。”--《宋書百官誌》


    有鑒於此,在《3國誌》中出現的絕大部分3公9卿,均無實權。少數例外是東漢的前為司空,後自任丞相的曹操;蜀漢的丞相諸葛亮。


    當然,還有董卓老賊和司徒王允。


    曹操出任丞相,是在剿滅袁紹諸子(207)的翌年(208),他當時已經有了廢漢自立的野心。


    且曹操自領丞相之前又“廢3公,置丞相、禦史大夫”,而禦史大夫郗慮,又是曹操的鷹犬,惟命是從。


    (十3年)夏6月,罷3公官,置丞相、禦史大夫。癸巳,曹操自為丞相。--《後漢書獻帝紀》


    (曹操)以(孔)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潛怨正議,慮鯁大業。山陽郗慮,承望風旨,以微法奏免(孔)融官。--《後漢書孔融傳》


    曹氏的丞相府,實際上就是霸府。


    上1章提過,南北朝的霸府,拋開南朝不談,北朝均建在鄴城,向曹操致敬。


    楊堅不服曹操,所以1把火燒了鄴城的3台…然後…其人跑到曹操老家亳州開了個buff…啊呸!霸府。


    諸葛亮的丞相之位,亦不尋常。因為在葛氏出任丞相的同時,許靖出任了司徒1職,而東漢之司徒即西漢之丞相。


    章武元年夏4月,(劉備)大赦,改年。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先主傳》


    相國、丞相,皆秦官……(漢)哀帝元壽2年更名大司徒。--《漢書百官公卿表》


    世祖(劉秀)即位,為大司徒,建武2十7年,去“大”。--《續漢書百官誌》


    可見蜀漢的丞相,是淩駕於3公係統之外的特殊職務。


    有趣之處,在於曹操與諸葛亮擔任丞相時,均“錄尚書事”,即總統內外。側麵佐證了尚書職能的重要作用。


    天子假太祖節鉞,錄尚書事。--《武帝紀》


    先主於是即帝位,策(諸葛)亮為丞相……亮以丞相錄尚書事,假節。--《蜀書諸葛亮傳》


    “錄尚書事”1詞,狹義即掌管奏事之權,廣義即“總領綱紀,無所不統”。


    《3國誌》中,魏、蜀、吳3家的權臣,1旦染指中樞權力,必會加上“錄尚書事”、“領尚書事”、“平尚書事”的頭銜,代表著他們成為實際意義上的宰相。


    這1頭銜可以施加給諸多職務,比如諸葛亮以丞相錄尚書事;蔣琬、費禕以大將軍錄尚書事;薑維、諸葛瞻以衛將軍錄尚書事;董允、陳祗以侍中守尚書令等等,並無定例。


    (蔣琬)遷大將軍,錄尚書事,封安陽亭侯。--《蜀書蔣琬傳》


    (薑維)遷衛將軍,與大將軍費禕共錄尚書事。--《蜀書薑維傳》


    (陳)祗又以侍中守尚書令……上承主指,下接閹豎,深見信愛,權重於(薑)維。--《蜀書董允傳-附傳》


    換言之,1個臣子隻要掌管了“尚書事”,無論他居於何職,都等同於真正的宰相。


    這裏談1談錄尚書事、領尚書事、平尚書事3者之間的關係。


    “錄尚書事”與“領尚書事”的含義完全相同。隻不過西漢習慣於寫作“領”、東漢習慣於寫作“錄”。


    尚書有錄名,蓋自憙、融始。亦西京領尚書之任。--《通典》


    “平尚書事”的含義則相對複雜。


    “平”的第1重含義是探討斟酌。即收集上奏文書,提出初步的處理意見,以供皇帝參考。


    平即評,屬於兩漢職官中常見的前後綴。比如廷尉下屬的副官“廷尉平”,便有類似職能。


    注:廷尉下屬副官為廷尉監、廷尉正、廷尉平。


    “平”的第2重含義是代理。如果“錄(領)尚書事”的權臣不在朝中,便由“平尚書事”的人員代替其執掌朝政。


    注:見黃惠賢《蜀漢尚書台之歸納與評議》。


    舉例而論,蜀漢延熙7年(244),大將軍費禕前往駱穀迎擊曹爽,鎮南將軍馬忠則前往成都“平尚書事”。


    7年春,大將軍費禕北禦魏敵,留(馬)忠成都,平尚書事。--《蜀書馬忠傳》


    由於當時費禕與薑維“共錄尚書事”(見前文注引《薑維傳》),因此在費禕等人不在朝中的時候,身在成都“平尚書事”的馬忠,便充當了代理宰相。


    蜀景耀4年(261)衛將軍諸葛瞻與輔國大將軍董厥“平尚書事”,而大將軍薑維則“錄尚書事”。


    景耀4年,(諸葛瞻)為行都護衛將軍,與輔國大將軍南鄉侯董厥並平尚書事。--《蜀書諸葛亮傳-附傳》


    有趣的是,“錄尚書事”的薑維當時正在遝中屯田避禍,不敢返迴成都;因此“平尚書事”的諸葛瞻與董厥,才是實際意義上的宰相。


    從這個角度看,權臣即使加了“錄尚書事”的頭銜,也必須呆在朝中才能執行“錄尚書事”的職能。1旦離開國都,其頭銜所附帶的權力也便隨之廢止。


