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倒眾人推?


    張仙和王通聽了王俊煞有介事的諫言,不由同時為之一怔,心說這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有人敢開玩笑?


    看似別出心裁的餿主意,其實用現在的話說,人家是正兒八經通過親身實地考察之後得出來的可行性報告。


    馬監的四麵牆垣高逾丈二,寬約尺半,看起來挺唬人,但都是夯土壘起來的單體泥牆。


    俗話說人多力量大,隻要數百名士卒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嘴裏高喊著“嗚唿嗚唿”的行軍號子,保準一個衝鋒就能將整麵牆體推倒。


    王俊這麽詳細一解釋,聽得兩位先鋒官頻頻點頭,都覺得可以著手一試。


    他們計劃在馬監周圍四個方位布署數百位箭無虛發的射士,利用強弓勁弩壓製住院牆內的金軍伏兵,隻要對方的狙擊手一露頭,立馬將其當成活靶子射成刺蝟。


    在此期間,從兩軍陣中揀選出來的五百名力大無窮的悍勇之士,須在同一時間猛衝至牆根底下。


    等到一鼓作氣推倒牆體之後,立刻與對方展開近身肉搏戰,而蓄勢待發的兩軍部眾緊接著就會蜂擁而至……


    什麽牆倒眾人推?分明是殺雞取卵,涸轍而魚,說直白點兒就是人海戰術,仗著兵多將廣,肆無忌憚地將這夥守株待兔的女真人往死裏猛揍。


    其實王通和張仙他們有所不知,在馬監裏埋伏的三千弓弩手,並非是女真本族兵,而是作為正軍傔從的阿裏喜。


    每一名女真正規騎士都會配備一至兩名傔從,這些人的來源成分比較複雜,有契丹人,有渤海人,當然也有奚人和北地漢兒。


    他們一般情況下不上戰場衝殺,平常就是喂喂馬,做做飯,偶爾修補一下破損的軍械戰具,順帶著給女真騎士端個茶倒個水洗洗褻褲啥的,隻有在正軍傷亡或者病殘時才會被迫披掛上陣,像今日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情況並不多見。


    馬監四麵圍牆毫無懸念地被推倒了,緊接著就是刺刀見紅的肉搏巷戰。七八千有備而來的宋軍前鋒步卒,對陣三千困獸猶鬥的阿裏喜,等於是二打一還有人站在旁邊當啦啦隊。


    金軍援兵遲遲不見露頭,這樣下去的話,結果自然沒有多少懸念,不過由於對方負隅頑抗,沒有絲毫投降的跡象,因此兩路宋軍的殲滅戰很可能要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


    此時雙方在馬監大院的犄角旮旯裏短兵相接,廝殺程度堪稱瘋狂,場麵異常血腥恐怖,但見殘肢亂撞,血肉橫飛,哀嚎慘叫之聲不絕如縷,猶如殺豬宰驢一般,在寂靜的暗夜裏傳得很遠,很遠……


    “李寶大哥!你快聽聽,馬監那邊好像廝殺起來了!”


    馬監那邊鬧出來的動靜極大,就連數裏開外的南院馬廄都能聽得真真切切。邊士寧緊緊攥著糞叉子,急得在馬倌的值房裏狼奔豬突,大喊大叫。


    “你給俺閉嘴吧,老老實實呆著!”


    李寶實在看不慣這個在科場上屢試不第卻一心想著在戰場上慷慨赴死的書呆子,氣惱之下奪過他手裏緊攥著的糞叉子,用力朝門外擲了出去。


    恰在這時,突然有人“啊”的驚唿了一聲。


    李寶心裏咯噔一下,以為無意中紮傷了某個鄉黨,急奔出去一看,原來是總想著跑路的老車把勢。


    方才糞叉子緊擦著他的裹頭布巾飛了過去,雖然沒被擊中也嚇了個半死。


    “老人家,您不是跑肚拉稀出恭去了嗎?”


    李寶趕緊將老車把勢從地上攙扶起來,還好虛驚一場,不然罪莫大焉。


    老車把勢撫住胸口舒緩了半天,忽然癟著沒剩幾顆大牙的豁嘴叉子笑道:“恭喜李勇頭了。”


    李寶疑惑不解道:“你我現如今身陷敵營,生死未卜,何喜之有?”


