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桂王遠在廣西,福王前些日子逃難正好在鳳陽,史可法舍近求遠,這純粹是在胡鬧啊!”


    柳隨風冷笑一聲,說道:“史可法不過是心存糾結罷了!”


    “威宗時,太子為宮女所生,聖上一直不喜,後來他寵幸月貴妃,想立老福王為太子。”


    “東林黨人以“倫序”和“祖製”為由堅決反對,終於還是逼迫威宗外放老福王至洛陽。”


    “因此,他們與福王一脈結下仇怨,現在讓東林黨人擁立福王為皇帝,那些人當然不願意。”


    “按照“倫序”和“祖製”該是福王啊!”李毅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命門:“若立賢,何人為賢?何人能界定?”


    “信口雌黃而已!”


    “擁立福王有理有據,東林黨人這麽幹不是挖坑埋自己嗎?”李毅哀歎道:“史可法迂腐了!”


    “東林黨人如果能成氣候,哪裏會到今天這個地步!”柳隨風不屑道。


    “可我已經和東林黨綁在一起了!”李毅不喜歡聽柳隨風吐槽。


    “大人在張溥的葬禮上曾與馬士英有一麵之緣,不如……”


    李毅陷入沉思,良久後搖頭道:“朝秦暮楚不為世人所容,這不妥!”


    馬士英和阮大鉞交好,與東林黨有著天然的隔閡。


    李毅如果兩邊都討好,到最後怕是誰也不會把他當自己人。


    柳隨風能抓住最敏+感的地方,但往往太過急功近利,他在盡幕僚的責任,但真正的決策者是李毅自己。


    “左良玉如何?左良玉也是東林黨一係!”柳隨風退而求其次。


    “擁立潞王嗎?”這些藩王在李毅的腦子裏不過是個名號:“以軍鎮獲取擁戴之功,光寧紹軍太單薄了,唯有拉上左良玉為伴方可。”


    柳隨風點點頭,然後提醒道:“大人不方便出麵,以免計泄惹禍,朝臣向來對武將幹政極為忌憚。”


    “大人可以等左良玉有了動作,再搖旗呐喊,遙相唿應!”


    “對了,我認識一個說書人,姓徐,名亭,字葵宇,與東林黨人及左良玉均有來往,我馬上請他出麵聯絡。”


    “行,就由徐亭幫忙聯絡!”李毅拍板作出決定,然後說道:“這事可與錢謙益謀劃,卻不可以讓史可法參與,史可法絕對不會同意軍鎮幹政!”


    有的時候無恥的人更容易合作,站在李毅的立場,他很能理解史可法的難處。


    太陽出來了又落下,一日一日猶如白駒過隙。


    江南新君未立,又害怕李自成揮師南下。


    李毅心中不祥的預兆愈來愈濃烈,急書一封送往浙東。


    初秋的陽光由炎熱轉為暖和,翠綠的樹葉開始轉黃,那搖搖欲墜的模樣,與落寞的大明無異。


    九月十日,李毅跟在兩個兵部小吏身後,步子邁得很慢,讓前麵那兩個小吏不得不刻意放緩腳步來等他。


    腳步走得慢自然可以走得穩,如果李毅三天前聽說史可法召見他,一定會腳步生風。


    但經過幾次徹夜難眠的思考,李毅想明白了。


    人要活在現實中,自己不過是個總兵,麾下隻有三萬步卒和一萬水師。


    由於李毅的刻意隱瞞,外界對寧紹軍鎮的印象隻有兩萬人,另外兩萬人是李毅花自己的錢養的。


    兩萬人和左良玉的擁兵八十萬(虛數,裝b用的)當然不能比了,所以沒人重視李毅。


    今年春天,晉商沒有像從前那樣到江南來預定茶葉,李自成攻下大同府和宣府,讓山西的局勢也變得撲朔迷離。


    這個時候,聰明人大多躲在家裏,等局勢明朗,等兵荒馬亂的年代結束。


    隻是這樣一來,李毅今年養這些兵就該有壓力了。


    這一次見史可法,將決定李毅的立場。


    恰巧他在南京,恰巧趕上了這場擁立之局。


    如果李毅還在太白山下,這一來一往,恐怕皇位確定後他都還沒弄明白其中的隱情。


    這場擁立之局,李毅既然趕上了,當然不能白白錯過。


    兵部尚書府門外突然多了很多兵丁把守,前些天李毅到這裏時還很幽靜,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也不為過,但現在卻是車水馬龍。


    小吏把李毅引入偏廳後,便自顧自離開了,連杯茶水也沒給倒。


    等了約有半個時辰,從門外進來一個青衣侍從,冷著臉說道:“李總兵,我家老爺召見你!”


    李毅跟著青衣侍從到兵部右廳門口,那侍從向裏麵拱手大聲稟告:“李總兵帶到!”


    很快,右廳內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進來吧!”


    李毅邁過門檻,見史可法正悠然坐在太師椅上,絲毫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李毅朝史可法拱手施禮:“下官拜見尚書大人!”


    史可法擺手示意李毅站在一側,眉頭往中間一弓,滿臉不悅道:“你送來兩張帖子,到底是為何事求見本官?”


    李毅佯作悲愴,迴道:“聖上蒙難,下官心哀,想請命北上討伐順賊!”


    史可法聞言,臉色稍稍好轉,沉聲問道:“如今國尚無主,北伐之事暫且後論,更何況你麾下半數是水師,如何北伐?”


    李毅昂首挺胸,毅然道:“既受國恩,當以死報效!”


    這句話倒是很合史可法的胃口,他的臉色由陰轉晴,語重心長地對李毅說道:“如今南京混亂,主上未定,本官今天給你批文,你且往軍器局把火銃和盔甲取走,立刻迴浙東,別在這裏摻和了,等主上定了自然會召你北上!”


    史可法確實還是把李毅當做東林黨自己人看,批給李毅的兵甲和火器很慷慨,但李毅如果想幹政,他絕對不會允許,這是原則問題。


    “下官聽說馬總督想擁立福王,錢閣老想擁立潞王,隻怕這事要早點定下來,以安國心。”李毅像是隨口說了這句話。


    可就這麽一句話,便讓史可法才緩和的臉色猛然黑下來:“李總兵,朝廷之事不是你可以擅加議論的,明天取了兵器立刻返迴浙東,如果你敢留在南京幹涉朝政,本官便把你抓入大牢。”


    李毅心中先是被史可法唬了一跳,隨後暗自歎了口氣。


    他來之前雖然猜到了八成是這個結果,但心裏到底還是留了一丁點希望。


    現在,史可法一盆水把他心底的一點小火苗給撲滅了。


    史可法啊史可法,既然你想要一條道走到黑,那就不要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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