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眾書生鬱鬱散去,周楠朝紫蕭一攤手:“紫蕭姑娘,你看是見著的,他們自己要走,可不能怪我擾你生意。 ”


    “怎麽不怪,怪你!”紫蕭嬌噌一聲:“你得賠我?”


    周楠吃她粉拳打了兩記,感覺骨子有點酥麻,笑道:“本大人兩袖清風,明如鏡,清似水,可沒錢賠。”


    “那賠我一首詩詞好了。”


    “攪了姑娘雅集,哪裏隻一首詩詞夠的,怎麽著也得請姑娘狠狠責罰才能消我心愧疚。譬如……肉償。”


    “你還是有名的大才子呢,緣何說起話來粗俗不堪。”紫蕭咯咯一笑,俏臉微紅。


    進得她的房間,又叫了一桌酒菜。


    紫蕭給周楠斟了一杯子酒,遞到周楠手,嗲聲道:“大人不是要為紫蕭做詩詞賠禮嗎,還不快做?樓子裏剛來了兩個不錯的樂師,等下叫他譜了曲兒,奴家唱給你聽。”


    周楠摟住她的小蠻腰,心大樂,道:“本大人淮左第一才子,想用一杯酒叫我為你做詩一首,世界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


    紫蕭撅起小嘴巴,嬌聲說:“人家不是說了用肉償嗎?”


    看到那鮮紅的櫻桃小嘴,周楠如何把持得住,笑道:“說肉償的可是本大人,與你何幹?這樣好了,你用嘴喂我一口酒,我作一句詩,不知道姑娘以何為題?”


    紫蕭更是嬌羞,她心歡喜,道:“樓子裏請的樂師剛譜了一曲《長信宮》,大人不妨以此為題。”


    說著,含了一口酒度進周楠嘴。


    《長信宮》古詩牌,乃是五言古詩。其最出名的一首是李白所作的“誰憐團扇妾,獨坐怨秋風?”多以閨怨詩為主。


    吃了一口酒,周楠念道:“玉台妝罷無人見,傷心空自傷團扇。”


    又是一口酒過來,感覺到那香甜的貴妃舌,周楠大樂,繼續念道:“秋草偏生長信宮,春風隻在昭陽殿。”


    “殿裏君王酒半熏,嬌歌雅舞爭紛紛。”


    “三千錦帳飄香麝,十二長裙散彩雲。”


    ……


    “好個三千錦帳飄香麝,十二長裙散彩雲。”紫蕭如何不知道這詩的妙處,這一段詩句平白淺顯,在一片繁華熱鬧帶著一絲淡淡的惆悵。仿佛見,如有一個白衣少年背手在長街謂歎,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這詩若是譜成曲兒,隻怕不幾日會在城傳開。


    像她這種風月女子如同後世的影視明星,需要不斷推出新的曲目。不能一首曲兒唱一輩子,否則,很容易被後進新人拍死在沙灘。


    一句話概括,是要時刻製造熱點頭條。


    淮安第一風流才子、好詩,光這兩個熱點能讓自己的名聲更一層樓。


    紫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因為身材小巧,在相貌先天低了同行一籌。如今之所以隱約有淮安花魁的趨勢,還不是因為當初周楠的那首詩。可是,一首詩唱個千遍萬遍,一直唱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她屢屢派人去請周楠,可惜都被推脫了。


    今日周楠過來,又有如此絕妙新作,紫蕭心歡喜,又見眼前人英俊挺拔,不覺情動。


    看到紫蕭一臉柔情,胸脯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周楠不以為然,老實說這詩他抄自清朝某個不出名的詩人,不甚出色。唯一的優點是簡單直白,朗朗口,適合做歌詞。


    這麽一首隻能打五十分的五言,把你激動成這樣?


    轉念一想,也對,明清是小說的時代。拿明朝站在詩壇頂峰的前七子和後七子來說,他們的作品也實在不怎麽樣。相之下,這首《長信宮》也算精品,難怪紫蕭如此亢奮。好象是後世一個三流歌手,突然得了一首即將大紅的口水歌,星路一片寬廣。


    正要再繼續念下去,紫蕭貴妃舌攪動。


    周楠如何把持得住,一把抱起她扔在床:“好個紫蕭姑娘,這般不老實,看本大人今天如何狠狠責罰於你。”


    紫蕭羞得以手蒙麵:“求大人憐惜。”


    周楠:“眾別有人如玉,新裝豔豔嬌紅燭……不許寒烏帶月啼,恐怕驚春燕攜花宿。誰憐長夜夢難成,忽度流鶯似有成。片月高高掛天漢,千秋應照妾心明……唿……”


    詩成,又反複吟了二三十遍,終至生命大和諧。


    周楠隻感覺身心俱泰,事畢,記起正事,道:“紫蕭姑娘。等下理刑廳要設宴款待朱巡按。這巡按大人乃是新科進士,有名的才子,不妨應酬,務必使他有賓至如歸之感,你叫老鴇預先準備。”


    紫蕭渾身是汗,身的皮膚都已經因為征伐而變成誘人的粉紅色。羞道:“周大人,奴家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麽去見人?人家隻陪你一個,別的我管他是巡按還是巡撫,都不會見的。”


    “好了,好了,公務要緊,本大人先出去安排。”


    整理好衣帽,出了屋,卻見月在天,算了算時間,大約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老鴇過來說熊推官已經來了許久了,見周大人不在,自和其他幾位大人在那邊吃酒聽曲兒。


    周楠一驚,自己剛才隻顧著快活,竟耽擱得久了。那熊仁極是可惡,誤了差事,也不知道等下會叨叨成什麽鳥樣。


    急忙進了熊仁所在的廳,卻見裏麵眾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各自抱著一個女子高聲談笑。


    周楠數了數認數,隻熊仁和黃知事等三個僚屬。


    心怪,前拱手施禮“理刑老爺,朱巡按人呢?”


