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皆嘩然。劉幽求掃了一眼動作一頓的蕭江沅,伸手按捺了一下眾人欲起身的動作,道:“王奉禦此話怎講?”


    王崇曄身為尚衣奉禦,時常都會入宮去,有些消息自然清楚:“我早該想到的!先帝遺詔是鎮國公主和上官昭容一塊商議的,結果遺詔卻隻說了新君和太後,沒有隻言片語提到相王,若是鎮國公主心向李唐,怎會出現這樣的結果?隻怕今日臨淄王登門鎮國公主府,不僅得不到絲毫襄助,反倒羊入虎口,自身難保!”


    葛福順登時站起來:“那還等什麽!咱們得趕快去救!”


    陳玄禮一個橫刀擊在葛福順膝窩,便使得葛福順又坐了下來。葛福順急道:“你這是做什麽?”


    鍾紹京也伸手拉住葛福順的衣袖,眉心微蹙著:“憑你,也配登鎮國公主的門?”連門都進不去,何談救人?


    葛福順道:“那總不能幹等著,什麽都不做吧?”


    鍾紹京無奈道:“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咱們若是出手了,非但幫不到臨淄王絲毫,還給他添了不小的麻煩,他就算原本無罪,到時也有罪了,咱們就是證據!況且咱們身份低微,權力有限,做什麽都是以卵擊石,眼下什麽都還不確定,更不能打草驚蛇!”


    劉幽求點頭:“正如鍾總監所言,諸位稍安勿躁。”


    “你們能靜下來,我做不到!”王崇曄也站起身,轉頭就往書房大門走去,剛要伸手開門,便見一隻白皙的手率先按在了門上。他順著那隻手看過去,便見蕭江沅正淺笑著望著自己。


    蕭江沅分明看起來親切又無害,王崇曄卻仍是不禁後退了半步。從第一眼見到蕭江沅開始,他便覺得眼熟,此後隻要碰到蕭江沅,他總是忍不住躲開,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麽,他竟會對蕭江沅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肅然起敬,更心存幾分淡淡的恐懼。


    對於王崇曄的敬意和懼意,蕭江沅是能夠感知得到的。她雖不清楚原因,卻利用得十分順手:“王奉禦,你是想去救臨淄王,還是想去投誠?”


    “你……你這是什麽話?我是那種人嗎?”王崇曄怒道,“現下不能輕舉妄動,我去打聽打聽消息總可以吧?”


    蕭江沅頷首道:“臨淄王出行,哪能就他一個人?若是鎮國公主府有變,臨淄王就不會反抗?隨行之人就不會拚死返迴通風報信?就算他們都被鎮國公主府的人或是金吾衛抓住扣住了,那麽大的動靜,百姓就聽不見麽?這麽長時間了,這消息還傳不到五王宅來?”


    王崇曄又不禁退了半步:“這……這倒也有道理……可是……”


    “再者說,”見眾人仍是欲言又止,就連劉幽求都斂去些許倨傲神色,蕭江沅心下一歎,道,“鎮國公主是李氏的女兒,武氏的媳婦,卻和韋氏並無太大幹係。大唐在,李氏皇族在,她才能繼續做她的鎮國公主。”


    就算她家阿郎不去,依太平公主的性子,估計也已有所籌謀了。今日一聚,即便沒有一拍即合,她家阿郎也斷然不會被拒絕。至於這麽長時間了,阿郎都沒迴來……這麽大一件事,太平公主就算答應,也該多些叮囑吧,畢竟她眼中的阿郎和韋後眼中的一樣,都不過是個沒有任何政績的毛頭小子罷了。


    劉幽求立時便坐得放鬆了些,王崇曄也有些恍然,隻是葛福順一臉不耐,躲開陳玄禮奔到門前:“你們說的那些,我不懂,我隻知道,咱們既然想做一番大事,就不能怕死!咱們選擇了臨淄王為主君,就不能任他陷入危險之中!”


    蕭江沅還來不及表示讚賞,就被葛福順掀到一邊。隻聽“吱呀”一聲,書房的門已經被拉開,葛福順卻沒有走出去,而是怔愣地站住了。


    “怎麽,這才多久,就認不得我了?”聽朗然的聲音自屋外傳來,屋內眾人隻覺心神一振,便都圍到了門邊。見李隆基微勾唇角,毫無損傷,眾人雖自方才起,便已心裏有了些底,卻還是鬆了口氣。看到李隆基身側跟著薛崇簡,他們更是高興:“成了?”


    “當然!”李隆基攜薛崇簡踏入書房,“我這表弟便是姑母派來的。有了姑母的指點與支持,其他的都不足為慮,唯獨一點,至關重要,眼下卻沒什麽辦法。”


    薛崇簡奇道:“母親也幫不了嗎?”


