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滿知冷淡地揮開司佲的手,小腿發力頂開他,都是擒拿的高手,誰也不占上風,甚至窗台上的插花瓶都被揮落作為攻擊。


    側開身位之際,花瓶正好從她身側滾落到司佲腳邊,下一秒就被男人腳上功夫輕巧地踢迴她腳邊,稍不留意就會踩上去跌倒。


    她迅速看了司佲一眼,又貼著牆連續翻身避開迎來的茶杯。


    玩這麽狠?


    司佲親自帶過她兩年並沒有誇大,沈滿知慣用的、用得最好的招式都是他教的,仿佛又迴到最初相遇那年。


    每天完成師父定下的任務量已經滿負荷了,還要被司佲提溜去當練手,久而久之,挨打的多,但也學到不少,她年輕氣盛,總想將這人放倒,可司佲也好歹比她年長,又早早入了這行,自然是沒有成功過。


    如今看這情形,司佲沒有潦草結束的打算。


    沈滿知斟酌著兩人的距離,再一次擊碎飛來的茶杯時,狠狠扯走桌布又纏上對方的手腕,另一隻手掌掩耳盜鈴般握住茶杯,帶著勁風向司佲砸去。


    “啪”地一聲茶杯落地,沈滿知愣住,纏住司佲手腕的桌布也失去了束縛滑落,他腳下後退兩步後腰直接抵在了桌沿,胸口被茶水暈染出一團棕色。


    他竟然沒有躲開?


    “為什麽不躲?”


    沈滿知走上前想將他扶住,茶水是下午倒的,已經涼透,但她扔出去的茶杯卻是力道十足,就那麽狠狠地砸在胸骨上,是個人都得疼上一陣。


    司佲捂著被砸的地方,長腿微微伸直穩住身形,看著沈滿知走近的瞬間,扯過她的手反剪其後,又別住她的腳,及其刁鑽的方式再一次將她壓在桌上。


    他俯身貼在她耳邊,輕聲道,“以前沒教過你,不要輕敵麽?”


    沈滿知也沒過多掙紮,別開臉冷淡道,“沒想過您是那種耍陰招的人。”


    司佲冷笑一聲,又將她壓低幾分,“你第一次了解我?”


    像是失了興,他放開沈滿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皺,走到另一邊景觀引水池邊,撩起水流洗了洗手,活脫脫一副不想沾染紅塵的清冷模樣。


    沈滿知攏好外衫,低頭看著不翼而飛地腰帶,又抬眸朝司佲看去。


    那人正好洗完手側身,素色的腰帶服服帖帖地纏在他手腕上。


    “邊書與秦家交好,是因為他要在槐城立足,並沒有特意針對你。”


    司佲似乎並沒有注意點她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視線,繼續道,“還有你名義上的那兩位年輕小叔,這一年好幾次都對你的行為抱有防備戒心,也都是邊書從中做了摻和,才沒被人查出你身後的背景。


    所以做任何決定之前,多換位思考一下,是不是也辜負了對方。”


    沈滿知視線上移,對上那雙冷淡的眼,微微偏頭漫不經心笑了下。


    “先生,您曾經也說過,最討厭背叛,哪怕有苦衷有不得已,那也是背叛,怎麽到我這兒,就得換位思考了?”


    司佲眼皮微抬,“他沒有背叛你。”


    沈滿知垂睫,“把我的命當作與秦家交好的籌碼……”


    除夕那晚的任務,她身上佩戴有定位器與粼江總部實時對接,若不是行蹤被暴露,她何至於困於“十裏洋場”三個小時之久險些喪命?


    她抬眸看向他,“不算背叛,算我活該是嗎?”


    她表麵大度說理解他邊書的處境,但背刺是事實,平日裏亦師亦友,到並肩作戰的時候把她推向風口又狠狠給她一掌的人,她要怎麽體諒?


    那天秦宴風來找她的時候,她明明已經自己消化完不良情緒了,卻在他說要抱一下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司佲唇角平直,狹長的眼尾已然是有些不快。


    沈滿知仿佛看出他心裏所想,輕歎後又低聲道,“先生,我問你對我有沒有失望過,你說沒有。”


    司佲眼皮輕抬。


    沈滿知攏著外衫兩邊衣角在腰間打了結,開始蹲下身收拾一地狼藉,“可是我有。”


    話題聊到這兒也算是崩了。


    沈滿知以前和司佲的關係,嚴格來說是雇傭,早些年她或許還存有小女子的嬌俏天性和叛逆,會和司佲有頂嘴。


    會因為圓滿完成任務之後,在營地舉辦的篝火晚會上與戰友開懷大笑;會縱馬馳騁在五月青綠的草原上,繪出飛蹄踏破晚霞間的重墨色彩;也會在滿天雪地裏捉住一隻雪兔而喜笑顏開,叫這天地之間都沾染上她一抹少女的柔情。


    後來呢,她很少笑得開懷,常常一個人坐海邊的礁石上抽完一整支煙,一坐就是一下午。


    性子冷淡到她已不會輕易反駁或頂嘴司佲一句話。


    所以今天,還真的讓司佲有些意外。


    於是第二天,他再一次去了半山腰的廟宇別苑。


    淅淅瀝瀝的小雨滴落在青石板台階前,泛起細小的水珠濺開,司佲站在門口收傘,屋內書桌邊的人安靜抄書,麵前站著穿五衣的僧人正細聲匯報。


    “二十年前的事,涉及的人現如今都坐到很高的位置了,不僅是您本家,還有其他人,牽扯太廣,很難翻供,再一個就是當事人,上次白隊將人從醫院帶出來,前來對接的人被做了掉包,我們就失去了當事人的行蹤,昨晚我們剛查到,人就在槐城,白隊已經在確定具體位置了。”


    沈滿知看著門開站立的人,垂眸蘸墨,“他女兒今年應該多大了?”


