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他是宗室人,山西代王係的奉國將軍。”


    史江一拍額頭:“想起來了,去年天子下詔命清丈京畿皇族冒隱的皇產,這位朱奉國領著宗室鬧了一起,硬生生將這事攪黃了,還讓沈陽、張大被罷官免職。實乃人一個,有機會倒要結識一下。”


    周楠:“人都來了,還找什麽機會,等下引見你們認識。”


    史江:“我今日約了欽天監的大人吃酒,說好晚一起看星星,時辰已到,卻沒有空和朱奉國說話了。”


    說罷,拱了拱手疾走而去。


    周楠心感慨,兩個大男人約好晚一起看星星,gay裏gay氣的。這小史簡直是人來熟,什麽人都能說話兒。史傑人大人何等閑適的一個人兒,怎麽生了這麽個多動症兒子,難道是充話費送的?


    史江剛一走,衙役把朱聰浸領進來。


    朱奉國將軍看到周楠喜得眼睛都笑彎了:“子木,大半年不見,想煞為兄,別來無恙否?”


    周楠:“朱兄怎麽到京來?”


    朱聰浸:“還能怎麽著,進京過年,拜祭宗廟啊!一到京城,我第一件事是去你府。卻被告之你出了事,被禁在道錄司裏,這不趕過來看你了?”


    周楠立即明白,按照皇家的規矩,宗室的近親每年過年都要進京覲見天子,並在大年三十那天祭祀曆代先帝。


    國實在太大了,古代交通不便。封地在河北河南的諸王還好,也是十天半月能到京城。但封在邊遠地區的惱火些,路得走一兩個月。因此,朝廷恩準他們可以提前出發。


    現在才九月初,離過年還有四個月。


    “朱兄也來得太早了些吧,也不怕禮部儀製清吏司的人尋你晦氣?”


    “尋我晦氣又如何,最多罰些俸祿,反正也不多。”朱聰浸大大咧咧地說:“難不成還能把我送迴大同?提前到京城的藩王多了,也不多我一個,法不責眾。”


    最後,他補充一句:“京城多好玩兒啊,被人尋晦氣也無妨,值了。”


    周楠一陣無言,按照明朝製度,王爺們一成年都要被趕出京城藩,無詔不得迴京。


    不過,明朝的王爺還有皇族實在太多,一一下詔實在麻煩。因為大家約定俗成提前一個月進京,禮部也不想管。


    這京城是天底下一等一繁華的地方,僅次於蘇州、揚州,皇族都是耿於逸樂之輩,一來不想走。


    因此,有人跟朝廷玩起了花樣,一年十二個月隻一兩個月呆在封地,其他時候要麽是在京城,要麽是在去京城的路遊山玩水,這其尤以朱聰浸為代表的青年貴族為最。


    這朱老兄會玩,說到底是個吃喝玩樂的損友。周楠已經猜出他今日是來找自己出去吃酒的,道:“朱兄,我現在正被朝廷管製,又大病一場,至今沒有好完全,怕是不能陪你出去,惟有清茶一杯待客。”


    “看出來了,子木清減了,還是保重身體要緊。你當我是什麽人,一來找你是吃喝嫖賭,今日卻是有一件正事。”


    周楠哈一聲:“朱兄什麽時候有過正事了?”


    朱聰浸氣得哇哇大叫:“我是這樣的人兒嗎?”我堂堂奉國將軍什麽時候這人設了?


    正在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看到吳淼興衝衝地領著兩個官員過來。


    他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喊:“周大人大喜啊,周大人大喜啊,旨意下來了。”


    周楠心一凜,忙站起來和來人見禮。


    那二人問清楚誰是周楠之後,細聲細氣地說:“周大人,我們是吏部的,天子的旨意已經下到部裏,你的處罰決定已經下來了。”


    說罷,拿起吏部出具的書,朗聲念起來。內容不外是禮部道錄司右正周楠同誌犯了什麽什麽錯,經過這些日子的反省,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努力挽救每一個同誌的原則,免去他所任的一切職務。


    這一念,念了一氣,把周楠所擔任職務從司正再到殿前班值,再到宣德郎,官、職、階、差遣都擼得精光。


    念完,兩個官員將免職書朝周楠手裏一塞,拱手告辭而去。


    朱聰浸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自己才大半年沒見到周楠,這位老兄怎麽給自己弄了這麽多官職和頭銜,都印出來,隻怕官照都不夠地方。


    可是,進日卻被一個不剩得開革了?


    這才是其興也勃勃,其……人事變幻啊!


    吳淼喜滋滋地說:“恭喜周大人。”


    “本官被免職,你高興什麽?”周楠心氣苦:“是不是聽到我要走了,心歡喜?”勞資現在一個官職也無,你還一口一個周大人,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吳淼:“周大人說哪裏去了,本官立即叫人給你準備車馬?”


