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個護教騎士帶著自己手下的希光教徒走後,荊囚聲便繼續帶著約翰和黛莉婭兩人修行鬥氣。


    而這之後沒過去多久,約瑟夫便匆匆送來一封威廉的親筆書信。


    除去那些孔雀開屏小貓發春一般的繁詞冗句,荊囚聲就看出一句有用的話來——荊棘大師教導荊罪學徒本就是情理之中,隻要他們修習的是荊罪的鬥氣法門,那就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荊棘大師。”約翰看向荊囚聲,沒能連成鬥氣的失落和害怕荊囚聲失望的緊張糾結表現在臉上,“我有失敗了。”


    荊囚聲隨手把信丟開:“不要心急,鬥氣修煉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事,記著鬥氣在體內運轉的感覺,隨著感覺去運動,放鬆。”


    “雖然你在落日領那裏過了幾天能吃飽肚子的日子,但之前營養不良和過度的勞作還是傷著了你的身子,起步困難才是正常的。”


    讓黛莉婭和約翰休息了一會,荊囚聲則先一步去廚房準備好今天用的食材,在做好簡單的飯食之後,恰好就是獸人換班的休息時間。


    這幾日莊園的修繕工程已經到了太陽燈塔附近,所以荊囚聲做禱禮的地方也轉移到了勞奴和獸奴各自住的窩棚區。


    這倒是給荊囚聲帶來了許多的便利。


    休息了一班沒來,那些獸奴再看見荊囚聲時的目光也熱切許多,哪怕在愚笨的獸人在今天的鞭子下也意識到了荊囚聲在於沒在的區別,他們看著推著餐車來到窩棚區的荊囚聲,目光好像再看一尊救星。


    今天最先取餐的依舊是那位白虎人,諾雷,在獸人語中是力量的意思。


    相比較於昨天,諾雷的身上明顯平添了許多抽爛了皮膚和血肉的鞭痕,他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但在看到荊囚聲時,諾雷臉上第一時間還是露出了笑容。


    “荊棘大師。”諾雷右手握著左手手腕躬身行禮道,然後才接過荊囚聲遞來的食物。


    但他並沒有急著離去。


    諾雷仔細打量著荊囚聲,隨後才試探著問道:“...荊棘大師,您的身體怎麽樣了?”


    “休息了一天,好多了。”荊囚聲說道。


    他抬頭看著諾雷,看著諾雷身上的傷口,隨後目光掃過自己能看到的每一獸人。


    和昨天相比,又少了很多熟悉的麵孔。


    “那...”諾雷舔了舔自己烏黑的嘴唇,顯然自己也明白向一個病號問這個問題並不合適。


    但他必須開口。


    因為今天,他們仿佛活在地獄裏。


    鞭子,木棒組成的地獄。


    諾雷親眼看著一個瘦小的獸人被那些監工那棒子敲斷了骨頭仿佛一灘爛泥一般倒在地裏,他很害怕,他不想變成那樣。


    所有人都不想變成那樣。


    “那荊棘大師...您明天還會來...工作嗎?”


    “當然。”荊囚聲迴道。


    聽到這個單詞時,諾雷瞬間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珠。


    “荊棘大師?真的嗎荊棘大師?!”


    “您明天還會來嗎?”


    “您明天來的話他們就不敢打我們打那麽狠了!”


    “您明天一定要來啊荊棘大師!”


    “謝謝荊棘大師!謝謝荊棘大師!”


    周圍的獸人全部湧了上來,他們看著荊囚聲,響起一片嘈雜。


    看著那一雙雙滿含期待和對解脫的渴望的眼神,荊囚聲深吸一口氣,再次迴道:“我明天會來的。”


    ......


