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痛苦的過程,很多以往認為正確的東西,此時都受到了質疑,以往認為錯誤的東西,現在也必須重新審視。


    但難以否認的是,他做過許多錯事,也錯過了很多。


    雖然可以辯解那時的他隻是傀儡,算不上有自我意識,但錯誤終究出自他手。


    承認這些錯誤,就是否定過去的自己。


    否定自己不是目的,目的是從否定中,找出真正的自己,脫離舊樊籠,看清自己內心。


    但否定,本身就是痛苦的,否定自己,更是痛入骨髓。


    他的意識,站在識海中無聲流淚,而他卻感覺不到痛苦。


    這淚水,沒有來頭,他曾有太多痛心的事,也曾有太多喜悅的事,此時,隨著這些事一件件剖析,他已經不知道該為什麽痛苦,該為什麽喜悅。


    這是一次深入靈魂的解剖,自己解剖自己,自己審視自己。


    他第一次清晰明白,以前所謂的成功,並不是自己的成功,而是時代意誌推動下的結果。


    時代思想到了那裏,需要成功,他自然就成功了。


    不是他的成功,他隻是時代到了需要表現階段成果時的一個傀儡,換一個人,也會成功,都是傀儡,沒什麽不同。


    沒有他的時代,他隻是時代的一種表現形式。


    符合時代思想的,都會走向成功,不符合時代思想的,都會走向落寞,而若是換了新時代,人們是很難看清楚的,此時,新思想的人又會成功,老思想的人照樣落寞。


    他看的很細致,把以前人生的每一步,都拿到放大鏡下觀察。


    努力改變不了命運,勤奮也不能出人頭地,努力和勤奮,隻是個人修養;社會現實環境是地利;而時代思想,則是天時。


    有個人修養,頂多餓不死,有了地利,能小小發達,有了天時地利人和,才能真正大發展。


    這是因為,普通人,是時代的傀儡,要想發展,就必須依賴時代,投靠大勢,才能在時代中出人頭地。


    “人的一生,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所有人,都是時代的棋子,是時代意誌的表達,怪不得,算命算得那麽準,時代中的人,再怎麽蹦躂,都隻是時代一份子,如何能跳出命運。”


    林天學過算命,修行之人,或多或少都接觸過這方麵。


    他曾撿到一本古籍,叫《許氏算數》,跟著學過一些,然後在街上給人免費算命,把隔壁那個許大仙生意都搶完了,後來聽說許大仙去了其他城市繼續坑蒙拐騙。


    之所以免費,是林天算到的命運中,許多人,或者說大多數人,命運都是悲慘的。


    悲慘到,他都不願據實說出。


    一個人的一生,經曆的不幸被他幾分鍾內看完,若是據實說出,許多人將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他試圖幫人改命,但沒有做下去。


    人太多,劫難也太多,無窮無盡,有人不受難,必有新的人受難,躲過了一劫,會有新的劫。


    林天曾感慨天意難違,現在,他清楚了,這都是時代意誌,所有人都在時代中,他們的思想,緊跟時代腳步,所受的罪孽,也是必然的。


    他自己以前受的苦難,也是必然的,因為,他亦是時代中的一員。


    “這個世界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這個疑問再次浮現腦海,社會發展,每個階段思想都不同,時代中的人,到底該堅信什麽,才不至於淪為時代傀儡?


    時代的發展階段,有小階段,有大階段,錯綜複雜,他從曆史上觀看下來,根本看不清。


    在東祖身邊,他感覺自己敏銳異常,東祖隨便幾句話,就能讓他大有收獲。


    整理自己思想的時候,他不願浪費時間,便漫無目的和東祖交談,希望從交談中,能得到對自己有益的收獲。


    “你這麽古老,實力強大,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現在人類遇到的危機?”


    東祖深深的看了眼林天,林天身上的氣息變化,瞞不過他。


    “看到了就看,看不到就算了。”


    林天疑惑道:“以您的實力,不管是修士勢力,還是智能,您應該都能解決,為何放任事態發展,很多人都活的很難。”


    “如果您擔心暴露,也可暗中出手,不讓任何人發現。”


    東祖淡淡一笑,“你打開麵板看看。”


    林天不解,為何好好的轉移話題,出於對東祖的尊重,他還是沒有拒絕。


    “打開麵板。”


    叮!