    當著朱聰浸的麵被人攆,周楠感到顏麵大失,冷冷道:“吳大人,按照朝廷製度,我算要走,也得和你辦交接,這些天還得在司裏。”


    吳淼見他是不走,心大急:“是是是,交接是要辦的,不知道需要幾日?”


    周楠:“我怎麽知道,估計沒有十天也需要半月吧!”


    “啊,這麽長日子,周大人你這是埋汰我吧?”吳淼鐵青著臉憤然而去。


    朱聰浸是個真?紈絝年,笑著問:“子木你真要在這裏再呆十天半月,這地方哪裏有在家舒服?”


    “你真以為我是在氣那吳大人?”


    “難道不是嗎?”


    周楠笑笑不語,道錄司現在已經是皇帝和裕王的小金庫,賣度牒這事可有賣官粥爵的嫌疑,傳出去對明朝大小董事長名聲不好,豈能輕易交給吳淼,真出了紕漏,自己才是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先將該買的份額賣了,再把款子給結算了,這活起碼得半月。也是說,他每天還得來道錄司來幹活,還是沒有人發工資,沒有名分的那種。半月之後,皇帝和裕王應該會派新人過來接手。對了,道錄司不是還缺一個左正嗎?


    周楠暗自歎息:我現在其實還是掌握著一定權力的,可卻沒有官身,這尷尬了。


    而且,這活兒幹好了沒有任何用處,自己現在連皇帝的麵也見不著,算邀功也沒處邀。幹砸了,等著吃掛落吧!


    可天子交代的業務,你能推嗎?


    我看這皇帝啊,是黑色會,沾到扯不脫。


    “對了,到你這裏半天,倒是忘記正事了。”


    周楠:“你又有什麽正事,出書寫稿的事情不談,我恩師已經迴太倉了。”


    朱聰浸:“不是這事,是另外一樁。你估計有大麻煩了,剛才我見子木被罷免了所有官職,果然猜對了。”


    周楠:“我的麻煩還少嗎,你別賣關子了,有事說事。”朝廷的處罰終於下來了,這消息讓他喜憂參半。憂的是,自己現在徹底變成了平頭老百姓,甚是喪氣。喜的是,小萬曆被此一案自己總算平安脫身。還有幾個月是進士科考試,大不了去考個功名,再次入仕。


    這些天荀芳語口頭雖然不說,麵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憂慮,得盡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她讓她安心。


    朱聰浸:“聽說子木要娶徐閣老的孫女?”


    周楠:“正是,是平妻,準備等這場朝堂風波過去,徐閣老沒事辦婚事,到時候免不得要請朱兄喝杯喜酒。”


    朱聰浸“士大夫一正妻,一平妻,四小妾,子木豔福不淺,好叫人羨慕。不過,你不想活了嗎?”


    周楠:“什麽不想活了,我娶妻難道活不成了?”


    朱聰浸:“你既然已經要娶徐閣老家的九小姐,幹嘛要去撩撥嘉善公主,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嗎?”


    周楠:“我什麽時候撩撥她了,也見過兩次麵,加一起總共也沒說三句話。”


    他和李妃和嘉善公主之間的誤會一言難盡,又涉及到許多隱秘,自然不方便同朱同學講。


    “不要騙我了,你的秉性我還不清楚,青樓女子你是從來不粘,可一看到良家走不動路,膽子也特別大。況且嘉善又是那麽的活潑大方美貌,你肯放過?”朱聰浸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周楠:“活潑大方美貌?”你是不不是瞎啊?


    嘉善畢竟是宗室,和朱聰浸有血緣關係,周楠不肯做駙馬,他自然是同仇敵愾,憤然道:“聽說子木狠心拒絕嘉善之後,公主殿下這幾月茶不思飯不想。尤其是聽到你了舉人,又要娶徐階孫女之後,更是大哭一場,開始絕食。”


    “絕食,絕了多久?”周楠嚇了一跳。


    “你舉人那天開始絕食,迄今已經二十來天。”


    周楠更驚:“怎麽還沒……”


    朱聰浸大怒:“有你這麽說話的嗎,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周楠你覺得你活得成嗎?”


    周楠冷汗淋漓:“確實是活不成的。”


    朱聰浸:“公主殿下雖然不進食,可平日裏還是要進些湯水的。如雞湯、遼人參燉鴿子、蝦米熬粥。”


    周楠:“這叫絕食?”


    “怎麽不叫了?”朱聰浸拍案喝道:“公主殿下通常絕食三五日,吃一天飽飯,然後繼續絕食幾天。如此往複,如今已然是形消骨立了。”


    周楠瞠目結舌,這算哪門子絕食,這是接力絕食還是階段性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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