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裏胡哨,就這樣嗎?”


    唐裝老人環顧四周徒然密密麻麻的血紙人,感到一絲可笑,如果這道術式隻是為了限製他的身形和視線,那麽張老太爺的倚仗就是來搞笑的,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張老太爺不同於唐裝老人的愜意,此時的他精神迅速萎縮,眼角微微抽搐,他全身急速出汗,像個長跑過後的小夥。


    在這道唐裝老人看不起的術式裏,張老太爺耗費了大量體力。


    “你很強,但道友,你終得歸墟,我不覺得你可以靈機無量,天機無泄。”


    張老太爺聞言就是一指來迴應唐裝老人的淡然,那是一道氣勁外放,身體裏無形的力量轉化有形的衝擊,帶起了狂飆,刺入進血紙人組成的紅色龍卷中。


    血紙人紅光收斂,發出嗡嗡聲,這讓唐裝老人感到天地一時轉動,仿佛有無形的巨力使得虛空在震蕩!


    “暗器,巫蠱,還是毒咒?”


    唐裝老人心裏犯了嘀咕,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剛剛的那一瞬間耳鳴有點太過異常,他的五感六識何等敏銳,剛剛就感覺世界好似翻轉了一下,仿佛整個場地就是一個巨大的機關,如今進行了啟動。


    “蛇女伏天為蒼生,萬物祈福待新天!”


    “如若芻狗待不住,為我祭生為我天!”


    從張老太爺傳來的那聲音透著鬼嘯一般的尖嗓,唐裝老人猛地抬起頭,他感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從天花板傳來。


    突然間,血紙人散開,一股水流般的壓力席卷而來,仿佛堤壩打開,這讓唐裝老人感到視線模糊,好似泄洪中的災民,一時不知所措。


    “我道神威,顯!”


    唐裝老人凝神憋氣中,念頭閃爍,飛快掐訣,隨後他低吼一聲,其身上頓時迸發出龍吟虎嘯,升騰起白雲一般的流光。


    “非我氣數,斬!”


    唐裝老人背後劍鳴傳來,一把大樹一般的古劍展開了虛影,而張老太爺對此則是桀桀一笑,他翻手祭出一個骨灰盒,立馬打開蓋子,插上了香燭,直接虛空一點,一陣香火閃過,燭火遂燃起。


    隨後,張老太爺拿出先前弄髒了的手帕,用力一擠,一滴絕不屬於他的鮮血落在了燭火中。


    “蛇化龍,凡蛻辰,神龍門,來請宴!”


    張老太爺鬆開骨灰盒,那骨灰盒懸浮於空,唐裝老人見此雙眼微眯,那無形水流已然成河,其中仿佛海嘯一般的壓力落來,期間更有毒焰,驚雷,陰兵,各種奇異的景象產生,不斷充斥著這片越來越光影混亂,綠色斑駁的空間裏,地板還隨著張老太爺的吟誦發生了形變,越來越可怕,竟然起了“漣漪”。


    這讓張老太爺和唐裝老人之間的距離急速增長,一下子似乎遠隔百裏!


    改天換地!


    一般人見到注定嚇得腿軟,無法思考,但唐裝老人見多識廣,這一切都扭曲的源泉,就是那懸浮著的骨灰盒。他發現之後便捏起中指,仿佛夾物在聞,輕咦之後,旋即邪魅一笑道:“嗬,原來是厭勝術法……勢之詛咒,這可真是下血本來吞噬我的氣機,那我倒要看看,你的鎮物何等來曆?你,又有幾條命可以承受厭的反噬!勝不成,必敗亡。”


    厭(yā)勝,意即厭而勝之,舊時漢人民間一種具有迷信色彩的避邪祈吉習俗,是用法術詛咒或祈禱以達到製勝所厭惡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


    人們在平常生活中,也能時常能看見到一些厭勝物,像雕刻的桃版、桃人,玉八卦牌、玉獸牌,刀劍,門神等等。


    常見的,就是厭勝錢,是鑄成錢幣模樣的吉利品或辟邪品。這種錢正麵鑄有文字如“千秋萬歲”、“天下太平”、“出入大吉”、“宜室宜家”等,背麵有星鬥、雙魚、龜蛇、龍。


    而張老太爺使用的厭勝物,即便如今天地靈機幾乎無可探知,其材質中內蘊靈機自然遠超乎舊時尋常百姓家所用的鎮風壓水的物品。


    唐裝老人對此有了一絲興趣,他像個老科學家一般,兩眼明亮。


    在唐裝老人的低笑中,有一股可怕的反絞殺暗流忽然從四麵八方來,化為無形的枷鎖,但鎖定的目標卻不是唐裝老人,而是張老太爺,這股壓力雖然沒有唐裝老人麵對的那麽恐怖,但也以讓張老太爺每一根毛發都凝滯下來。


    張老太爺心有所感,同時操作的血紙人,迴到了他身邊,並開始燃燒起來。


    有人猛然發出慘叫!那是普通人發生了自燃!張老太爺通過某種聯係,將天地殺機一般的鬼神怪力,轉嫁到了他人身上。


    其紐帶,好像正是在這些紙人身上。


    “啊啊啊啊,張長生叔叔,救我!”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他意識瞬間清醒,火焰燒得他張牙舞爪,胡亂翻滾,以至於從主席台上掉了下來,幾下眨眼間就摔在地上不動了,短暫唿救後便倒地不起。


    焦黑的氣味彌漫開來,那是人肉氣味,張老太爺一臉無情,那是他的一位侄子輩的族人,他自然認得。作為張家的中流砥柱之一,這位族人曾經孝敬過他一些古玩,實則是商朝的青銅古器,市場上根本得不到的玄妙玩意。


    張老太爺為此而記住了他,心知是個有孝敬心的聰明孩子,讓他主持族內事務。


    但,今時不同往日,親,恩,任何情感都將不能代替現在的殺意。


    對了,那個陰奉陽違的張九龍也該死!


