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不破梅家這個案子,其實對於現在的周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是大明朝嘉靖三十八年春末夏初,明世宗朱厚璁老先生在位四十六年,也是說他還有七年要駕崩。這個大明朝的董事長在位四十六年,有功有過。周楠看來,此人的功還是大於過的,如抗擊倭寇的侵略,樹立了央權威。


    但這人喜歡打汞煉氣,大修宮觀修長生法門,糜費巨大,再加對東南年年用兵,使得國家財政處於崩潰的邊沿。據史料記載,在嘉靖皇帝末年,國庫存銀隻餘十餘萬兩。


    十萬兩白銀是什麽概念,以大米為本位換算成後世的人民幣也一億多塊,還不一個揚州鹽商的身家,更別說維持這麽大一台國家機器的運轉了。


    他在位這四十多年間,活生生將仁宗、宣宗、正德等曆代帝王積攢下的那點家業敗了個幹淨。如果不是後來的內閣首輔張居正的隆萬大改革,明朝早亡了。


    是人對於自己的錢袋子都會異常敏感,哪怕你是一個富有天下的皇帝。大約是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又不肯削減自己的日常開支,嘉靖皇帝開了海禁打起了外貿的主意,這才有後來江浙兩省的改農為桑。


    也因為開了海禁,隨著葡萄牙美洲殖民地的白銀的大量輸入,有了充足的貨幣供應,到張居正主政期間,才有以一切賦稅都以白銀計算的一條鞭法,才有後世的國庫充盈,活生生為大明朝續命百年。


    這一事件在曆史並不出名,也常常為史家所忽略。不過,後來有人以嘉靖末年這一曆史事件拍了一部電視連續劇,恰好周楠看過。當然,在真實曆史,這一條政令的影響並不算大,也沒有電視連續劇那麽誇張。


    剛才聽到史知縣和師爺們議論今次外察,這才忍不住提了這個建議。


    改農為桑畢竟關係到百姓吃飯問題,不能不慎,肯定會遇到不小的助理。因此朝廷才頒布了一條獎勵江浙兩省農桑的政令,試試水看看下麵的反應。


    因為有著對曆史的先知先覺,周楠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國人做事一向求穩,在一個政治鋪開之前,通常會選一兩個地方試點。如果史知縣能夠緊跟央步伐,掐住了層思路的脈門。別說免去這幾年的賦稅,算他犯了最大的錯,朝廷袞袞諸公估計也會睜一眼閉一眼打個馬虎眼。


    如果這樣,史傑人這才年考應該能夠順利過關,頭的烏紗帽也保住了。


    給縣尊立了這麽大的功勞,有他保著,歸縣丞拿我也沒有辦法,周楠這麽想。


    實際,下來之後周楠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是史傑人一手提拔的人,若真有事情縣尊也沒有臉麵,自然是要保的。自己還真是莽撞了些,直接從縣衙裏殺出一條血路奪路而逃,簡直是駭人聽聞。


    可是不逃,難道真被那姓歸的打得在床躺個十天半月,大丈夫豈能任人宰割?


    史知縣外察的事情估計要過一段時間才有結果,他過得幾日才能辦完這事迴安東。周楠接下來也沒有什麽事,整日和師爺、衙役們在街吃酒遊玩,將古代的淮安城裏裏外外遊了個遍。


    至於梅家媳婦素姐失蹤案早被他拋之腦後,這個時候他還在乎這事?


    不覺過了四日,也不知道史知縣究竟在忙什麽,估計外察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師爺和衙役們一大早出去了,隻留周楠一個人驛館裏無所事事。


    實在是無聊到了極點,周楠信步出了驛館,走到淮河邊進了一家茶棚,點了一壺香片一碟南瓜子,百無聊賴地看著江景。這裏正是淮安府的東碼頭,驛館通常都建立在交通方便之處,距離這裏也沒有幾步路。


    後世的人都說古代沒有工業汙染,山青水秀藍天白雲,簡直是世外桃源。真穿越了才知道,這都是屁話。在沒有科學的排汙係統和垃圾處理體係的古代大都市,全城幾十萬人口的生活垃圾都朝河裏丟,真真是髒得不象話。


    隻見,江麵浮著無數的爛菜葉子,黃白之物在波浪的推湧下一陣陣拍在岸,泛起一層白色泡沫,被陽光的烘烤下簡直是重口味。一群肮髒的鴨子在水載沉載浮,大口吞食著來曆不明的食物。


    在碼頭還聚集了許多船隻,大白天的船卻看不到人影,顯得死氣沉沉。


    茶棚裏除了周楠也沒有其他人,茶博士是個會做生意的人,口才來得。見周楠閑坐無聊,挨過來攀談:“公差麵生,卻不知道是府衙還是山陽縣衙的。府縣衙門裏的公爺小的都認識,卻沒見過你。”


    周楠笑道:“這淮安城可不直府衙和山陽縣,難道我不可能是河道和鹽道的人?”


    茶博正色道:“這淮安城大得很,也府衙和縣衙距離這裏近些。鹽道和河道隔這半個城呢,難不成跑大老遠過來為照顧小老兒的生意?”