    “事故發生那年,杜先生的女兒兩歲,如今,應該是二十二了。”


    “二十年了。”


    沈滿知筆下微頓,暈開一團濃墨,“你幫我去辦件事,別讓任何人知道,越快越好......”


    雨聲漸大,司佲側身看著遠處的青山,僧人走出來朝他恭敬彎腰行禮,又與他擦身而過,很快消失在青石板台階之下。


    他這才慢慢踱步進去,沈滿知寫得認真,筆鋒勁道有力,尾筆又十分野蠻。


    唐鐸對於叛逆徒兒“教唆”小師弟幫抄的行為終於貼臉開大並嚴詞拒絕,於是沈滿知隻得一個人抄完剩下的所有。


    “在查你母親的事?”


    沈滿知又寫完一張隨意往地上一拋平鋪展開,蘸墨繼續,“怎麽,先生要幫我?”


    “自己有把握嗎?”


    她抬眼看去,司佲站在書桌一側的窗邊,懶洋洋地側著身聽窗外雨聲。


    她之所以會問那句話,是因為司佲從來不是一個會多管閑事的人,特別是與他無關的事,她也並不想其他人摻和進來。


    “有。”


    她惜字如金。


    司佲也沒再多問。


    一時間變得很安靜,許是雨聲漸漸嘈雜,司佲側眸看了她良久才緩緩開口,“你這次迴來就是為了查清這件事嗎?”


    “我是迴來看師父的。”


    “我是說,你兩個月前迴國的目的。”


    沈滿知寫錯一筆,將錯就錯寫完整個字,“是。”


    “隻有這個目的?”


    “那不然先生,你覺得我還有什麽目的?”


    “再續前緣。”


    沈滿知眉心突跳,“您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


    司佲挑眉反問,“我是什麽絕了七情六欲的人嗎?”


    “......”


    沈滿知理虧,京末曾經就不止一次在她耳邊念叨過自家老板斷情絕欲,又常年住在寺廟山中,搞得她都默認了。


    司佲看她良久,狹長的眼尾輕挑,“所以是麽?”


    “是什麽?”


    “聽說你們好上了?”司佲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沈滿知也笑,“聽誰說的?”


    司佲往窗外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啊,聽錯了,你不像是為了情情愛愛打亂自己計劃的那種人。”


    沈滿知再次垂眸沒接話。


    “年初離開的時候,和身邊所有人斷得幹幹淨淨,這一迴來天天和他待一起,”司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是為了接觸秦家吧。”


    沈滿知筆下一頓,抬眸間便看見門外漸顯的傘帽,緊接著露出雨傘主人的臉。


    “師姐,這位先生說是來找你的!”


    一大一小站立在門口,她與司佲交談的最後那幾句話被聽得明明白白。


    秦宴風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傘柄,山中寒涼,他的指尖都泛著白,看了沈滿知兩眼,才看向窗邊的司佲。


    司佲眼尾上挑,毫不避諱地迴視。


    沈滿知擱筆站起身朝秦宴風走去,“什麽時候到的?”


    秦宴風收迴視線,垂眸淡淡地看著她,“今早。”


    沈滿知看著他略顯冷淡的神色,估摸著司佲最後那句話是專門說給秦宴風聽的。


    山中雨水濕重,她將人帶去了別苑其他房間。


    書房隻剩司佲一人。


    他有些無味地側身看向窗外,雨水打折了院子裏的半枝蓮,又被無情彈開。


    “早知如此,當初就反對她迴去聯姻了。”


    兩秒後,有腳步聲落在身後,那人站定後,才意識道老板是和他說話。


    “老板為什麽不告知南梔叛徒另有其人?除夕夜那晚的任務,她的行蹤被出賣和您、和邊書都沒有關係。”


    司佲半眯著眼,“邊書還在和秦家進一步接觸,年初秦顯和實驗室一些資料被公開的事,秦家至今有人在盯著她,他倆現在這樣的關係,對邊書來說利大於弊。”


    “這……不是又將她蒙在鼓裏嗎?”


    司佲沉默片刻,她說對他失望過,也不差這一次了。


    身後人斟酌語氣道,“南梔和秦家人走得這麽近,不會引起懷疑嗎?”


    “所以她打的感情牌。”


    身後人微怔,原來如此,南梔不是真的喜歡那人啊。


    司佲關上窗往外走,“以後別叫她代號了。”


    身後人寸步不離,雖不解但還是應下,“是。”


    隻是老板的語氣聽起來怎麽有些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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