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旺一心急於盡快趕至第二進院,來不及向龐春梅作揖。


    他氣喘籲籲著道:“來……來保這個不知恩圖報的賊奴才,他吃了兩杯酒,居然揚言要將老爺殺死!”


    龐春梅聽了後花容失色,櫻桃小口大張著問道:“啊?來……來保?來保他這是瘋了嗎?”


    須知,來保此人老實本分。


    府中上上下下無人不知他為人端正,他向來又都不與人結怨,凡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笑了之。


    龐春梅又怎生想到,此刻被管家玳安及眾小廝拳打腳踢至牆角之人,竟會是來保!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來保居然揚言要將西門慶殺死?


    來旺急於趕至第二進院裏,來不及多向龐春梅說明,在龐春梅的注視下,他一路小跑著快步跑去。


    龐春梅畢竟是女兒家,耳聽得來保被玳安等人打得慘絕人寰,放聲哭喊。


    一心想要過去阻攔眾人打來保,但卻又不敢,隻得是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


    來旺趕至第二進院裏時,眼睜睜瞧見來保被玳安等人打的七竅流血,已是近乎一命歸天了。


    來旺下意識一把緊緊抓住玳安高高舉起的雙手,沉聲道:“再打下去,豈不是將來保活活打死了?”


    玳安懶得理會來旺,“砰”的一拳直直落在來保頭頂。


    隻見來保雙腿一蹬,嘎的一聲,嗚唿哀哉,來保慘死在當場。


    來旺目瞪口呆地望著來保的屍身,半晌也沒反應過來。


    玳安警告眾小廝,道:“來保這廝偷盜成性,老爺向來都對他網開一麵,誰知這廝屢次三番惡習不改,今日他被咱們活活打死乃是他自找,都明白嗎?”


    眾小廝齊聲高唿:“來保這廝,死得理所應當!”


    來旺看看玳安,再看看站在身後的眾小廝,霎時間心下猶如吹起狂風驟雨般的苦寒難忍來。


    此刻,站在原地遠遠眺望著第二進院裏的龐春梅,心肝齊顫。


    來保進入西門慶府中做事已有些年頭了,算是資曆最老的一批小廝。


    若是如玳安所說,這來保偷盜成性,那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別說旁人不相信了,就連龐春梅都不會相信。


    龐春梅震撼之餘心中滿是困惑,來保究竟犯下何事?


    究竟為何揚言要殺死西門慶?


    她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去,見府上的娘兒們一個個的全部都站在各自門前,遠遠地望著。


    龐春梅屢次三番想要走過去找兩個丫鬟好生詢問,但她實在不好意思,畢竟她平日裏在府中為非作歹慣了的,將誰都不放在眼裏。


    她急了時,連二夫人李嬌兒都敢痛罵一場。


    更何況這些命比紙薄的丫鬟們了。


    原來,今夜之事眾人其實心中都明鏡的,這來保與西門慶之間必有這一遭!


    龐春梅先前畢竟是在東京城內住了很長一段光景,府中之事她未必事事都清楚。


    恰巧她在東京城內住著時,那是西門慶與來保的娘子宋惠蓮打得最為火熱之時。


    且說西門慶日日覬覦潘金蓮,礙於武鬆本事滔天神威蓋世,西門慶有賊心卻沒賊膽,隻得是將來保的娘子宋金蓮當作潘金蓮。


    為了不每日睹物思人,以致自己思念成疾,還刻意將其名字改作了宋惠蓮。


    府中的丫鬟小廝們多半都知道他二人之事,老實憨厚的來保始終被蒙在鼓裏。


    世間萬事,從無不透風的牆。


    前陣子年節之時,來保發覺府中的小廝們看見他時眼神裏頗有些異樣,就連說起話來都是語帶諷刺。


    來保將這些深深記在心中。


    就在年節最後一日的那天夜裏,終於令他發現了宋惠蓮和西門慶之間的好事。


    那天夜裏,西門慶一如既往借故將來保支出去。


    來保老老實實謹遵吩咐,也是合該有事,來保在外轉了一圈之後心裏總是發毛,於是便偷偷溜了迴來。


    還未到家門口,他便聽見宋惠蓮的聲音幽幽飄出。


    來保當下大腦一片空白,將耳朵貼在牆邊細細聽著西門慶的無恥言語,恨得、氣得,他險些當場昏死過去。


    西門慶作為這一方天地之間的主宰,若說來保不怕他,根本也不可能。


    來保自然怕他,況且來保在府上年深日久,對西門慶的本事和手段熟稔於心。


    倘若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找上西門慶,他多半性命不保。


    那一夜時至很晚,來保蜷縮在暗中眼睜睜瞧著西門慶滿麵春風地從他家中離開。


    忍了良久,他才敢推開家門走進去。


    隻見娘子宋惠蓮正坐在床邊縫製衣裳,來保咬牙切齒,用力一記耳光狠狠扇在宋惠蓮臉上。


    “瞧你幹的好事!”


    宋惠蓮見來保如此,既不羞愧也不遮掩,反倒是將這一記耳光還了迴去。


    這婦人伸手指著來保的鼻子痛罵一陣,口口聲聲說著:“沒個章程的廢物,你這賊囚根子!膽敢再扇老娘一巴掌,老娘決計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來保氣憤至極,既窩囊又委屈,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這婦人多看他一眼便欲嘔吐,躺進床裏,獨自睡去了。


    此後一連多日來保夜夜在外買醉,每次終於醉了之後以為酒壯慫人膽,終於敢去找西門慶算賬。


    但他一想到以應伯爵為首的那批“會中十友”眾人,始終也是不敢。


    拍案痛罵道:“媽的,死活我也非要將西門慶這廝給殺了,留得他這一條狗命在人世,我也是愧對列祖列宗,實在是讓祖宗蒙羞了!”


    不想這話被玳安聽見,玳安隨即就將來保的酒後之言稟報給了西門慶。


    西門慶原來沒想動來保,可畢竟來保口口聲聲說著要將他給殺死,他豈能再容得來保苟活於世?


    於是,西門慶便將此事托付給了玳安,告訴玳安,務必要將來保打死,打死之後,必有賞銀。


    此刻玳安望著牆角的來保屍身,心下大快朵頤,不單單隻是能從西門慶手中領那賞銀。


    另有一節,事關宋惠蓮。


    來保和宋惠蓮夫婦二人是府上少有的“夫妻同路”,當年他夫婦二人一同進入府中做事,玳安一眼便相中了膚白貌美、身姿輕盈的宋惠蓮。


    眼下來保一死,宋惠蓮再也沒了主心骨,想來日後這婦人也給他來玩玩,那也是該當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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