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廣像個經驗老道的獵人,蹲在高處,偷襲才是王道,如果有風,那他必然會處於上風口處。


    雖然垂涎於那漆黑怪物身上的靈機,但命可不能不要了,行動前先觀察,就像科學家發現了新的大型野生動物一般,再好奇也不能直接跑過去。


    許山廣深刻意識到,他需要盡快變強,劍佳人實力堪稱戰天鬥地,就算不能達到那般造化境界,也要求一個能夠自保的餘地,那就是神隱境界,他需要全力衝擊的目標!


    被現實擺弄也就罷了,來上界混,還要被這些怪胎操縱人生。


    許山廣看著如鱷魚一般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漆黑怪物,有些感慨,人就是因為有欲望,才會煩惱紛多,像這些可能連靈智都沒有的動物啊,隻求個溫飽,比人更容易懶惰。


    “不過,也正是強烈的欲望,人心難測,才擁有世所罕見的強大驅動力,追求比自身更加強大的力量,甚至無法駕馭的偉力,這是狂妄嗎?並不,弱肉強食啊。”


    許山廣為自己打氣,正要給漆黑怪物來一個從天而降的掌法,洗頭之際,卻有其他的動靜出現,讓他不得不收迴了自己的太虛之力,以精製動。


    有其他人要圍獵龍獸,心相之中有風吹草動!地下監牢入口的周圍,有疾風蕩開。


    “誰?難道是那兩個女人的人?”許山廣低伏下來,也如鱷魚一般趴著,如此大麵積接觸,讓自身的血氣如電流一般,自由地流向凍土。


    接觸空氣和接觸凍土是兩碼事,一個在冰麵上行走,一個墜入冰湖。


    寒氣入體,低溫許山廣並非不能忍受,他終究不是普通人,不是那種冬天裏沒電就會要死要活的男大學生。


    他,可是死過的人!見識過生命終點的怪胎,太虛的亙古將撫慰一切傷痛。


    “有趣。”許山廣雙眼放光,試圖代入別人的視角,以學習經驗。


    來者是一位女武士,給人很突兀的感覺,畢竟在西歐中世紀的風格建築群下,看見一位披著日式的,甚至些許二次元動漫風格甲胄的戰士,這如何不違和,就像在電器街遇見了澀澀的cosy。


    不過身著暴露似乎並不是不符合邏輯,武士甲胄穿得越少,也似乎預示防禦力越高,至少這位sè氣的少女,給許山廣一種強大的感覺,她似乎也……不,更勝一籌,她完全不畏懼蹇斯德利克的冰雪和嚴寒。


    而且如此穿戴,靈活性也不錯,在許山廣想象時,女武士已經和龍獸戰鬥起來了,祭出一把黑曜石似的武士刀,劈砍,斬擊,翻滾,毫不拖泥帶水,章法有度,簡直就如在看動作電影一般。


    甚至,能做出反關節動作,花手旋轉刀刃,在龍獸身上擦出火星和血花。


    許山廣讚歎不已:“這怎麽跟打遊戲似的,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因為恐懼而導致的猶豫,宛若練習了無數次一般,沒有絲毫遲疑,大師風範,刀刀見血!”


    龍獸如一般野獸,用嘴嘶咬,用大長尾橫掃,甚至死亡翻滾,可女武士閃轉騰挪,完全讀懂了它的本能一般,直接無傷!


    龍獸傷痕累累,那把武士刀削鐵如泥,在龍獸身上擦出黯淡星火。龍獸雖然體表奇異,在吞噬光線,但流出的血液顏色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色彩,而是腥臭四溢的鮮紅色,貨真價實的熱血。顯然,它並不是什麽究極幻想生物。


    許山廣起身,他要出手了,如果放任下去,這個女武士恐怕就要把他的獵物給搶走了,他怎麽能拱手相讓,這隻漆黑怪物,隻能是他的修行資糧!


    但,就在許山廣要搶最後一滴血時,異變突生。


    龍獸朝天張開大嘴,它身上頓時不再漆黑,而是露出鱷魚一般的硬甲,女武士頓時停下,並急速後退。


    龍獸口中衝出一條長蟲,不,是一條大蟒,無鱗的大蟒!


    那大蟒速度極快,雖然體型比熱帶雨林裏的森蚺還要大上數倍,但可以彈射而出,快得如炮彈。


    女武士沒有料想到有如此異變,直接被無鱗大蟒欺身上前了,就像大多數蟒蛇捕食,一口咬在了女武士頭部,餘下的軀幹會迅速盤繞上來,虯結肌肉如同鋼索,絲絲絞死在了女武士的小身板上。


    許山廣起身了,倒不是救人,而且估計女武士這時候已經死了,因為大蟒已經開始生吞,在進食了,想救人絕不是這麽晚的時機出手,許山廣行動,隻是因為女武士拖住了龍獸,而這個時候,也正是他“進食”的時候!