    周楠:“我不是府衙也不是縣衙的,實話同你講,我是安東的,隨大老爺來此地公幹。”


    “原來如此,難怪不識尊駕。我看公差在這裏看了半天河景,想畢是今日正好得閑來此耍,不過卻來得早了些。”


    “耍子,你這裏一個爛棚,臭氣熏天又有什麽好耍的?還有,什麽早呀晚呀的,甚是古怪?”周楠狐疑地看了看那個茶博士,心突然有個古怪的念頭,難到這裏是個地下賭博窩點?不對啊,《大明律》雖然禁止賭博,可那是朱元璋時代的律令早是一紙空沒人當真。


    太祖皇帝當處製訂過許多苛刻到極點,又沒辦法實行的法律,如官員貪汙二兩銀子以要剝皮萱草,可能嗎?


    如耍錢賭博這種事情也沒有人當真,城自有大賭坊。前天李班頭還帶周楠去玩過,小贏了兩錢銀子。


    茶博士曖昧一笑:“自然有好耍的,兩錢銀子一迴,倒是不貴。公爺你也別看不那些船隻簡陋肮髒,貨色卻是不錯。大多是各地來的流民,沒個去處隻能在這水謀生。東南不是有倭患嗎,運氣好的說不好會碰到江南女子,卻是賺了。現在時辰尚早,船家都在睡覺,要午後才起。到夜裏,船頭紅燈籠一掛,可熱鬧了。”


    原來是私娼,周楠恍然大悟。這玩意兒別說在淮安,算在安東縣也有幾家,確實不貴,一錢銀子玩得飛起。周楠不是道德先生,在他看來,這個行業存在是合理,存而不論。前日在賭坊耍完錢之後,李班頭還約他去城裏青樓過夜。周楠窮得厲害,自然推脫了。


    “你這老兒好不正經,我是來喝茶的,卻沒有那心思。”周楠笑了笑,正要繼續喝茶。心突然有個念頭閃過,端茶杯的手定在半空。


    前番他和史知縣的幾個師爺閑聊的時候聊到了東南的倭患一事,因為明朝地方衛所的軍隊實在不給力,屢戰屢敗,到最後一看到敵人轉進如風。以至使得一百多個倭寇縱橫江南十幾個州縣,當真來去自如。


    東南局勢一片糜爛,大量難民逃到長江以北,最遠的竟然流竄到江北。


    朝廷對於流民一向抱有極大警惕,曆朝曆代,不知道多少看似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王朝毀於流民引起的內亂。朝廷下令,各地必須嚴防死守,一看到流民遣送迴原籍,若有膽敢做亂者,地剿滅。


    淮安府各地方的鄉勇如今都輪流駐守交通要道,檢查行人路引憑。


    不過,這其還是有個漏洞——水道——淮河和大遠河並不歸地方管轄,自有河道、漕運和衛所。尤其是掌管淮河河防的大河衛的官兵們,把持河道,收過往商旅的稅都忙不過來,對於緝拿流民這種費而不惠的事情沒有半點興趣。反正隻要給錢,放你過去。


    如此一來,倒是有流民這麽進了淮安。不過,進淮安容易要想再走不那麽容易了。因為出淮安是陸路,沒有路引寸步難行。


    不過,相起兵火連連的東南,對於難民來說淮安府已經是太平盛世,他們也沒有繼續北的動機。這樣,如今淮安城聚集有幾百難民,無端生事,甚至有人挺而走險做奸犯科,搞得地方官甚是頭疼。


    “素姐突然失蹤,她沒有路引,隻能走水路。向東,不可能,那邊是大海,又是鹽場,查得更嚴,那麽,隻能向東來淮安府了。”周楠心大動:“史知縣那句話說得對呀,‘依本官看來,她無論是被人拐帶還是離家出走,估計都會藏在淮安城。’城也在查流民,登記造冊,去不得。如此推算,她隻能呆在船。這麽看來,尋訪範圍小了許多,此事沒準有門。”


    “素姐突然失蹤,既不是離家出走,又不是私奔,那麽隻能是被人牙子拐賣了。其實,人家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媳婦,丈夫又是有功名的讀書人,知書達禮,自然是不會跟人私通的。如果被人牙子拐賣,又帶不到其他地方去。那麽,隻能地賣人,說不好淪落到這水做了暗娼。”


    “我以前隻想著在安東縣查案,卻沒有想到人有可能被帶到淮安城裏來,平白被歸縣丞那裏吃了個大虧。今天不管素姐是否在船,去訪訪,未必尋不到線索。”


    事不宜遲,說幹幹。周楠問:“茶博士,敢問現在船可以嗎?”


    茶博士:“生意門哪裏有把客人朝門外推的道理,直接把窯姐兒叫起來是……公爺,你這是做什麽,不冷嗎……也對,等下直接鑽背窩是了……公爺真是俊俏,簡直是衣服架子啊!”


    原來,正說話間,周楠脫掉了身的公服,連同摘下的帽子一並扔到茶博士的手。既然要去私訪,穿這身衣服也不合適,公務人員工作時間**是會引起百姓公憤的。


    “好的,我替公爺看好衣帽,哎喲,你可慢些,岸邊路滑。”茶博士忍不住撇了撇嘴,這個公差先前還義正詞嚴說我好不正經,是來喝茶的,卻沒有那心思。現在卻如此驚風急吼,哄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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