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是真的恨透了沈正陽的。


    沈妙這樣嫁過去,日後還怎麽在婆家抬頭做人?


    就因為她沒有如了他的意去聯姻,所以他就要用那樣的法子去懲罰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是沈妙她爹!”


    沈正陽突然拔高了聲音,眸子中的頹廢一掃而空,仿佛先前的落寞不過是一場戲,一場為博沈玨開口而不得不演的戲。


    “我是她爹,可是她的婚事,我卻做不得半點主!


    什麽長兄為父,她爹還沒有死呢,你憑什麽做了這個主?她堂堂一個侯府千金,最不濟,也得嫁一個清流世家,你安的什麽心?竟將她嫁給個鄉下來的七品芝麻官。


    你不要臉,我沈正陽就不要臉了嗎?


    沈玨,是不是這些年來我對你的縱容太過了,才會讓你覺得這個侯府裏便沒有人能束縛得住你了?


    你蟄伏多年,如今一鳴驚人,你就覺得天下無人能及你,竟讓你如此不顧倫理綱常…”


    沈正陽罵罵咧咧,似乎要將這些日子來的憋屈盡數罵了出來。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從這一團亂麻的侯府中掙脫出來。


    這個深宅之內,除了他,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侯府的榮辱。他們各自為營,都恨不得讓對方去死!


    他努力粉飾太平,苦心經營的和諧之家,在沈玨的逐步崛起中慢慢坍塌瓦解。而他就像是個年邁的木匠,大廈將傾,他獨木難支。


    他扶了這邊那邊塌,扶了那邊這邊塌,他左右為難,用盡全力,卻終究敵不住這紛遝而至的頹勢。


    沈玨看著沈正陽滿腹的委屈與牢騷,忍不住冷笑出聲。


    “父親也知道我蟄伏了多年啊?可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何我在自己家裏還需要蟄伏?”


    還不是因為要保住一條命!因為這個深宅大院中,根本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在這個家不成家的地方,他可悲的隻能靠著裝瘋賣傻才能勉強保住自己一條命。若非這樣,他便會成為沈正陽又一個早夭的孩子。


    因為他沈正陽作為一個父親,從來都沒有護住他的能力。


    也或許他不是沒有那個能,而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枕邊睡的人,是個吃人的惡魔。


    那個惡魔,整日就將她的目光放在他們兄妹身上,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將他們獵殺!


    可他也並非知道這一切,他隻是裝睡,裝久了,他就覺得自己真的睡著了,真的不知道這一切。


    可是,如今他已然生出了翅膀,有了一飛衝天的能力便不願意在活在張氏的一雙惡掌之中,所以,沈正陽多年來努力維護的和諧便是再也無法維係下去。


    “父親,一個家想要長久和諧,不是隻讓一方吃盡虧,另一方占盡便宜就能維係下去的。


    這樣的處理方式,隻會讓吃虧的一方在受到長期的不公後開始學會反抗。


    而占盡便宜的那一方,卻又理所當然的覺得全天下就該讓著她,她就合該將一切都占為己有!


    你又沒有將我生成一個傻子,我不可能一輩子就隻能活在別人的陰影裏。”


    你看,如今他不願意再繼續做那個任由人拿捏的傻子了,這個侯府內便是誰都覺得難以適應了不是嗎?


    他拉著方琳薇就走,不想再與沈正陽多費口舌。


    他們說的夠多了,吵也永遠吵不完。畢竟,沈正陽永遠不會站在他的立場上去設身處地的為他想,他也無法理解沈正陽,為何偏偏就要執著所謂的一家和諧?


    這些虛假的和諧,他演了二十多年還演不夠,還要讓他的子女繼續來演,卻從不去直麵沈家多年來不和諧的根源。


    他演了二十多年,也逃避了二十多年。


    “沈玨,如今你二哥的事已基本被張氏抹平,你在這樣繼續下去,你認為張氏還會容許你這樣橫行?她要拿捏你,有的是手段!”


