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保被西門慶暗中使人活活打死,來保一死,宋惠蓮隨即得知此事。


    其時宋惠蓮正在屋內熟睡,丫鬟繡春猛踹房門,大唿小叫著:“來保死了,快些出來認領屍身啊!”


    宋惠蓮身子一顫,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魂兒也丟了似的,跌跌撞撞搶出門去。


    眼見來保的屍身橫躺在院中,這婦人當即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她隻身一人在家裏大摔大砸,放聲哭喊:“想我們夫婦二人成婚以來沒半個銀子錢使,入得大戶人家裏討生活,日幹夜幹,勉勉強強混個溫飽。”


    “到頭來連我夫君的性命都給搭了進去,苦也悲也,實在好慘!”


    宋惠蓮得知來保已死之時乃是深夜,她獨自在家中大摔大砸,將鍋碗瓢盆齊齊摔在地上,將家裏摔得一片狼藉。


    一路鬧到翌日清晨。


    把她那唯一的一件大紅遍地金比甲翻找了出來,用剪子剪開,在房梁上死死地纏上了個結,痛哭著決定懸梁自縊。


    齊齊站在房外看熱鬧的繡春等人眼見馬上便要鬧出人命,便如泉湧一般衝進房內,死命阻止宋惠蓮自盡。


    一名丫鬟眼疾手快,將在孟玉樓房中摟著孟玉樓沉睡著的西門慶叫醒,大聲唿喚道:“老爺!宋惠蓮上吊了!”


    西門慶甫一聽見,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匆匆忙忙飛身而出,一路跑去宋惠蓮家中。


    跑到門口一看,見眾丫鬟對宋惠蓮死攔活攔。


    宋惠蓮痛哭流涕著:“你們休要攔我,此等醜事你們知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現如今我官人已死,留我這一條賤命苟活在世上也沒幾分意思,死了罷了。”


    西門慶闖進房內,硬是將宋惠蓮抱在地上,一聲令下命房內眾人速速散去。


    他見宋惠蓮一心一意非死不可,隻得拿話哄騙宋惠蓮,說:“你將心放在肚子裏,來保他沒死。”


    宋惠蓮哭得涕淚橫流,已然不成個人樣,問西門慶道:“沒……沒死?”


    西門慶摟著宋惠蓮坐至床邊,點頭道:“畢竟來保起了殺我的心,我純粹為求自保對他嚇上一嚇,放心吧,我不會讓他死。”


    “俗話說虎毒還不食子,來保他是我家人來著,這麽多年下來他在府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西門慶是何等人物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一番花言巧語,哄騙得宋惠蓮信以為真。


    宋惠蓮愣了片刻,旋即“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衝著西門慶為來保求情。


    口口聲聲說著,她一定好生規勸來保,讓西門慶大人不計小人過。


    此後她夫婦二人仍舊繼續給西門慶當牛做馬。


    若是西門慶煩了來保,她夫婦二人整頓包裹,一分一厘也不帶走便離開府上!


    西門慶很是大度,伸手為宋惠蓮整理額前劉海兒。


    寬容笑道:“這都不妨事,甭說你我二人之間有這麽一節了,就便是我因事得罪到了來保兄弟頭上,也是該由我主動向來保兄弟認錯才是。你說呢?”


    宋惠蓮親耳聽了西門慶定然不會難為來保,這才放下了心,她在一派痛哭聲中被西門慶哄進被窩裏睡下。


    西門慶大作主張要花銀子請清河縣內最好的郎中為來保查看診治,務必不能讓來保受苦。


    西門慶左哄右哄之下,宋惠蓮哭著睡去。


    西門慶親眼見了宋惠蓮已經沉沉睡去,才走出房去,命繡春等幾名丫鬟在周遭守候,宋惠蓮一旦又要尋死,便要立刻告訴她。


    他一麵又在暗中吩咐玳安,將來保之死全然歸罪在盜竊之上,天亮之後,玳安去知縣大人那邊知會一聲。


    且務必要給知縣大人帶句話,說府上這小廝一事,迴頭他會親自備上厚禮前去知縣大人府上道謝。


    在確定此事辦妥之後,玳安便立刻將來保屍身埋葬在城郊。


    埋葬之事務必要辦得快,畢竟是在宋惠蓮眼前瞞天過海。


    這兩件事自然能夠辦得明白,玳安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他告訴西門慶道:“其實最好還是告訴宋惠蓮,說來保被老爺您指派到東京城中給蔡京蔡太師送禮去了。”


    “半個多月下來,日子差不多到了時老爺您再告訴宋惠蓮,說您在東京城內看中了兩家買賣,命來保在東京城中為您經營,宋惠蓮決計信以為真,此事便是能夠瞞過一日算過一日!”


    玳安的這番見解正得西門慶心意,而且是萬分符合西門慶的行事作派。


    西門慶用手輕刮了刮玳安的鼻子,笑道:“你小子,一天天下來個子不長,心機城府倒是一漲再漲。”


    玳安學著狗耍賤擺賤,顫笑著道:“那是老爺您教得好!”


    翌日巳牌時分,孟玉樓一覺醒來洗漱完畢用過餐食過後,獨坐在妝台前描眉畫眼。


    左描也不對,右畫也不是,橫豎左右都不合她心意。


    側身看了眼外麵的日頭,心知離與武鬆幽會的時辰尚且還早,便將眉筆脂粉推在一旁,坐在椅上撥弄月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胡亂彈弄一番,畢竟心煩意亂,隻彈弄出了個曲調不諧來。


    無精打采地看了兩眼她的那張八步床,見床底嚴絲合縫地嵌在地上,不由得哀怨一歎。


    用力吸了吸鼻子,心頭一酸,棄滿桌的山珍海味於不顧。


    感慨自己命運多舛,人生淒涼。


    冷不防的,年節那天夜裏她與武鬆二人在照壁後麵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漸漸浮現。


    她一時間心神大亂,雖是仍舊彈弄月琴,但神思已然飄向九霄雲外。


    耳聽著房門外二夫人李嬌兒和三夫人孫雪娥逗趣調笑的聲音,心神更是焦躁,最後終於將懷中月琴一把摔在地上,把鞋從腳上脫下,用力踩了踩。


    翹起二郎腿,櫻桃紅唇上下翻動。


    一筷子夾起一隻裹肉餡兒角,一筷子夾起一片糖溜羊肉,嚼了兩口便無心再吃,隨手將其扔在月琴上。


    兀自把雙手伸進懷裏,緩緩閉起雙眼,細細品味那天夜裏,幻想著武鬆近在眼前。


    這滿屋的榮華富貴,這滿桌的山珍海味,全然不合她心意。


    若是愛郎隻給了她一根手指細細品賞把玩,那也是樂得逍遙快活,不枉她來到紅塵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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