    “這長安之中,論神勇精悍,又有哪隻軍隊能夠比得上萬騎?且韋後尚有府兵五萬。”李隆基歎道,“政變光靠嘴皮子和手腕兒是不行的,最重要的還得是兵力,可眼下咱們最缺的也是兵力,此事即便是姑母也無可奈何。”


    劉幽求道:“萬騎之中不乏愛國之士,對韋後這等狼子野心,必定早有不滿,隻是群龍無首,無所適從,臣願為說客,為大王招攬兵力。其實並不需要太多,府兵雖五萬,可都在宮外分散著,政變則是要入宮的,隻要控製了宮廷,府兵也無可奈何。”


    “那此事便托付給劉公了。”李隆基鄭重道。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蕭江沅忽然上前幾步,拉了拉薛崇簡的衣袖。薛崇簡見到蕭江沅,先是一驚,又是一喜,剛要寒暄,便聽蕭江沅道:“附耳過來。”


    薛崇簡微怔了一下,見蕭江沅一臉認真,便十分聽話地側過頭。聽完蕭江沅的話,他揚了揚眉,疏朗地微笑起來:“我知道了。”


    諸事皆已大致確定,李隆基又安然無恙,劉幽求等人便就此拜別,返迴家去。待書房內隻剩下熟人,薛崇簡閑適地往席上一坐,兩腿張開:“今日起,我就住在表兄這裏了。”


    “要住可以,”李隆基也坐下鬆鬆腿,“隻是你須得先告訴我一件事。”


    “你想知道,方才阿沅跟我說了什麽?”薛崇簡笑道,“這可是一個驚喜,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總之,我不會白住你家的屋子,也不會白吃你家的飯,對吧,阿沅?”


    蕭江沅淡淡一笑:“屋舍飯食價值幾何,怎比得上郢國公這個驚喜?”


    李隆基看了看蕭江沅,又瞥了薛崇簡一眼:“你們兩個……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這個就更不能告訴你了。”薛崇簡說著與蕭江沅相視一笑。


    “隨便你。”李隆基一臉不稀罕的模樣,張開雙臂躺倒道,“緊張了好幾日,總算可以稍稍放鬆一些了,至少能睡個好覺。”


    “奴婢看來卻不然。”蕭江沅道。


    “怎麽?”李隆基沒好氣地道。


    “即便外頭沒什麽差錯,身邊也可能會出問題。”


    “你是說……王毛仲?”


    “原來阿郎知道。”


    “他就是太過謹慎了,想得太多,束手束腳。若真聽他的,還能幹得成什麽事?”李隆基說得十分輕快,似乎根本不以為意。


    蕭江沅沉吟道:“他謹慎之餘,還有求生之念。”


    “你是怕他出賣我?”李隆基輕笑著搖了搖頭,“這次可是你想得太多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今日能想到來遊說我,來日便也能去遊說別人,若是王妃或者劉公等,便是動搖人心,使本來就不簡單的事情難上加難,而若是到了別處,講給了別人聽,即便那人不是韋後,又與出賣何異?”


    “所以……你想怎麽做?”李隆基坐起身,一把將跪坐在一旁的蕭江沅拉到自己身前,輕聲道,“大唐律,殺人可是重罪,不出意外,必得償命,即便是主殺仆,也得是誤殺,還需徙一年方能了事。”


    蕭江沅的身子微微前傾著,腰背卻仍是挺直。她刻意地保持著自己與李隆基之間的距離,麵不改色地道:“人死,則一了百了,再無後患。至於誰來殺,隻要阿郎同意,奴婢自有辦法,自然不會牽扯到阿郎身上。”


    瞥見薛崇簡麵有驚歎之色,李隆基隻覺胸口發悶,便道:“若沒有我,他早在幼時便死了。我和他主仆二十年,難道他的忠誠,還比不過你的?”


    蕭江沅不知為何,聽到最後一句,也有些心緒不暢,脫口而出道:“如今不過死一人,阿郎便是如此固執仁慈,若真到政變那日,阿郎還下得了令麽?”


    “那不一樣!”


    “不過是人不一樣,其實卻都一樣。”


    到這裏,薛崇簡便聽不懂了,他卻看得清,再不攔著,隻怕表兄便要和蕭江沅吵起來了。蕭江沅向來守規矩,肯定是吃虧的那一個,他可看不慣表兄欺負老實人,趕緊道:“行了行了,什麽一樣不一樣的,在我看來沒什麽兩樣。你們說得我頭疼,可消停一會兒吧。”


    見兩人都沉默下來,薛崇簡才斂了神色,對李隆基道:“其實我覺得,阿沅說得有道理……”


    “什麽道理?事還沒成呢,就先殺自己人?”李隆基蹭地站了起來,“這些話到此為止,再不許提!”說著便要走出房門,剛邁過門檻,他的腳步頓了頓,迴眸又看了比鄰而坐的蕭江沅和薛崇簡,道,“我看你們誰敢動他!”


    等李隆基走遠了,薛崇簡才任驚異之色爬上整張臉:“他……他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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