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的那兩壺酒,武鬆自是不會喝多。


    那陣熟悉的輕咳聲他一聽便知,那是李瓶兒的丫鬟錦夏。


    果不其然,正是錦夏。


    錦夏從轎子後麵快步走至武鬆麵前,先是道了一個萬福,繼而輕聲道:“武都頭快快上轎,我家夫人特地吩咐!”


    武鬆下得馬來,錦夏一把接過韁繩,武鬆進轎,錦夏拽著韁繩把馬拉進縣衙裏。


    武鬆以為方才從轎內探出來的那隻手是李瓶兒的,然而當他走進轎內定睛一看,卻看到這人根本不是李瓶兒。


    轎內所坐之人,是府上丫鬟歡兒。


    歡兒見既已將武鬆接到,便吩咐抬轎子的:“起轎,前去報國寺。”


    歡兒一聲令下,幾名抬轎之人速速調頭身向北麵,快步行走起來。


    武鬆困惑不解,花府所在位置位於東麵,何以去位於北麵的報國寺呢?


    歡兒也不說什麽,隻是快速與武鬆調換了座位,她既是不言語,武鬆便也不問。


    約莫三盞茶時間過去,距離報國寺尚且還有一大段距離,歡兒突然命令了一聲:“速速停轎!”


    轎子一停,歡兒掀開轎簾快步走了下去。


    武鬆清清楚楚看見迎麵行來一頂轎子,同樣也是四對紅紗燈籠。


    當轎簾被掀開時,從轎內走出一身姿高挑的女子,歡兒走過去與這女子噓聲交談兩句。


    歡兒立刻把身子一轉,鑽進轎內。


    這女子身上披著一件大紅五彩通繡羅袍,袍子上麵的帽兒將她的臉遮擋住約莫有五分之三,使人根本看不清她長相模樣。


    這女子一路快步走來,伸出右手,示意武鬆拉她一把。


    武鬆雙眼緊盯著她那露出來的一小截臉龐,他前傾身子,快速伸出手來。


    這女子抓住武鬆的手一把鑽進轎內,歡兒見此,連忙高聲說道:“速速前往獅子街!”


    話音剛落,兩頂轎子紛紛調頭,數名轎夫快步走了起來。


    這時,轎內女子將帽兒一摘,武鬆簡直欣喜若狂。


    這女子不是李瓶兒又還會是何人?


    李瓶兒緊緊抓住武鬆雙手,嫣然一笑,道:“愛郎冷嗎?”


    武鬆伸手用食指將落在李瓶兒頭上的幾片雪花彈掉,認真笑問:“連續三日,你究竟都在忙些什麽?”


    李瓶兒先是起身坐到武鬆大腿上,繼而展開雙臂,將武鬆的脖子緊緊摟住,道:“愛郎想奴家了,是也不是?”


    武鬆心知李瓶兒逗他,於是便在暗中用力掐了李瓶兒一把,道:“想你想的,都快要憋不住去那麗春院裏了!”


    李瓶兒美眸一彎,笑得花枝亂顫。


    這張俏臉兒,笑得猶如桃花樹下的片片桃花隨風四散開來。


    李瓶兒道:“你這個該當拿去燒了的冤家!這三日以來把奴家忙得要死要活,你竟還要尋個女子來吃?”


    武鬆隻是笑著,把李瓶兒緊緊摟在懷裏,貪戀得難以自拔。


    李瓶兒一番詳細說了武鬆才知,原來這三日裏李瓶兒一心將家中所有財產全部聚攏起來。


    要挑個恰當的時機,把這筆驚天財富進行大轉移。


    由於財產種類實在頗多,若是僅僅隻給李瓶兒一、兩日的時間,恐怕沒法子梳理仔細。


    於是,這三日裏李瓶兒幾乎將家中所有牆角都翻了一通,片片角角的,一處也沒落下。


    武鬆聽了後,收斂起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認真道:“你打算何時行事?”


    李瓶兒在武鬆手指尖吹著熱氣,道:“便是今夜。”


    武鬆道:“怎麽?家裏現在已經這般不安全,連東西都放不得了?”


    李瓶兒道:“隻是唯恐他花子虛手暗不通風,稍一不慎再將東西被花家的那三條野狗給弄走了,奴家這些年過下來,便算是個完。”


    李瓶兒一麵說著,眼眶裏都已濕潤。


    若是此刻李瓶兒和武鬆是在房中,隻怕是說到動情之處已放聲大哭了。


    武鬆道:“你且放心,有我護著你,這個不打緊。既是如此,我現在和你迴家,迅速全部料理完成。”


    李瓶兒道:“如此這般,奴家便又好了。說來,奴家此生也稱得上是命如紙薄!”


    “奴家是享了些個榮華富貴不假,但倘若撇開這一切,奴家至此便也就隻有你這麽一個人兒罷了,其他什麽也沒有!”


    李瓶兒聚攏起來的金銀財寶實在太多,分別都是幾箱子幾箱子的裝,若是想要一次便全部從花府裏轉移至別處,未免太難。


    既是如此,此事便需要連續幾次才能完成。


    李瓶兒今日不隻是花了許多銀子錢,命丫鬟歡兒在外找了許多知心人幫忙協助完成此事。


    而且還特地命歡兒往麗春院裏送去了二十兩銀子。


    以達到接下來兩、三日的時間裏,花子虛都無需迴來。


    武鬆先前在擔任都頭時,手底下也是有著十多名心腹士兵來著,如此這般浩大工程,其實倒也不難完成。


    兩頂轎子途經縣衙門口時,站在縣衙門口等候已久了的錦夏一路小跑著過來,迅速鑽進歡兒的那頂轎子裏。


    如此這般,轎夫們一路乘著月色往獅子街快步行去。


    恰在此時,與武鬆分別多日,始終也未能見得上一麵的潘金蓮得到了一個令她沮喪至極的消息。


    且說一個時辰以前,潘金蓮經過一番好說歹說,終於勸動兩名士兵去縣衙裏給武鬆捎個口信。


    可惜士兵在縣衙裏一通苦苦尋找,壓根就沒尋見武鬆的半個人影。


    當下兩名士兵迴來了,一人這般告訴潘金蓮:“大嫂莫急,我兄弟二人在縣衙裏走了一大遭,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是打探到了武都頭的住房所在。”


    “可惜根本沒人,我兄弟二人忍著苦寒在武都頭的住房門口等候良久,始終也沒等到武都頭他人。”


    另一人苦道:“大嫂,我們方才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耽擱久了您急,一通商量,隻得是硬著頭皮迴來了。”


    十數日以來,這婦人在家中苦苦思念情郎,憋得她身子到底還是害了病。


    本就是每日連半步都出門不得,由那韓隊長率領的士兵們日夜輪流把守在外麵。


    時時刻刻謹遵知縣大人命令,無一人敢怠慢。


    當真苦了這婦人。


    這婦人一心想去縣衙裏尋武鬆,可她茲要是踏出房門半步,士兵們便連忙請她迴去。


    如此這般,卻又與坐牢何異!


    這婦人實在無可奈何,隻得是一心盼望著日子快些到下月初八,屆時她就能與武鬆重聚了。


    就這麽盼望著,盼望著,盼望到最後終究還是健康不保了。


    身子到底還是害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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