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部洶洶,兩萬四千餘人馬,水陸並進……因敵之突襲,雖經力戰,接連受挫……為保存實力以圖將來,我部暫退至瑞昌、富池一線沿江列陣,以阻敵進犯腹心之地……”


    四千學生兵,加上廉金鬥部和地支營,總兵力隻有一萬上下,卻被左夢庚說成兩萬多,固然是為自己的戰敗找借口,至於“保存實力以圖將來”根本就是一種委婉的說辭,但也未必全錯。


    對於整個湖廣大局而言,守衛長江航線絕對比一個九江要重要的多。


    不管如何粉飾這份水分嚴重的戰報,卻無法改變九江失守的事實。


    雖然早就知道左部人馬金玉其表敗絮其內,但阿濟格做夢都沒有想到左夢庚會敗的這麽快。


    總共不到四天的時間,明軍就占領了九江!


    這樣的攻取速度,就算不是突然襲擊也完全來不及支援。就算是在提前知道消息的情況下把“九江戰役”重新再打一遍,也改變不了戰敗的結果。


    光是九江一帶就有四萬多的左部人馬,說話之間就敗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阿濟格很清楚的戰鬥九江之敗的根本,不是因為左部的戰鬥力太過於低下,而是敵軍的速度太快了。


    能用這麽快的速度,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突襲,必然是江南最精銳的力量。否則的話,別說是四萬多人馬,就是算是四萬頭豬也夠對手忙活一陣子的了。


    阿濟格的臉色鐵青,捏著那份戰報久久沉默不語。過了好半天,在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破口大罵:“混蛋,蠢貨……”


    “四萬多人被兩萬對手打的丟城失地,這左夢庚確實夠蠢的,簡直就是個窩囊廢……”


    合度微微的搖了搖頭,小聲說道:“阿瑪罵的不是左夢庚,而是洪承疇!”


    阿濟格口中的“混蛋”確實不是左夢庚,而是江北的洪承疇。


    左部的人馬戰鬥力到底是什麽樣子,阿濟格早就心中雪亮,平時讓他們倚仗龐大的數量優勢駐守一方還能勉勉強強的做到,若是遇到精銳武力的突然襲擊,一定會被打個丟盔棄甲措手不及。


    同樣的突襲作戰方式,就算是讓阿濟格帶領著自己的精銳人馬去打,估計也能把左夢庚打個慘兮兮。對於阿濟格而言,這次的九江之敗並不算很誇張,而且遠遠沒有達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真正讓他出離憤怒的根本就不是左夢庚而是洪承疇。


    九江失守,意味著自己被堵死在湖廣,既出不去也進不來了,戰略上的主動權瞬間就丟了個幹幹淨淨,而罪魁禍首就是洪承疇!


    洪承疇在江北,和湖廣之間山水阻隔,九江之敗和洪承疇似乎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完全驢唇不對馬嘴。


    但阿濟格卻堅持認為九江失守的責任必須有洪承疇裏承擔。


    一直以來,江北的洪承疇都和湖廣的阿濟格保持著名密切的聯係,就在七天之前,洪承疇還專門派遣使者攜帶他的親筆書信來過一次。


    洪承疇在書信中說的非常詳細:殘明的主力就在江南,隨時都有可能發動北伐作戰。希望英王阿濟格做好順江而下的準備,等到明軍大舉北伐之際就趁虛而入一舉平定江南。


    為了避免阿濟格產生“打下手”的想法,洪承疇的言辭非常謙恭,並且說自己一定會死死纏住明軍的北伐主力,讓江南變得更加空虛,隻要阿濟格的大軍一到就可以剿滅殘明,到時候阿濟格就是首功。


    現在看來,洪承疇的說法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比胡說八道更加嚴重,根本就是故意欺瞞誤國誤軍!


    你洪承疇口口聲聲說明軍的主力就是江南,現在在湖廣四周活動的不過是小股的偏師,這根本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偏師?偏師能在四天之內就把左夢庚的四萬人馬打崩?偏師就能瞬間攻占九江鎖死長江航運?


    這分明就是明軍的主力,而且是最精銳的主力。


    幾萬主力人馬長途奔襲九江,這種事情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江南殘明本就兵力空虛,沒有多人可供調動的機動兵力。對手一下子就抽調出這麽精銳人馬,江南殘明的機動力量必然被抽調一空!


    你洪承疇和殘明隻有一江之隔,你口口聲聲說江南的情形盡在掌握,為何連這麽重要的情報都不知道?


    洪承疇是隻成了精的老狐狸,這麽大規模的人馬調動就發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敢說不知情?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洪承疇真的不知情,最多也就是個庸碌糊塗的失察之罪,當年你卻反反複複的對我說殘明主力一直在江南,那麽把左夢庚打的丟城失地的那支軍地就是從哪裏來的?天兵天將嗎?