    沈玨聞言,冷笑著轉身道:


    “是嗎?我等著她。正好,妙妙已經出嫁了,我在這個宅院中最後的軟肋都不在了,我看看她還能用什麽來拿捏我?


    正好,我和她之間的債也該清算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容不下誰!”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沈正陽無奈地將桌子上的茶盞狠狠砸在了地上,他真的恨不得綁了沈玨,讓他永遠飛不走,讓他永遠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闖禍,他替他去收拾爛攤子。哪怕他他整日整日的尋花問柳,毫無出息長進他都不願怪罪他了。


    隻要他乖乖的,不與張氏鬥,不與沈嘉鬥,如何都行!


    自古兄弟鬩牆,輸的永遠都是做父母的。而沈家的嫡庶之爭,兄弟之爭,無論是誰輸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注定都是那個輸家。


    “張氏雖與你沒有血緣,可她的兒子是你的哥哥,為何你們就是沒有人為我想一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幫著誰?”


    沈玨聞言,嘲諷地笑了起來。


    “父親,你問我與張氏有什麽仇?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這裏裝糊塗?


    你也別怪旁人不為你想一想,你就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這些年來你為誰想過?既然自己都吝嗇為別人付出,你怎麽有臉要求別人為你著想?


    你到是為張氏母子付出的多,這些話對他們說總要比對我說好一點。”


    因為他心如磐石。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而他給沈正陽最好的報複,就是讓他親眼看著這些年來他用盡心思去維護的所謂和諧,不過是場笑話而已。


    沈妙的三朝迴門,選擇去了縣主府。


    既然她出嫁之時拜的是沈玨和方琳薇,那以後沈玨和方琳薇的家才是她的娘家。


    “從我出嫁那天開始,我就已經沒有父親了。”


    沈妙在家宴上談及沈正陽時,眼中含著淚,到底還是沒有哭了出來。


    傷心難過在所難免,畢竟是親生父親,想要在父親那裏得到父愛是每個為人子女的天性。


    可是這一份父愛中摻雜著控製與算計,那就已經不是愛了,所以,她難過也不難過。


    如今,她隻是慶幸自己是個女兒身,嫁一個人便能從那潭泥澤中逃出來。


    如今,她光是看著沈玨和方琳薇與張氏之間有來有迴的鬧,就慶幸著自己嫁的是個簡單的家庭,同時也為當初自己對待方琳薇的行為態度感到可恥。


    以方琳薇的身份,嫁什麽樣的好人家嫁不得,竟是嫁到了東淩侯府這個虎狼窩裏來了。


    沈玨看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這樣也好,就當他已經死了,反正從小到大,他也沒有管過你一天。


    你就安心的跟著相良去任上過幾天舒心的日子,離了侯府,哪裏不是人間天堂啊。”


    他說著,不由得有些惆悵起來。他也想離那個地方遠遠的,可他身為男兒,離不了!


    那便隻能祝他的妹妹,餘生所走之路,皆是光明大道,未來所見所聞,皆是人間喜樂。


    “阿玨說的是。”


    方琳薇舉起酒杯道:“這迴門宴,也是餞行宴。妹妹隻管一路大膽往前走,日後妹妹若是有什麽難處,隻管寫信迴來給嫂嫂,嫂自然會竭盡所能幫你辦好的。


    從今以後,嫂嫂的家便是你的家,要是妹夫欺負你了,也隻管來找嫂嫂說,嫂嫂自會替你做主的。


    但是有一點我可得跟你說好了,你要是囂張跋扈,仗著是安平縣主的小姑子就欺負人,我可是不會理會你的哦。”


    方琳薇言罷,連著李相良等人紛紛跟著笑了起來,原本有些壓抑惆悵的氣氛一時之間便又活躍了起來。


    “瞧瞧這個方琳薇,不就是受了我的一拜,還真把自己當成我娘了,說這話盡是老氣橫秋的。”


    沈妙指著她說,眉眼完全舒展開來,再沒有半分才來時的傷心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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