    ……


    “萬物擬人是非常靠譜的,有個詞語叫做‘泛靈論’。”


    “可以從兩個角度進行解釋,第一個是曆史的層麵,越原始的部落越相信‘萬物有靈’,無論是大樹還是石頭,無論是水還是火,隻看外形的確不同,可在想象力的聯係下,本質上也跟人一樣,擁有生命,是有思想有意識的……這個現象是全世界都一致的,塑造了早期宗教的樣子,一般我們稱萬物有靈的宗教為薩滿教。”


    “第二個,就是是稚子心理學的層麵,我們的四至八歲的小朋友,會把周圍一切事物當作活的東西,比如把玩具當成有生命的,比如跟一顆樹對話,認為家裏的寵物跟自己一樣有思想,甚至為了確認父母和自己的相同,而問出充滿樂趣的問題。”


    “孩子們認為萬物跟他一樣是具有感知能力的,就比如我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國寶熊貓,我有一個熊貓玩偶,我隻有他在我的床上我才睡得著,他會在我睡著的時候保護我,是我最好的朋友,走到哪裏我都要帶著他,我還有一張卡片,畫著我最喜歡的女孩圖畫,那就涉及到了其他方麵的心理……總之,一直到十一二歲,我都還有泛靈論的思維習慣,認為周圍的一切都在注視著我,但現在看來,這其實是搞不清事物之間的因果和邏輯關係造成的,早期智力,在空閑時間裏,所能做的想象,應該差不多這個程度。”


    “人類為什麽搞祭祀也是這個原因,我覺得我要吃喝,那麽老天爺也要吃喝,老天爺是什麽不知道,但是肯定有靈,把我喜歡的東西獻給看不見的老天爺,老天爺就會保護我。”


    “仔細去想泛靈論會發現,人類把所有一切的事物都想象成了人感受世界的樣子,這或許就是人性的雛形。萬物擬人,人包容萬物,目前很多人,很多貼標簽的思路都還沒有超越這個思維模式呢。如果成年人有泛靈思想,就會很容易推卸責任,會被認知世界還停留在那幼稚的兒童時期,舉個例子,如果走在路上被石頭絆一下,扭到腳,抓起石頭要砸個粉碎以求報複的。然後解氣且認為破壞了它,它會有所損失的。給寵物穿衣服的,因為傷害到花花草草內疚的,希望自己的作品有靈魂的,給植物或者器物取名字的,不是命名以區別,而是從內心裏,就是相信它獨特,甚至那些電子設備,比如手機,摔在了地上都要說聲對不起的,以上種種,把事物擬人化的,都是泛靈論的遺留……那,會有什麽好處呢?加強了我們的共情,我們更能互相理解,我們身外之物多了思考,對事物有敬畏之心,對生命有寄托之情。但是,也容易一葉障目,看不清本質,把精力和腦力浪費在多餘的感情上,一個成年人夜裏上個廁所都有心理負擔這種,抓住了老鼠要大刑伺候的。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沒長大。”


    “說了這麽多,老祖宗們認知世界跟小孩子們是一樣的,甚至很多大人本質上思維結構也還停留在這個階段。萬物有靈才是神話和宗教的起源。”


    身穿白袍的少女在簡陋的講壇上侃侃而談,台下,堆滿了如山綻線書籍,有個少年,披著黑色的毯子,坐在書籍紙屑上,一臉天真爛漫,他好奇地問道:“老師,那我們這個世界的生命呢?”


    “萬物泛靈……不,這個世界,萬物有靈,不用奇怪,生命的未來是無法想象的,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那,我們需要關注神嗎?我的意思是,研究適應能力最強的神族。”少年問道。


    白堊鑄就一般的房間內,白袍少女靠在石質講壇上,道:“我們應該關注生命的起源,從目前的研究來看,生物誕生與演化最關鍵的那個點是0到1的過程。而我們的地球就滿足了這個0到1的過程而需要的條件,比如,水,那是生命之源,臭氧層可以抵禦致命的各種宇宙射線,創造適宜的陽光,目前根據觀測到的已知行星裏麵,既沒有發現生命,也沒有發現符合生命發展所需要的因素,當然,前提是,如果那個梁有為老頭子已經努力了的話。”


    白袍少女陷入了迴憶,少年習以為常,自己的老師總會懷念過往,他繼續好奇地問道:“所以按照老師你所說的幸存者偏差,就是生命需要這些地球上的因素才能誕生,至於那所謂的生物適應環境那隻適合生物發展,而不是生物誕生,如果連生命誕生都條件都不允許,那還談什麽適應環境?也就是說,神族,和我們並無區別嗎?”


    “……”


    “老師?你還好嗎?”


    “咯咯,他終於來了。”


    白袍少女突然展顏一笑,這嚇壞了少年,他的老師,從來都是一副死魚眼的疲倦樣子,似乎什麽都不能讓她打起興趣,即便談及她的故鄉,在說起那些在少年聽來既陌生又魔幻的事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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