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紅色警報解除。”


    “滴滴,歡迎進入研究序列,張連城主任。”


    利馬地下研究所的所長張連城,看著突然亮起的電子屏幕,聽著廣播播報自己的名字,不由心裏一驚,不寒而栗起來,畢竟,這機械聲音,在如今場合聽來,有些嚇人。


    走廊潔白,隻有他孤單的身影在微微顫抖,這個身披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開始滿頭大汗,他深知這是自己腎上腺皮質,腎上腺髓質相關的激素分泌在增加。


    中年男人明明知道如何去控製那不安的情緒,但他那自幼習慣的理性思考還是把其自身拖入了更深的推測深淵。


    “是誰還在進行係統的運行!入侵者?那群什麽水銀邪教,還是說……”張連城眼皮聳拉,一番嘀咕道。


    明明防禦係統已經淪陷了,為何安全檢查的人臉檢測還在正常地運轉?


    這實在是細思極恐!


    作為秘密設施的所長,張連城深知整個設施的結構和各個部門的職責,以及比肩軍事化管理的標準應對程序。


    在這種被入侵的封鎖狀態下,不應該還有什麽研究任務可以正常啟動,所有能源都會被應用到武器係統,來摧毀危險的入侵者,保護樣品和研究數據,守護秘密。


    畢竟,這個地下設施,並不是單純由國家設立的部門,不可能公之於眾,隻能就地解決,其生殺大權,本就不在外界法律的框架之內。


    張連城沉默良久,眼見周遭沒有其他異常,他便操作起電子屏,彈出的程序欄沒有任何阻攔和密碼,其上顯示的加密信息,就像新婚的小姑娘一般,在他舞動的手指下,一眼便能看穿心思。


    冷汗無聲流下,濕潤了他的眼角。


    這的確應驗了他的那猜測,這一切是因為利馬地下研究所有另一套子係統,而且這應該存在的係統並不在他掌握許久的最高權限裏,所以例行查看的任務日誌裏沒有其信息。


    如今在標準應對程序外,這套子係統還在正常地進行研究設備的啟動和數據分析,該係統最大的偽裝就是沒有偽裝,隻要程序管理員被收買了,或者稍微不細心,就沒有人能夠發現海量數據流中的異常。


    如今能被注意到,實在是因為主係統被入侵了,整體亂套了,這套偷偷摸摸的子係統才會暴露出來了,一目了然。


    那麽,子係統的管理員是誰?這是誰出資的建設的,這裏的一切可是自己的張家出的錢,雖然名義上是梁家發起的軍事項目!


    “不管怎麽想,那隻能是梁侍然了,畢竟她的舉止太過異常了……”


    張連城終於打開隱藏大門,走進他從未來過的,完全不熟悉的部門。一邊走一邊思考,他想起了世界太空防衛軍上校梁侍然的麵孔,那是其從軍前的神貌,像極了死了丈夫,黑寡婦一般的形象。


    張連城和梁侍然並不熟,自利馬地下研究所正式啟動後,他久居地底工作,表麵上也就是掛職為醫院的婦產大夫,與自身家族的聯係也不過是簡單的電子郵件罷了,他老爸張九龍反正也不怎麽管,老妹張青檬更是互相討厭,見麵沒有共同話題。


    而那梁侍然,在此之前,張連城與其更是隻有一麵之緣,那還是在張老爺子張長生的七十大壽上見過麵。


    曾經那張家勢力鼎盛,張家子女意氣風發的宴會上,梁侍然的麵孔,是青澀少女形象,但其氣質成熟,談吐得體。


    身穿黑色窄裙的她,不苟言笑,言辭卻又如公主一般端莊得體,展現出仿佛混過十年一般的交際花的豔姿,引得張家的青年紛紛駐足。


    每個賓客的名字她都知道,每個人背後的家族史,她都了解,張連城作為張家的一位優秀青年,不得不對此記憶猶新。


    隻是,那是全副武裝,給心靈披了冰霜的女子,其他家族的青少俊才,圍著她,卻無法與其交心換酒,搏得一笑。


    梁侍然各種禮節你挑不出毛病,隻能遠觀,她是明珠,卻被透明的深海貝殼密不透風地包裹著。


    這樣的女子注定引人注目,也必會招人記恨,張連城深知自己就很討厭如此驕傲的梁侍然,和那時候的,他不屑一顧的其他家族的女子,罕見地統一戰線。


    張連城對梁侍然的初始印象十分深刻,在那時候的他看來,梁侍然那教條一般的清高終將被背後的家族的保守力量給潛移默化的壓垮掉,就像所有政治家族的女人終要嫁為人婦,拓廣家族的人脈。


    家族聯姻,是梁侍然這種豪門龍鳳的命運,是一般的歸宿,由不得她怨天尤人,繼續孤傲地俯視一切。


    但,這些也隻能是以前才能作的白日夢了,再次相見,梁侍然早已飛黃騰達,沒靠,也沒有所謂“官幾代”的夫家,而是以一位獨立的權力者姿態空降而來,她依舊是萬眾矚目的女性,借著地外病毒的旗號,封城,靠著自身的軍政地位,不容置疑地征用了這利馬地下研究所。


    張連城對此,隻能上報下梁家負責人,並久違地跟自己的張家在郵件裏狠狠地抱怨了一下。


    逞口舌之快,也就這樣了,梁侍然,現在張連城惹不起,兩人根本不是同一層次了,畢竟自己的家族表麵勢力沒落了,不複之前。


    張連城對比了梁侍然的前後變化,也自然對比了自己。


    現在的自己,雖然幹著喜歡的科研差事,但政治地位低人一等,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唉,果然,科研的盡頭是考公……”


    張連城歎息中,突然耳朵微微一動,張連城的耳動肌沒有退化,本能而有力。


    “有人!”