    不難看出,尚書機構的“內朝”色彩相當明顯,他們必須呆在中樞,才能發揮作用。


    咱們再來談1談秘書、中書和尚書這3個書的關係和矛盾。


    “秘書”最初指宮廷秘藏圖書,它在《漢書》中常與5經、讖緯、圖籍等詞匯連綴使用。


    上方精於《詩》、《書》,觀古文,詔向領校中《5經》秘書。--《漢書劉向傳》


    秘書1職,不見於《漢書百官公卿表》與《續漢書百官誌》,大約在東漢末期出現。


    這1機構最初負責“典司經籍”(見《通典》),後來逐漸成為統治者身邊的親信,與“尚書”的出現、發展過程類似。


    秘書機構,在曹丕執政時期(220-226)被改稱為“中書”,由當時兩位得寵的秘書郎劉放、孫資出任秘書監、秘書令。


    魏國既建,(劉)放、(孫)資俱為秘書郎。黃初初,改秘書為中書,以放為監,資為令。--《魏書劉放傳》


    劉放與孫資“久專權寵,遂掌機密”,顯赫於魏文、魏明兩朝,還在曹叡病重時篡改遺詔,乃至“執帝手強作之”。權勢之重,隱隱已經超過了尚書令。


    (劉)放曰:“宜為手詔。”(明)帝曰:“我困篤,不能。”放即上床,執帝手強作之。--《漢晉春秋》


    在秘書(中書)係統出現之後,曹魏尚書令的重要性便呈現出下降趨勢。


    早期的尚書令荀彧、荀攸等人具備較大的權勢與影響力,荀彧甚至可以幹預曹操僭號魏公的計劃。


    (荀)彧以為太祖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魏書荀彧傳》


    之後的尚書令華歆則近乎於曹氏鷹犬,甚至需要參與謀害伏皇後來諂媚曹操。


    (曹操)以尚書令華歆為郗慮副,勒兵入宮收(伏)後。閉戶藏壁中,歆就牽後出。--《後漢書皇後紀》


    曹丕時期的尚書令桓階、陳群、徐奕等人,雖然仍具備較高的政治地位,但權勢卻已經遭到秘書(中書)機構的分割。


    曹叡時期的尚書令陳矯、裴潛等人,不僅沒有專斷之權,反而更類似年高德劭的耆老勳貴(2人皆是建安時代便追隨曹操的舊人),已經與東漢的3公十分相似,近乎於榮銜。


    到了曹芳時期,尚書令司馬孚被3位年輕尚書架空,乃至朝中流傳歌謠,稱“台中有3狗”。3狗,指何晏、丁謐、鄧颺,至於尚書令司馬孚則遭到忽視。


    故於時謗書,謂“(尚書)台中有3狗,2狗崖柴不可當,1狗憑默(指曹爽)作疽囊。”3狗,謂何、鄧、丁也。--《魏略》


    概而論之,在曹丕改秘書為中書之後,中書監、中書令在某種意義上削弱了尚書令的權力,成為製衡尚書台的組織。


    曆史的有趣之處恰在於此。


    西漢時3公權勢過重,有封駁諫諍之權,幾乎能與皇帝分庭抗禮;因此漢武帝強化尚書權力以削弱3公。


    魏晉時尚書權力過重,“總領綱紀,無所不統”,權勢甚至過於昔日3公,因此曹丕、曹叡強化秘書(中書)以削弱尚書。


    曆史的詭異之處恰在於此。


    宗法專製社會中,君主為了削弱舊機構的權力,往往會設立1個全新機構。然而在舊機構瓦解之後,新機構又難免出現權力擴張,成為下1輪的打擊對象。


    尚書台的誕生、發展與變遷,反映出宗法社會中、機構權力無限擴張的痼疾。


    為了限製舊有機構的權力擴張,便需要增設新的機構,但新的機構又必然會走向相同結果,陷入無限輪迴的怪圈。


    它同時會產生另1個問題,即冗官冗員。


    因為舊有機構不可能被完全取締,比如尚書令成為實際意義上的宰相之後,3公9卿依然存在;中書令成為宰相之後,尚書台也未見撤銷。


    隋唐時期,尚書機構、中書機構、侍中機構分別演化為尚書、中書、門下3省,試圖通過分割權力達到製衡目的。


    這1舉措雖然短期內稍有成效,然而後世朝代“架空舊職,增設新職”的浪潮卻未見緩解。


    比如兩漢之際的3公在隋唐之後已經成為榮譽性質的加銜;光祿大夫1職,在王邋遢…不不不,王荊公元豐改製後,甚至淪為散官的品級序列標誌,也就是寄祿官。


    以“金紫光祿大夫”、“銀青光祿大夫”等形式出現,與最初的職事徹底分離。


    借用閻步克在《中國古代官階製度引論》中的理念來說,這1現象便是職位與品位的轉化。即當局經常把職位當品位來使用,從而造成職事官的品位化。


    舊的“職事官”不斷淪為品位頭銜,新的“差遣官”因此層出不窮,它們隨著時間流逝,又成為後世的品位頭銜,走向新1輪循環。


    兩宋的冗官,1部分鍋可以甩給千年前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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