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迎春的想法很單純,純粹隻是想要借著這話題和龐春梅攀談起來。


    但龐春梅根本不鳥她,一句“你是一條狗嗎?還狗窩”,令迎春感到大為吃癟。


    轎夫在前往報國寺的一路上,專挑寬敞大路走,甚為平坦,把轎子抬得四平八穩。


    此時吳月娘睜開雙眼,看著龐春梅道:“當今大宋天子卻是如此昏庸?”


    “不該啊,我記得當年他剛剛即位之時勵精圖治勤勉朝政,人都說朝堂上下一派清明。”


    “怎麽你在那東京城中所看到的,卻和我印象裏的截然不同,全然相反呢?”


    龐春梅聞言,無奈笑道:“夫人,那畢竟已經是當年了。天子剛登基即位之時,確是頗有幾分千古名君的樣子,但自從向太後殯天,再也無人管天子。”


    “夫人,你以為現如今朝堂裏大名鼎鼎的“六賊”究竟都是些什麽人?”


    “都是些千古難逢的奸邪佞臣,像是蔡京,童貫,梁師成,王黼,李彥之流,全都是惡貫滿盈的邪徒。”


    “天子整日和他們鬼混在一起,又能得了什麽好?”


    吳月娘恍然大悟,她這才明白為何龐春梅所言與她印象裏的天子相差如此之大。


    此時已行過一整條街,轎子行至拐角處時,龐春梅張望著轎外說道:“眼下這時節天寒地凍的,山東尚且如此,東北更甚。”


    “聽說很快近兩年新興起來的金國便要和遼國開戰,屆時恐怕大宋也會參與進去。”


    “隻是現如今滿朝君臣整日尚且還迷醉在溫柔鄉裏,不知道該是聯合金國,亦或者還是聯合遼國。”


    丫鬟迎春不禁說道:“啊呀!如此說來,天下豈不是快要變天了?”


    “金國?金國……金國我從小到大倒是鮮有耳聞,但百年以來宋遼對峙,契丹人那可是馬背上的民族,了不得呢!”


    吳月娘道:“遼國的確了不得,那金國可能就像春梅所說,近兩年才剛剛新興起來,兩國對戰在我看來,多半還是遼國大勝吧?該是如此。”


    龐春梅手中掐著一片梅花,手指尖輕輕緩緩地在花身之上掐來掐去。


    一麵定睛望著吳月娘,她半晌才開口,道:“夫人,其實不然。”


    “遼國是契丹人,金國是女真人,二者相形比較究竟最終鹿死誰手,的確是多半存疑。”


    “但女真人之威猛兇殘,現已在東京城內傳遍了的,兩國之間最終究竟鹿死誰手,其實很多人心裏明鏡的,多半天下歸於金國!”


    “反正大宋現如今打骨子裏麵都已爛透了的,昔年太祖皇帝趙匡胤建立大宋開疆拓土平定天下,經由燭影斧聲之謎後,皇位由太宗皇帝趙光義來做。”


    “百餘年間一路排下來,真宗皇帝,仁宗皇帝,英宗皇帝,神宗皇帝,哲宗皇帝,眾天子勵精圖治勤儉治國,開創百年太平盛世。”


    “皇位傳到了現今天子這一代,日後大宋究竟會走到哪一步,眼下看來,還真是難說了。”


    吳月娘和迎春聽聞此言,紛紛“啊”了一聲。


    吳月娘心中清楚,龐春梅雖隻是區區一介丫鬟,但她與旁人不同。


    她這小腦袋瓜裏想的事情多半也不是眼前的那麽些個苟且。


    況又東京城不比清河縣,東京城那可是天子腳下,百姓們都下意識將國家大事揣在心裏。


    清河縣又是個什麽了?


    兩地百姓之差距和分別,那是顯而易見。


    轎子行至兵馬寺附近時,龐春梅特地命轎夫暫停片刻,她快步下去走進東麵的一家果子行。


    多年以來,這家果子行始終未更換過招牌,仍舊叫做‘楊三郎果子行’。


    這家果子行販賣的瓜果蜜餞是龐春梅最為喜愛的,龐春梅進去買了兩串冰糖葫蘆以及一紙袋菊花餅,快步走迴轎內。


    吳月娘眼見龐春梅小口小口吃著手中的冰糖葫蘆,滿臉歡笑。


    便不禁是說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現今也十九歲了是個大人,何以還是如此小孩子秉性。”


    “也就是現在還沒有相好的,倘若日後成婚嫁人了,你再這樣,成何體統?”


    龐春梅沒理會吳月娘這一節,隻是說著:“此番我在東京城內侍奉小姐這麽許久,也不算白呆,總也是開了些眼界,夫人你可知道現如今大宋的四大患?”


    迎春滿臉雲裏霧裏的和龐春梅一同看向吳月娘,吳月娘點頭道:“自是知道,河北田虎,淮西王慶,山東王倫,江南方臘。”


    龐春梅搖頭道:“第一、第二、第四都是對的,第三卻不對了。”


    吳月娘問道:“山東王倫嘛,水泊梁山的那個,又有何不對了?”


    龐春梅道:“王倫人稱白衣秀士,是梁山泊的首任寨主,他麾下有杜遷等多名頭領。”


    “但世人多半有所不知,其實這王倫為人心胸狹窄,容不得能耐比他大的人。”


    “他屢次刁難前來投奔的林衝和晁蓋等人,不料,在晁蓋的送行宴上,這王倫被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衝火並!”


    吳月娘心中一驚,失聲道:“啊?竟有此事?”


    龐春梅點頭道:“確有此事,所以現如今說山東王倫那可不對了,應當是山東晁蓋才對。”


    龐春梅和吳月娘一問一答間,便將這時間虛度過去了。


    談東論西,國家大事,說來也隻是虛度罷了。


    虛度虛度再虛度,其實人間萬事本也沒什麽意義。


    轎子行至報國寺,龐春梅和迎春先行下轎,一左一右侍奉著吳月娘從轎內走出。


    報國寺自從前兩年那慧果大師與王員外的大娘子行醜事敗露之後,便再也不複往日之勇。


    今年都將要逝去了,卻也沒掙到幾個香火錢。


    百姓們心中都忌諱這寺廟,心知寺內和尚求佛之心尚且不誠,倘若來此燒香祭拜,恐怕也是很難靈驗。


    即便如此,但報國寺也不至關門大吉。


    因著報國寺在清河縣年深日久,尚且還有許多清河縣老戶時不時的涉足此地。


    吳月娘一家上下世代久居清河縣,她便是其中之一的清河縣老戶。


    龐春梅和迎春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侍奉著,吳月娘跪拜在佛像前內心誠懇。


    雙手深深的合著十,將內心諸話一並說與佛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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