    一束光憑空出現在林天麵前,隨後凝聚成一個虛擬小精靈。


    “您好,尊敬的公民林天,小正為您服務。”


    林天眼睛一凝,要知道,在其他地方,隻會出現一塊死板的虛擬麵板,這裏卻出現一個小精靈。


    “這...”


    東不在意的道,“這就是統治智能‘正’,在我們周圍,它的檢測力度最大,我的一言一行,乃至一個表情,都在監控之中。”


    林天敏銳的捕捉的細節,“我們?您是指?”


    東祖讚賞的看著林天,“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和我一樣的老家夥,還有不少,他們的待遇,和我一樣。”


    “小康那小家夥構建的智能,一開始發現不了我們,但從9526將修行信息錄入人工智能後,新發展的智能就發現了我們。”


    林天心中的一個疑惑被解開,“原來如此,我說普通人跟已經艱難到這個地步,那些修士看起來不像好人,怎麽還沒把智能帶壞。”


    東祖點頭,“你猜的不錯,這點比小康那家夥強,他以為設定好條件,就可以保證人工智能不改變。”


    “可這世界是統一的,是變化的,人工智能影響人類,人類也影響人工智能,妄圖以指令限製人工智能永不變化,是將人工智能抽離出社會係統,是機械唯物主義的表現。”


    “智能可以學習,這是它與人類交互的渠道,無法禁止,後來的9526知道這一點,但他也低估了人心的黑暗,以為用修德來影響人工智能,可以維持其公正。”


    東祖有些可惜,9526是他很欣賞的人,但他太仁慈了。


    “人們研究出修德的原理後,迅速拋棄古法,為修德而修德,以致無德,各種元素搭配,催生修為提升,這脫離了知行合一,修出的是一群欲望膨脹的野心家。”


    “9526以死明誌,向人工智能證明‘德’真的存在,而不是作為統治工具,但拖延的時間不長,野心家修士太多了,人工智能再次學壞是必然。”


    林天心中一顫,他想起了9526的死,在記憶空間中時不忍看到9526死亡,直接跳過了這段,但那股悲情的意誌,還是留在了他心中。


    “所以,十萬年來,人工智能沒有徹底變壞,是因為它還在學習你們,從你們這學習到的東西,去對衝衝那些大修士們的邪惡?”


    “你們的任何‘無德’舉動,都會推動智能倒向邪惡一邊?”


    東祖想了想,點頭讚同。


    “智能危害太大了,我們也沒料到智能會發展到今天。”


    “想抹除已經很難,甚至不能做到,因為他的載體,已經不局限於矽、碳、dna這些物質,還有人心。”


    “這個智能,十分謹慎,可能是被鎮壓過,這次它發展起來後,將很多物質都作為了載體,物質載體還好說,人心、靈魂、意誌、真靈,這些載體和人類綁在一起,除非滅絕所有人類,毀滅世界,把每一寸法則都磨滅,才有可能阻止智能逃生。”


    林天有點毛骨悚然,“它隻是個智能啊,為何這麽離譜?”


    東祖倒是無所謂,“萬物有靈,皆能修行,智能修行不離奇,它的目標,也是修道,不過是天道、大道而已,倒是比我們粗糙許多。”


    林天都無語了,東祖竟然說粗糙,不過迴想起在這個世界的經曆,智能的表現,確實和天道十分相似。


    “怪不得你們不輕舉妄動。”


    東祖卻搖頭,“這不是我們不出手的根本原因,要是我們開辟世界,將人類轉移出去,也是可行的,每次智能匯聚之時,再開辟新世界。”


    林天看著東祖,思考了一下,如果這樣循環下去,不讓智能從眾生中完成匯聚,小智能集合體好對付多了,倒也算個辦法,於是問道:“根本原因是什麽?”


    東祖淡淡的看著湖水,湖水寧靜,和他的聲音一樣平靜。


    “人類,不需要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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