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考功司李杉……”


    正在吃飯的複隆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李杉不必多禮:“李愛卿還沒有用過晚飯吧?一起吃點……”


    皇帝召見,必須提前進宮等候,隨時最好陛見的準備。正常情況下,等幾個時辰都不算什麽,有時候從早等到晚,最後卻因為皇帝“事物繁忙”“無暇召見”,隻能迴去另行安排時間,白白等一天都是很常有事情。


    從午時進宮,一直等到掌上了燈火,才終於見到皇帝本人,這已經算是“高效率”的了。


    和“我大清”的宮廷禦宴不同,明朝的皇帝沒有那麽多講究,所謂是晚膳很是尋常,隻有八盞八碗十幾道菜式。按照當時的標準,已經算是非常節儉了


    完全是受到了大行崇禎皇帝的影響,複隆皇帝的宮廷生活素來崇尚簡樸,不僅撤去了宴飲之時的宮廷舞樂,還一再削減規格和排場。而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皇帝都和皇後一起吃晚飯。


    大明和大清不一樣,素來就不講究三拜九叩的大禮參拜,也沒有那麽多的繁文縟節,所謂的禦賜宴席,不過是在旁邊支開一張矮幾,傳過來幾道菜式而已。


    對於進宮陛見的李杉而言,所謂的禦賜晚膳,其實就是一頓工作餐罷了。


    “徐州大捷的消息,李愛卿已知道了吧?”


    “迴陛下,臣已知曉。”


    複隆皇帝朝著李杉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一邊吃一邊說。


    “徐州一戰舉足輕重,四戰之地重歸我大明版圖,則江北……甚而至於整個淮揚,則全在我王師馬足之下……”


    徐州大捷的意義絕不僅僅隻是占據了一座城池,而是在於可以直接影響到整個淮揚地帶,為掃平江北的清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當年多鐸大舉南下之時,也是先取了徐州,占據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戰略支撐點,然後才敢發動大規模的淮揚戰役。


    “淮揚局麵已日漸明朗,光複北地中興大明已指日可待。”複隆皇帝一邊吃一邊說道:“朕有個成算,已是心中籌謀良久,卻從未對人提起過。今日召見李卿,就是為了這個事兒。朕欲遣李愛卿出知徐州,你意如何?”


    所謂的“出知徐州”,其實就是讓他去做徐州知府的意思。


    按照大明朝的體製,知府一職是四品官,在所有的地方官員當中已經算是非常高的了,再往上升就可以算是方麵大員。


    雖然名義上左右的知府都是四品,但知府和知府不一樣,本身就有高低上下之分。


    比如說南京府尹王宣同,其實就相當於南京知府,但一國都城的知府和地方上的知府肯定不是一個概念。而且徐州知府這個職位本身的“含金量”就非常之低。


    從建製上來看,徐州府屬於南直隸的管轄之下,是正經的“府”級行政單位。但徐州府的管轄麵積太小,人口也太少了。


    “府”一級行政單位下麵還有“州”級,再下麵才是“縣級”。但徐州府下麵卻連一個“州”級行政單位都沒有,而是直接管轄豐、沛、蕭、碭四個縣。從現實意義上來看,徐州根本就是個“州”,而不是“府”。


    僅僅是因為戰略地位特殊,才專門劃分出來,作為一個單獨的“府”級行政單位存在著。


    也就是說,正四品的徐州知府,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從五品的知州。


    按照曆朝曆代的傳統,京官天然就比地方官員來的高貴,正七品的京官基本相當於從五品的地方官。把李杉從考功司調出來出任徐州知府,單純從行政級別上來看確實是升職了,其實差不多就是相當於平級調動。


    靠近皇帝,靠近皇權,靠近皇城,這三個條件自古以來就是升官的捷徑,所以才有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做京官兒。尤其是象李杉這種通過科舉正途出身的官員,又有“探花郎”的光環加持,雖不敢說一定能平步青雲,卻絕對算是走在升官的快車道上。


    若的外調到了地方上,所有的這些好處就全都沒有了!


    但李杉卻毫無怨言,非常爽快的接受了這個任命:“臣欣然授命!”


    李杉的這個態度讓皇帝非常滿意:“很好,朕這就著吏部出任命的書文,好讓你盡快上任……”


    李杉的“原單位”考功司本就是吏部的一部分,具有“組織部”的部分職能,對於官員調動的種種流程最是熟悉不過了:官員調動可不是吏部出一紙書文那麽簡單,還需要部堂審核,內閣簽署認同才會正式生效。但皇帝卻不打算經過內閣,直接讓吏部出具任命文書,這就顯得有點不合規矩了。


    雖然不是什麽閣臣,但李杉還是或多或少的聽到了一些官場上的“小道消息”,據說萬歲爺似乎對內閣有些不滿,在很多事情都上甩開了內閣,往往是“乾綱獨斷”“聖意天裁”,喜歡一個人說了算……


