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海也是一驚。


    紀德森想把工業用地變民用地的事,他是知情者,而且很多手續,都是他在跑。


    可以說,其中內情,沒人比他更了解。


    那溫婉怎麽知道的?


    他可以很確定,自己隻和紀衡講過,並把相關證據移交給了紀衡。


    那麽,泄露秘密的,就不是他,而是紀衡!


    他和紀衡,屬於地下關係,現下沒辦法直接問,在沒搞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之前,絕不能把自己暴露了!


    在紀德森朝他投來目光時,陳長海迅速鎮定下來,並迴以真摯坦誠的表情。


    紀德森性格多疑,倒沒有第一時間相信溫婉的話。


    他瞧看陳長海,對方也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定定地瞅了對方一眼後,便收迴了目光。


    而一直站在溫婉的身後的紀冷明,心潮波瀾未歇。


    上輩子,他是知道八年後發生的那起官司的。


    森林地產狀告紅水集團,起訴原因,正是紅水集團隱瞞毒地不報,要求紅水集團賠償其經濟損失130億。


    而那時候,11塊工業用地已經被建設成了老年公寓、醫院、民宅...波及上萬人口。


    現在聽溫婉講起此事。


    原來真相是森林地產和紅水集團唱了出雙簧,雙方聯合收割平民百姓。


    果然啊,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


    有50%的利潤,它能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敢犯任何罪行!


    紀冷明眸光相當複雜,他隻要一低頭,便可看到溫婉的發頂。


    她的長發又黑又亮又柔軟,另有幾根發絲俏皮的翹起,引惹得人想要揉一把。


    實在叫人想不到,這樣的事,竟然是曾同這幫人狼狽為奸的溫婉說出來的!


    紀德森把剛剛危言聳聽的‘士農工商’四個字拋出腦外。


    如今,地產方麵,已漸成國家支柱型產業,政商早已結合的密不可分,不少官員的政績,都要從他手裏摳出來。


    就算‘毒地’捅出去了,也掀不起什麽風浪,畢竟老百姓的嘴最容易堵上!


    一想到這一條,紀德森心態大定。


    他開始反咬溫婉。


    “哼!我可沒有和紅水集團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說是我得力的助手泄的密,我壓根沒做過你說的事,他怎麽泄密?!”


    “你這女娃,紅口白牙,汙人清白,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趁早嫁人才是正途!”


    溫婉算是女強人,想要激怒她這樣的人,隻需要說‘你盡快嫁人生子吧’,便可以非常輕鬆的讓她暴跳如雷。


    果不其然。


    溫婉猛的一起身。


    ‘啪’的一聲,身後的椅子因為劇烈的動作搖搖晃晃最終倒地。


    憤怒起身後,溫婉突然發現,自己這氣來的有點莫名其妙。


    要是真的可以快點同紀冷明扯證,她睡覺都能笑醒。


    願望一直遲遲無法被滿足。


    盡早嫁人,倒像是一句祝福語了!


    但劍已出鞘,不得不斬,就算說‘早生貴子,百年好合’都沒得用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


    “你究竟做沒做這種勾當,光憑嘴巴說怎麽可以!”


    “聽說中央巡視組還沒走,你若真的真金不怕火煉,我現在可以集結一批媒體人,將農業部的、環保部的、地質調查局的人通通請過來!”


    “你的第三方土質檢測機構沒有說服力,我讓國家多個公職單位一起上,媒體全程跟拍,直播間24小時直播,直到出結果為止。”


    “如果檢測結果沒問題,我溫婉願意當著所有人的麵向你的森林地產道歉,並賠償其一切損失!”


    “若是土壤有問題,嗬,你敢賭嗎!”


    溫婉身條纖弱,站在眾人之間,卻能爆發極強的力量。


    這股懾人的氣勢,即使是久混江湖的老總們,也是無法比擬的!


    紀德森也被惹出了火氣。


    他不理睬溫婉,直接把矛頭對準溫同仁。


    聲震如雷,目眥劇裂。


    “你就任由你的女兒,一個黃毛丫頭,這麽肆無忌憚的汙蔑我?”