    在片刻的沉默後,獸人住的窩棚區內驟然爆發出一片歡唿聲,他們高唿著荊棘大師的名字,甚至很多獸人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荊囚聲沒來的半天,死了四十三個獸人。


    如果他明天還不來,會有更多的獸人熬不過明天。


    他們不想成為那屍坑中的一員。


    獸人們歡聲雀躍著,因為自己不用挨鞭子這種荒誕的理由而歡唿,可荊囚聲卻笑不出來。


    他隻是強迫自己的嘴角翹起一道弧度,用顫抖著的手給每一個獸人發著食物。


    ...配送完食物後,約翰就拉著餐車返迴廚房,黛莉婭則跟著荊囚聲趕赴到勞奴所在的工地上。


    那些監工在看到荊囚聲時臉色明顯變得難看起來,幾個監工已經舉起的鞭子也悻悻然地放下,幾個差點挨了鞭子的勞奴感激地看著荊囚聲,而‘荊棘大師迴來了’的消息,也在每一個互相經過的勞奴的口中不斷傳播。


    和自己一同勞作幹著重活,有他在自己可以少挨幾道鞭子甚至活下去。


    隻衝這兩點。


    荊囚聲就是所有勞奴和獸奴在這片莊園中最喜歡的人。


    被迫‘休息’了一天再度返迴的效果遠比荊囚聲想象的要好。


    但有一點荊囚聲卻是怎麽也想象不到。


    那就是他居然會在莊園的修繕工地上看到霍普。


    說實話,荊囚聲第一眼並沒有認出剃了光頭的霍普,還是對方背著兩塊白石磚擋到自己的麵前,咧著大嘴露出一口黃牙,荊囚聲才反應過來站在自己麵前的居然是霍普。


    “你怎麽來了?!”荊囚聲背著白石磚和霍普走到一起問道。


    “收到您讓遠光女士寄來的信後我閉關了幾天。”霍普說道,“我覺得我還是應該來親自看看那位信仰堅定到可以讓假身感召女神的修女,如果能親吻她留下的雕像,我想這是我的榮幸。”


    “...那領地怎麽辦?”荊囚聲一時有些無奈,但更多的還是興奮和激動。


    “遠光女士手下有很多值得信賴且比我更懂礦區工作的人,他們把礦區管理的很好。”霍普迴道,“所以出關後我就從領地一路趕來,不過我的身份已被放逐,半路被護衛抓住做了奴隸,我就跟著他們到了這來,沒想到能在這遇到您,荊棘大師。”


    荊囚聲聞言一愣,他抬頭看向霍普,才在他的左後腦袋上看到一個鮮明的奴印。


    “霍普...這...”荊囚聲神色一時變得複雜。


    “荊棘大師,我覺得被刻上奴印並不是恥辱。”霍普笑著迴道,他的笑容卻隻是僵硬地掛在嘴角,他看向周圍的勞奴的目光也帶著悲憫,“在成為神官以前我一直都是平民,雖說饑一頓飽一頓,但至少還能住在家裏思考明天,可勞奴不同。”


    “我隻做了兩天的勞奴,卻體會到了很多我曾經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東西,比如說被人用鞭子往死裏抽的感覺,不如說好幾根棍子一起落在身上的感覺,比如說腿被打斷卻還要來幹活的感覺。”


    “以前我作為神官看著這一切隻覺得悲哀,但當這些事實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不應該隻覺得悲哀。”


    “我應該憤怒。”


    “可我又不知道我該衝誰憤怒,該怎麽憤怒。”


    荊囚聲聽著霍普的敘說,同時目光也向他的腿上看去——兩塊木板和一條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帶固定著他的小腿,霍普就這麽一瘸一拐地走在他的身邊。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唿——平民的生活不是最糟的,荊棘大師,從第一天過後我就在想一件事,我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麽。”霍普輕聲說道。


    事實上他身上的傷就是這麽來的,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鞭子本來是要落在一個老人身上的,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棍子原來也是要落在一個年輕人身上,他用自己的一身傷和痛苦救下了兩條人命。


    可隻靠自己的身體去擋,他又能幫幾個勞奴承擔下這些折磨和毆打呢?


    “荊棘大師,我到底該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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