    “可惜,就算拚死這裏所有人,我都要成!”畢竟再怎麽說,都有一層血緣關係在那裏,張老太爺不是絕對的無情之人,他終是輕輕歎息,當然,法式在繼續,那請神燃香一直不滅。


    那香燭並非尋常的火焰可以點燃,張老太爺目光如同實質一般,籠罩著那金黃燭火裏,他需要時刻注意,一直在振振有詞。


    自燃者一個接一個出現,本來這些失魂之人感受不到奇異,但當他們發生自燃時,還是能感到痛苦,以及對於死亡的恐懼,這讓他們短暫清明,以至於他們的慘嚎在這詭異空間裏迴蕩,也的確令人會感到一絲真切的悲哀。


    唐裝老人看向張老太爺,不由心生一絲佩服,犧牲別人,甚至自家血脈後代,成就自己,看似是軟弱無能,精致利己,實則何嚐不是一種極致的大道。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不過,這其中能有多少轉化成自己的,又有多少憑空浪費掉了,那就是不一般心力所能企及明確的。


    “你有沒有想過像仙一樣?”


    唐裝老人收迴目光,忽然出聲,他的感慨仿佛高山流水,這讓張老太爺心裏一鬆,但畢竟目前是正在生死過招,張老太爺很快被緊張感逼得再次全神貫注,隻是稍微神色不定。


    對麵沒有任何反厭的動作,就靠一股骨子裏的精氣神所化術式天然地抵抗著,這大概就是所謂天資卓越,天賦所致!


    唐裝老人很厲害,張老太爺念此,不由嘴角泛起一絲苦意。


    這大概,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嘲諷吧……


    張老太爺臉色慘白得猶如被開水燙過的僵屍,他聲音激蕩千裏,帶著苦澀迴道:“想過,這等美夢自然想過,道友啊道友,你可真是厲害,到了這種要命關頭,竟然還有心情跟自己的敵人聊天,聊所謂的妄。”


    唐裝老人搖了搖頭,他指正道:“你我並不是敵人,不是嗎?你要等的,本不是我,隻是你非要執迷不悟,這才是癡妄。”


    “執迷……道友這等天賦資質,想必已達長生了吧,可我還沒有,對於道友來說是執迷,但對我來說,隻有執著的份,這是我的一切!犧牲一切也可以!”


    “犧牲嗎……對於我來說,你的確是螻蟻,但眼界再高一點,我,恐怕在某些人眼裏,也是玩物而已。”


    唐裝老人的自我感慨,讓張老太爺神色終於彷徨起來。


    兩人格局不同啊!


    在雞鴨魚狗貓的眼裏,人類確實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在普通人眼裏,張老太爺確實是怪力亂神一般的存在,但在探索地外的世界政府之上,在地球之外的宏觀,超大尺寸下,所有人,也可能隻不過是靠生物電信號和聲音交流的蟲子罷了。


    有些事實,的確如此黑暗!


    “罷了……不入我道,那就隨你的道,一起上路吧。”


    “我去我來歸一念,花落花飛鋪滿身。”


    唐裝老人不再感慨,他好似念詩一般,逍遙聲響起,彈指一揮,他與張老太爺之間,頓時有一連串的音爆炸響,張老太爺如聞驚雷,不待其反應,他的眉心就同時噴出帶著火星的鮮血,而那懸浮著的骨灰則隨之燃燒起來,周圍那些詭異站直的普通人們,則再次癱軟在地。


    與此同時,一股充滿無邊寒意的冷火,從唐裝老人的頭上湧起,其中充滿不可思議的天地殺機!


    “天人五衰,華萎之光!”


    唐裝老人瞬間重視起來,而在他悶哼一聲之中,那冷火迅速蔓延他全身,似乎要將他冰封住,但唐裝老人旋即仰天大笑,全身那劍一般的精氣神驟然勃發,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他背後,大樹一般的虛影也隨之響起高亢嘹亮的劍鳴,將他頭頂產生的冷火給壓縮著,壓迴壓滅掉。


    從哪裏來,就迴哪裏去!


    一股大勢壓著另一股大勢,然後同時消散,在這湮滅一般的碰撞之後,會場一下子恢複了尋常的平靜,沒有劍的虛影,沒有綠色的幽光,沒有活物一般的地板,隻有還沒有熄滅的火屍,那四下低沉的唿吸聲,以及張老太爺奄奄一息的哽咽聲。


    栽倒在地上的張老太爺,看向走來的唐裝老人,看著他淡然的微笑,迴光返照,這位將死之人像個孩童般好奇地問道:“這……這是什麽法?比子彈,比炮彈……還快?”


    “這,不過是飛葉摘花的武道極致罷了。”


    “我……”


    對於唐裝老人的迴答,張老太爺還想說什麽,但他那僵屍般色彩的臉已經徹底僵硬,最後一口強撐的氣,也無奈地,遺憾終生地用完了。


    唐裝老人抬頭,無悲無喜,他擤了下鼻子,對於腳下屍體身上升起的桂花香氣,其實他很不喜歡。


    桂花,他並不覺得香,反倒是那些自燃過的屍體上的氣味,讓他心弦一動,特別是到了晚上,反而能起心神安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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