    “我可是你多年老友,更是你的資深合夥人,溫同仁,別忘了,現在的紀家,可不比你溫家差!”


    溫同仁是考慮溫家的利益的。


    也聽出了紀德森話語裏潛藏的威脅的意思。


    他也想給女兒做個提點,但溫婉根本聽不進他的任何話。


    溫婉橫眉相向。


    語氣更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爸爸,你真的能容忍這種人爬到你頭上?”


    “你一個搞工業的,結果被區區地產商掣肘,你不覺得丟人嗎!”


    “他隻是個因國家政策起來的跳梁小醜,你堂堂工業大亨憑什麽怕他!”


    溫婉厲聲質問,可溫同仁越發沉默。


    他是沒有以往的嫉惡如仇的衝勁了,現在想的最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動搖。


    因此,逢人都給三分麵,彼此結個善緣,得過且過。


    在場大部分人也都是和溫同仁差不多的想法。


    為什麽要跟利益過不去呢。


    就像‘毒地事件’,就算這是真的,他們也都會裝作沒聽到沒看到,反正能從紀德森身上撈到好處就行,哪管真相到底是什麽!


    紀德森尚未開口,已有其他人說了自認為公道的話。


    “婉婉,你還小,什麽都不懂,還是讓你父親來處理吧!”


    “是啊,婉婉,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或許聽到了什麽不良的風言風語,但那是工作上的事!你還是孩子,學習才是主要,沒事逛街旅遊也不錯,要不要我推薦幾個不錯的國家...”


    一聲輕笑打斷了說話之人的聲音。


    安靜許久的紀冷明將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又抽了張紙巾,將椅子上的灰塵擦幹淨。


    “你笑什麽!”有人審問。


    紀冷明搖搖頭,他沒迴答那人的話,而是用諱莫如深的目光注視著溫婉。


    眼波裏有暗藏的極深的情緒在遊走。


    今晚溫婉的舉動,與過去完全不一樣,這讓他非常疑惑,也讓他感到緊張。


    他能預見到,若不趕緊阻止,溫婉是真的可以做出與紀家撕破臉這種事的。


    而且不僅是紀家,所有相幫紀家的人,溫婉也會將其一一掃地出門。


    她會把溫家,徹底變為眾矢之的!


    這種危險的局麵,他不能令其發生!


    “溫婉,謝謝你為我出頭,但還是那句話,我的事,我自己處理。”


    因為這一句話,溫婉心間火熱的情緒瞬間冰涼。


    她唿出一口氣,讓音調聽起來不那麽森冷。


    “你要怎麽處理?”


    “不要說‘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之類的話,我聽膩了!”


    紀冷明靜默了幾秒,看向眾人,最後定格在溫同仁身上。


    緩緩開口。


    “溫叔叔,您的壽宴,我已經參加過了,謝謝你的邀請!”


    他向溫同仁鞠了一躬。


    “我就先離開了!”


    說完,抬腿,離開。


    潛行至光影黯淡處,留下個單薄的背影。


    但步子還未邁出去多少步。


    溫婉一招手,布置在暗處的安保已一擁而上,重新把紀冷明拉了迴去。


    她坐在紀冷明剛剛扶起的椅子上,氣勢凜然,將一張普普通通的梨花木椅坐出了龍椅的味道。


    抬手之間,是殺伐果斷,是血雨腥風。


    幽譎的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人。


    “我溫家的祠堂就在不遠處,我溫家的祖訓正掛在大堂中!”


    “富勿自驕,貧勿自賤!”


    “周窮恤匱,濟物利人!”


    “什麽時候,捧高踩低成了為人處世的哲學?”


    “所有來我溫家做客的人,都能走,唯獨紀冷明走不得!”


    “社會容不下正直的人,那就由我溫家來容!”


    “今夜,是家父壽辰,諸位或走或留,悉聽尊便。”


    “但也事先說明,出了那道門,便視為站在公理的對立麵。”


    “若成阻礙,我將不會手下留情,直到趕盡殺絕為止!”


    被保鏢強行拖迴來的紀冷明嘴唇抿得極緊,拳頭死死握住,渾身僵硬的不像話。


    溫婉真的為了他...和一整個階層...為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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