    當然,這些說法不過是捕風捉影的傳言,到底是真還是假,就不是李杉這樣的小角色能夠知道的了。


    “李愛卿啊,這徐州知府一職雖然不高,卻極是緊要,到任之後如何施政,民、政、財、賦等等瑣碎事物如何辦理,一定要好好想想……”


    “臣不必細想也能知道徐州知府的責任。”李杉非常直接的說道:“眼下這局麵,唯戰事做為緊要,無論民政還是財賦,必須讓步於前方戰事。”


    這話說的真是太精辟了,簡直一針見血。


    知府的責任就是安民治理淨綏地方,但那隻是太平時機的狀況。就現如今這個情況,什麽民政什麽財賦,全都不是最要緊的,當務之急就是為前方的戰事服務,一切的一切都必須以“打勝仗”為核心思想。


    這句話深得皇帝之心,登時就歡喜起來,愈發覺得李杉就是徐州知府的最佳人選:“李卿之言,深諳朕意。既然你已明了,朕就不多說什麽了。隻是還有一事需再多叮囑……”


    “忠勇公的脾氣……有些急躁,”忠勇公李吳山的脾氣何止是“急躁”那麽簡單,甚至完全可以用跋扈來形容,硬懟內閣,頂撞皇帝的事情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當然不會把一個區區的知府放在眼裏,為了防止李杉和李吳山之間弄出“不愉快”的場麵,皇帝不得不千叮嚀萬囑咐:“忠勇公此人,忠則忠亦,做事有些激烈,往往不管不顧不留情麵,你需小心在意……”


    “忠勇公乃我國朝柱石之臣,縱使有些不合體製之事,也必然是為了前方戰事考慮。臣到任之後,定會以大局為重。”


    隻要前方能打勝仗,不管忠勇公多麽跋扈多麽蠻橫,我都聽他的,這就叫以大局為重。


    忠勇公李吳山這個人雖然跋扈,而且多有蠻不講理的時候,但卻畢竟比一個小小的知府高出太多了,不大可能直接和李杉產生什麽衝突。皇帝最擔心的是李吳山手底下那些個驕兵悍將……


    大旗軍可不光僅僅隻是一支軍隊那麽簡單,而是一個體係,李杉這樣的外人出任徐州知府,那些個驕兵悍將一定會找他的麻煩,皇帝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顧慮,完全是事出有因。


    既然徐州已經打下來了,朝廷必然會派遣官員去治理,而內閣提出的人選根本就不是李杉,而是崔耀祖。


    最先提出讓崔耀祖出任徐州知府的那個人,就是崔耀祖的頂頭上司,南京府尹王宣同王大人。


    作為王宣同的副手,身為“‘南京副市長”的崔耀祖實在太強勢了,絲毫沒有把王宣同這個頂頭上司放在眼裏,早就讓王宣同不滿意了。僅僅隻是因為崔耀祖和大旗軍有著非常深厚的淵源,實在不好說什麽,最讓王宣同無法忍受的,崔耀祖竟然把手伸到了巡防營。


    一個強勢的二把手,死死的壓著弱勢的一把手,還摻和最要緊的京城防務,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所以,王宣同就想借著這個機會把崔耀祖調開,讓他遠離權利的核心。


    內閣首輔大臣程園畢和王宣同都是當年的東宮舊臣,自然一拍即合,馬上就同意了,但卻被皇帝給硬頂了迴去。


    這並不是皇帝故意找內閣的麻煩,而是有自己的考慮:江北全都是大旗軍的勢力,朝廷在江北的影響力幾乎為零,若不抓緊時間在關鍵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以後還怎麽控製江北的局麵?總不能把江北全都交給大旗軍吧?


    大旗軍打下一片地盤就成了自己的,這種情形朝廷絕不接受。


    探花郎出身的李杉,是正經的天子門生,又有“天子秉燭”的佳話,絕對可以算是肱股之臣,唯一的缺陷就是資曆太淺,剛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曆練一番。


    “萬歲不必多慮,隻要臣將財賦民事朝著戰事傾斜,誰又能說出什麽來?”


    隻要能為戰事服務,大旗軍要錢要糧我就想方設法的籌集,他們要丁壯民夫我就拚了命的去征調,總之就是他們要什麽我就給什麽,這樣總不會找我的麻煩了吧。


    “戰事要緊,一切都需以大局為重,李卿能明白這個道理,朕就放心了。”複隆皇帝做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講話的語氣顯得有些低沉:“朝中諸臣,雖是朕之肱股,終究老邁……你在外麵好好的曆練一番,以後可堪大用……”


    老邁的肱股之臣說的是誰,早已不言自明,看這個樣子皇帝要提拔新一批的年輕官員了。


    宰輔必起於州郡,將帥必發於卒伍,這是曆朝曆代的傳統。京官外放也可以看做是一種曆練,隻要機會合適就能調迴來,到時候就要大用了!


    這樣的話語出自君王之口,已經算是非常的淺顯,就差直接說出“你很有前途”這句話了。


    李杉趕緊伏拜於地:“聖意天心,臣已盡知,雖肝腦塗地必不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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