    再退三萬步來講,就算明軍真的神出鬼沒,你洪承疇是幹什麽吃的?對手的主力人馬明明就在九江,距離江南山高路遠,你為什麽不趁江南空虛之際馬上渡江攻打?


    所有的這些問題匯總到一起,就隻有一個答案:攻破九江的明軍主力是洪承疇故意放過來的!


    這是唯一的答案,也隻能有這個答案了!


    若是你洪承疇沒有和殘明朝廷取得相當高的默契,江南敢把絕大部分機動兵力都掉到我這邊來?難道他們就不怕你洪承疇趁機渡江嗎?


    這個問題若是繼續深入下去的話,那就顯得有些恐怖了。


    他洪承疇不過是個執行朝廷號令的奴才,就算是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和殘明勾結,他之所以敢這麽幹,一定是得到了更高級別的默許,甚至很有可能是朝廷直接給他下達了“攘外必先安內”的命令!


    看著臉色鐵青的父親,合度開口說道:“經此一敗,想必阿瑪已經把局勢看的很清楚了吧?為了扳倒攝政王,咱們的這位太後還真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呀!”


    兒子久在京城,最清楚朝廷裏邊的明爭暗鬥,合度的說法愈發印證了阿濟格的設想:九江失守的罪魁禍首就是洪承疇,而背後的主使這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後本人。


    自從多鐸死後,阿濟格就成為多爾袞最為倚重的外部力量,打擊阿濟格就可以間接的打擊多爾袞,可以極大的削弱多爾袞的實力。而洪承疇本就是太後的人,又是太後一力舉薦他住持江北局麵,自然對太後言聽計從。


    或許,洪承疇已經在太後的授意之下,和殘明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利益交換,至少給了他們一個安全保證。否則的話,殘明不敢將主力傾巢而出攻打湖廣方向,除非他們不要命了!


    為了打擊多爾袞,竟然和敵人暗中勾結,這已經突破了政治鬥爭的底線,這是在拿愛新覺羅家的江山成就那個科爾沁女人!


    “阿瑪所言雖然有理,卻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僅僅隻能算做是一種推測,根本就拿不到台麵上。僅憑阿瑪的一麵之詞,根本就動不了那個科爾沁女人一根寒毛。”


    證據?這種事情要怎麽拿證據?


    “山雨欲來呀。”合度說道:“局勢的變化之快超出了孩兒的預估,看來攝政王和那個科爾沁女人的爭鬥已經到了攤牌的最後時刻!”合度沉吟了好半晌子,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阿瑪遠在湖廣,對於朝廷局勢鞭長莫及,當年這也並非全都是弊端,其實也是一種好處!”


    “這九江之敗,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科爾沁女人在逼迫阿瑪表態。”合度說道:“朝廷的局勢究竟會如何變化,還需進一步觀察,越是在這個緊要關頭,阿瑪就得越沉得住氣。還要死死釘在湖廣,隻要掌握了可戰之兵,不管將來的局勢如何變化,咱們家都不會吃虧!”


    “我的兒,你認為阿瑪我現在應該怎麽做?”


    “死守湖廣坐以待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合度麵帶微笑:“至於這以後應該怎麽做,就看阿瑪是怎麽想的了……”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若是阿瑪想做個享盡榮華富貴的王爺,隻需在局勢明朗之後,選擇聯強擊弱即可,這麽做最為安穩。”


    等到孝莊和多爾袞之間的進一步明朗之後,聯合占據上風的強者共同打擊弱者,就可以保證世世代代的富貴榮華。


    世代的榮華富貴,對於一般人而言確實極具誘惑力,但是在阿濟格看來卻意義不大。


    他本就是地位尊崇實力強悍的親王了,榮華富貴早就有了,這點好處對他來說確實算不了什麽。


    阿濟格沒有說話,而是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用略帶鼓勵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阿濟格的目光讓合度馬上就意識到了點什麽,身上的那股孱弱氣息頓時一掃而空,凜凜霸氣透體而出:“若是阿瑪想更進一步的話,一樣需要繼續等到局勢更加明朗,然後聯弱抗強,這麽做雖然有些兇險,卻……收獲更大!”


    阿濟格本就是實權親王,在宗室當中的地位僅次於多爾袞和代善,更進一步是什麽意思還用明說嗎?


    “想當初,太宗文皇帝駕崩之時,若是沒有我的助力,就沒有今日的多爾袞。若不是因為我的一念之仁,那科爾沁女人和福林早就去遼陽故都喝西北風了!”阿濟格猛的一拍桌子:“我這一輩子南征北戰東擋西殺,全都是為了咱們大清國,這江山也有我的一份,容不得他們這麽胡亂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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