    此時已近五更,晨曦正在繈褓之中孕育著,天色不再烏漆麻黑,但也遠遠沒到清晰透亮的程度,就像是霧裏看花,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老車把勢煞有介事地在他麵前攤開了手掌,李寶頓覺眼前一亮,原來是一枚黃澄澄的平首束腰型金鋌。


    “難道此處也藏有犒軍金銀?”


    李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沒錯!”


    老車把勢朝著馬倌值房對麵的一個方形小院落呶了呶嘴道:“彼處乃是造作銜鐵、鞍韉、足鐙等馬具之所,俺們最初運送過來的三十大車金銀,當時便存放在那裏。小老兒以為虜人全都搬到馬監去了,不曾想還在原地,紋絲未動!”


    他說的這批犒軍錢正是讓趙桓心疼得肝兒直顫的真金白銀,總共是三萬兩黃金和二十七萬兩白銀。


    那天給事中李鄴親自押解首批犒軍錢到牟駝岡大寨,剛走到南院馬廄突然被斡離不遣人截停了,說是要交由隨軍作匠點驗真偽。


    馬具造作所裏有現成的熔鑄和冶煉設施,當時天快黑了,隨軍作匠當場進行驗證之後,順便將這批金銀鎖進了造作所的庫房裏。


    至於為什麽一直到現在還沒運走,其實不是女真人忘卻了,而是第一批金銀交驗之後,每天從京城過來的北方大車有好幾百輛,一連運送了十來天,沒有人在乎那點連零頭都算不上的真金白銀。


    事實上老車把勢此前說的沒有錯,後續大批犒軍金銀最先的確存放在馬監後院的庫房裏,不過,為了配合今晚的反劫營計劃,金兀術已經將其偷偷轉移到漢軍萬戶韓慶和駐屯的原武縣了。


    暫存於南院馬廄這批為數不多的真金白銀,金兀術實在是懶得倒騰地方了,原本打算全殲兩路夜襲宋師之後,就拿它來犒賞三軍。


    沒想到啊沒想到,眼下居然被這夥無衣甲蔽體、沒兵器作戰、個個像叫花子一樣的忠義人馬誤打誤撞上了,豈非天意?


    李寶跟著老車把勢跑到馬具造作所,打開其中幾口黑漆大長木箱仔細驗看之後,大喜過望,趕忙召集各隊隊正到馬倌值房集議,由大家共同商確這批金銀該如何處置方為妥當。


    “李勇頭,叫俺說,不如大家夥兒就地平分了吧!”


    有個黑臉粗漢大大咧咧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此言一出,這些八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的莊稼漢全都隨聲附和起來。


    “大家夥平分了?”


    書呆子邊士寧一聽就來了興致,當即掰著手指頭細算起來:“總共是三十萬兩金銀,俺們有一千人馬,每人大約可分得三百兩,也就是三十斤……”


    “每人負重三十斤,按理說並不多,可是諸位仔細想一想,此乃何時也?”


    老車把勢忽然打斷邊士寧的自言自語,皺著眉頭說道:“吾等身陷四戰之地,生死未卜,是要命還是要真金白銀,大家可要想清楚了!”


    眾人經他這麽一提醒,方才想起來當下所麵臨的危險處境。


    南院馬廄這個地方遠離牟駝岡的腹心地帶,隻是暫時安全而已,等到大家分了金銀,勢必要各奔東西,鬼知道會不會碰到守株待兔的女真人?背著三十斤重的金銀,自然沒有空著兩手跑得快,這個賬誰都能算得明白。


    “李勇頭,你是俺們的當家人,俺們都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了好一陣子,毫無頭緒,於是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寶。


    “承蒙大家夥兒如此信賴,俺潑李三定然不負眾望!”


    李寶犀利的眼神環視著在座的眾人,緩緩說道:“老車把勢所慮極是,背負三百兩金銀,奔走不便,一旦遭遇虜寇,必然難逃活命。俺想了想,不如把三萬兩黃金分了,將二十七萬白銀就地掩埋,等到日後趕走了虜寇,俺們再取而分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一兩黃金相當於十兩白銀,現如今隻有三萬兩黃金,如果每人分到三十兩的話,那就相當於三百兩白銀,既輕便又值錢,大家夥兒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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