    張連城不經噓道,他開始躡手躡腳起來,在經過一道閘門,來到新一級的通道內,張連城終於聽清了這位人士的聲音。


    “這就是當叛徒的後果嗎?百密一疏,但,天無絕人之路。”


    “曾經,冥古之時,神靈行於地麵,如今,我也許也能再次行走人世。”


    張連城眉頭微皺,純白的大道盡頭,站著一位自語的女人,聞聲觀影,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


    如果不是女人出聲,但看身姿,張連城還以為是梁侍然露麵了。


    若真是梁侍然,張連城會直接跑過去爭辯爭辯,倒倒這幾日的苦水。


    眼下,駐足於閘門前的女人,穿著就像大街上的靚女,米色風衣,配上短袖和包臀裙,隻不過戴著一副似乎是用木頭雕刻的麵具。


    “你是誰?”


    張連城沒有驚慌,他看見一個女人不露真容,不像設施的工作人員,反而產生好奇,忘卻煩惱一般地開口問道。


    實在是,女人的聲音好聽,如百靈鳥。


    利馬地下研究所的人員該死的已經死了,該疏散的該疏散了,除了自己能離開避難層,在外自由行走,敢這樣遊蕩的,目前也就眼前的女人了,張連城也自然好奇女人是何種來曆,為何要戴著奇怪的麵具。


    作為一名科研工作者,張連城掃描一般地進行了打量,無聲無息地發揮自身的職業素養。


    “其實,我隻是有一點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做了人家的墊腳石,不甘心就這樣無聲無息,隻能偷偷摸摸地活一迴,我不得不爭一爭,不得不怨恨人類,怨恨同族,怨恨一切把我當棋子、把我當玩意兒的人,我何嚐不知信仰不絕對,就絕對不信仰,哪些不是真心地幫過我?哪些何曾愛過我?可在這充滿桎梏的物質世界之中,哪兒有什麽真心可言。說到底,我還是最怨恨了我的父母,因為父母有我什麽都有了,臨到餘生,我卻什麽都沒有了。”


    戴著木麵具的女人,繼續自顧自地說著,她仿佛溺水之人,在滔滔不絕說完奇怪話語後,便掙紮起來,似乎想虛抓些什麽,若在外人看來,肯定會被當作神經病,但張連城卻注意到不易察覺的細節。


    女人的發絲,有幾根在筆直飄蕩,如果能用靜電解釋,那女人的身前,有本該被除塵板吸附的灰塵顆粒,肉眼可見的它們正悠哉悠哉地漂浮,如同薄霧,反射著照明燈打下來的光線。


    “是……引力異常。”


    張連城終於心驚起來,他直接往後退了一大步,作為利馬地下研究所的所長,深知這一奇異現象代表著什麽。


    “你剛剛,不是問我是誰嗎?結果靠近,現在反而害怕了,你們人類,明明怕死,可有時候真是奇怪。”


    戴著木麵具的女人看了一眼張連城,沒有什麽詭異的動作,反而大踏步地進入了下一道閘門。


    張連城目瞪口呆,戴著木麵具的女人沒有他這般權限,本應無法通過檢測,但奈何女人有蠻力,竟然用手抬起了閘門,輕描淡寫,一氣嗬成,暴力地不像人。


    其實早該想到了,這戴著木麵具的女人,能出現在這裏……


    “警告,門鎖係統故障。”


    廣播的聲響激烈迴蕩,但戴著木麵具的女人已經離開了這一級的通道,閘門重新落下,隻留下了張連城,在這一級通道淩亂。


    “嗬嗬……有趣,試問誰不怕死,但,我就是想一探究竟,家裏的那位老爺子是家族活佛,是頂梁柱,我不能看,不能摸,可你這種奇葩怪人在這裏,在我的地盤上,那我倒要見識一番了。”


    張連城迴神過來,突然,他揉起了自己的右肋下,前所未見,一股無法忽略的未知所帶來的緊張,讓他情緒莫名,有了癌症引發般的神經痛,疼痛自然讓人難受,可這也讓他感受到了冷汗直流的真實。


    “梁侍然,你把我這裏搞得烏煙瘴氣,我倒要看看你,你搞出的這些名堂,吸引來的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張連城決定繼續深入,如同一位激進的冒險家,這個連他這個所長都不知道隱藏部門,就相當於一個待探索的新大陸,而這個戴著木麵具的女人,則如一個新物種般,讓他耳目一新。


    張連城手癢了,他想抽血,如此來研究這戴著木麵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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