    黃知事大著舌頭道:“朱巡按沒來,說是他得朝廷委派巡按兩淮,當秉公用事,不受地方官員吃請。此番巡按,若各官吏公忠廉明,何須擔心?”


    周楠一愣,心道:遇到一個清官了,不對,不過是吃頓飯而已。人情往來,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廝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拿架子,不跟當初的王若虛一個模樣嗎?看來,朱巡按來者不善,是要找理刑廳的茬。他將來是要做言官的,幹的是這活,熊推官有麻煩了。


    突然,熊仁拍案而起:“裝模做樣的東西,此人辱我極甚,著實可惡,本官絕不善罷甘休!”


    他大約是喝得實在太多,身子一晃,要跌倒。


    黃知事急忙一把將他扶住,吃吃笑道:“理刑,不過是一個正七品的巡按。我等奉公守法,實心用事,還用怕他雞蛋挑出骨頭來?理刑年事已高,千萬不要因此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見熊仁如此氣惱,周楠心暗爽。聽到黃知事這話,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這姓黃的還真會拍馬屁,深諳後世民主生活會給領導提意見時套路“領導我給你提個意見哈,你最的的缺點是工作太努力,不注意身體,要改!”


    看到周楠笑,熊仁大怒噴著濃烈的酒氣喝道:“你笑什麽,是不是看到本大人吃憋,你心高興?”


    周楠敷衍道:“屬下如何敢?”


    “你還是不是咱們刑廳的人,看到我們理刑廳吃虧,你心裏高興?你又有什麽了不起,不是能寫幾句歪詩,引得樓子裏的姑娘喜歡嗎?我看你寫的都是狗臭屁,你這個好酒貪花的卑劣小人,賊胥吏!”


    這是周楠今天聽人第四次喊自己賊胥吏,心一股邪火騰起,欲發作。


    這個時候,黃知事挽住他的手:“周大人,理刑醉了。你今日來遲,當罰酒三杯當做陪禮。”


    周楠一想,反正這熊推官明日一早要成為階下囚,我又何必跟則個將死之人置氣。小不忍則亂大謀,當他是個瘋子罷了。


    也不說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熊推官斜著醉眼:“這樣想把本大人糊弄過去,換大盞。”


    三隻盛滿酒的大海碗放在桌,分量足有三斤。


    這年代的酒也是後世啤酒的酒精度數,周楠自然不懼,冷冷地端起碗,逐一飲盡,說了一聲告辭,轉身走,再不肯同諸人多說一句話。剛才體能消耗實在太大,現在又喝了酒,隻感神思疲倦,隻欲早些迴家睡覺,養好精神迎接明天的府城官場八級大地震。


    剛出《綠珠樓》,後麵又是一陣喧嘩:“理刑,理刑,小心摔著。”


    “理刑,不可啊!”


    周楠心一驚,迴頭看去,卻見熊仁如同紅了眼的公牛搖晃著身體衝過來,指著他破口大罵:“周楠,卑鄙小人。本官叫你過來預先安排酒宴,你倒好,卻同婊子風流快活,當本大人的命令是春風過驢耳?你這廝自如理刑廳來以才子自居,仿佛天底下你一個是人物,餘者皆庸碌。你分明是看不起本大人是雜流出身。”


    周楠:“熊大人,你我同為朝廷命官,還是要體麵的,請自重。你是雜流,下官也是雜流。理刑廳是淮安府衙的理刑廳,是我大明朝的衙門,可不姓熊,我等也不是你的奴仆。還有,春風過驢耳,誰是驢,大人你今日必須將這句話收迴去。”


    “老子說了又如何,你這個卑賤的胥吏!”熊仁伸出手指不停地戳著周楠的胸口。


    胥吏是周楠的逆鱗,他心早已經當熊仁是個死人,本不打算發作。此刻再按捺不住心的怒火,一記勾拳狠狠地打在熊推官的下巴。


    可憐熊仁也是個一百六十斤的胖子,整個人竟被打得直接平躺在地。


    周楠也不客氣,揉身而,騎在他身,拳頭如同雨點有樣落到熊推官臉,空氣全是劈劈啪啪的聲響,須臾,熊仁的麵開了花。


    “大膽周楠,你要做反嗎?”幾個知事亂糟糟前來拖。


    “滾開!”周楠一拳揮出去,正領頭的黃知事鼻子,隻見姓黃的麵好象是開了染坊,紅豔豔卻是血,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另外兩個知事如何敢去,驚聲大叫:“來人了,來人了,周大人瘋了!”


    “誰瘋了,哈哈!”周楠放聲大笑,站起身來,長嘯吟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身後,樓,有蕭聲清越而起,接著是婉轉歌喉: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周楠迴頭看去,卻是紫蕭在樓憑欄而立。


    他一笑拱手,高唿:“痛快,痛快!”這兩月在府衙所受的憋屈,在這一頓暴風驟雨的拳頭得到發泄。


    念頭終於通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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