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學宮。


    新上任的縣尉楊喜捧著簿冊,恭敬作揖道:“縣君,你吩咐的都已備好。各地稚生陸續都已迴學宮,吾已暗中調遣戍卒鏢師於臨涇鄉。另外,學宮衛士也都加強了防守。”


    “善。”


    黑夫滿意點頭讚賞。


    楊喜作為將門世家,還是有些本事的,畢竟後世抱住了項羽的大腿。他精通武藝,早些年也曾為中郎,隻是表現平平,所以便擔任涇陽鄉吏。這兩年在涇陽兢兢業業還算尚可,經常協助曹參管理更卒戍卒,黑夫便提拔他為縣尉。


    “第五論已經上鉤。”楊喜揚起抹冷笑,低聲道:“據探子消息來報,第五論多次借助鏢師身份,接觸齊田豪族。還好縣君早早察覺出端倪,故可提前準備。”


    “不必著急。”


    黑夫淡淡拂袖。


    大魚已經上鉤了。


    齊田遷至涇陽,終究是個隱患。他這一走,涇陽群龍無首難保不會出問題。他就想著趁他出差前,先把他們擺平了,如此他也能安心。


    “再探,再報。”


    “本令要一次性根除隱患!”


    “唯!”


    楊喜抬手作揖。


    “乃公又迴來了!”


    “先生快來,我帶了禮物。”


    “額?”


    聽著胡亥的嚷嚷聲,黑夫無奈苦笑。現在胡亥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嗓門堪稱學宮一絕。他站起身來,就瞧見門口站著不少的稚生,一個個都帶著禮物。黑夫也不客套,吩咐人全收下再說。


    學宮還在不斷擴建,本來就缺錢。他耗費心力教導他們,也該給點補償了。況且這些可都是大戶人家,家裏頭肥得流油,他這是劫富濟貧!


    對,他就是貧!


    不錯,胡亥還是會來事。


    看看這玉璧,嘖嘖嘖……


    李鳶也可以,送的是鑲金玉酒樽。以青白玉掏空雕琢而成,表麵雕琢有相互勾連的釘紋。金框上等距立有三隻鳳鳥,可謂是金玉結合的絕妙佳器。就這金玉酒樽,起碼價值百金,而且起碼需要五大夫以上才有資格用。


    “雲縣君。”


    “呦,秦公來了?”


    黑夫也是笑著打招唿,而後看向這票滿臉純真的稚生,淡淡道:“你們的心意,為師就都收下了。既然你們主動提前迴至學宮,就說明你們渴望知識。”


    “不,我渴望……”


    “?”


    “力量!”


    “嗯,知識就是力量。”黑夫淡然點頭,繼續道:“看來,你們的課業還是少了些。那這樣,以治理嶺南為題寫篇文書。題材不限,不低於八百字。”


    “啊?!!”


    全場瞬間嘩然。


    臉上的笑容皆是消失。


    又來?!


    彥歎息搖頭,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嶺南已經成為秦國的囊中之物,今年就能徹底平定。後續當如何治理,自會擺在皇帝公卿麵前。黑夫作為智臣典範,總能提前準備。


    秦始皇捋著美須髯,饒有興趣的看著。其實這事他早就有所耳聞,上迴的治馳道書便是這麽來的。黑夫這甩手掌櫃當得是真爽,他把任務交代下去,讓稚生先定下初稿。再讓浮丘伯等先生挑選好的文書,由張蒼負責整理定稿。最後交由黑夫過目,確認無誤後便會上呈。


    正常文書也就幾百字,黑夫現在是動輒數千上萬字。而且隔三差五就送份文書,令葉騰是哭笑不得。這得虧現在是用紙而書,要是用的竹簡,那不得一車車的往鹹陽城裏送?


    偏偏是一個敢寫,一個敢看。黑夫編寫的還挺有道理,各方各麵考慮的都很周到。就好比關於馳道這事,該如何安頓刑徒乃至預計花銷都有寫。商道通行後,需要多少年迴本……


    “來,秦公裏麵請。”


    “請。”


    王翦見到這些稚生後,頓時樂得合不攏嘴。他也顧不上談事,便摩拳擦掌準備好好磨練這些紈絝。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就是學宮的規矩!


    黑夫暗自為他們默哀,而後便關上房門,抬手示意秦始皇就坐。又看向跟連體嬰似的蒙毅和王賁,隻覺得他們也不容易。三天兩頭就得往涇陽跑,還得一直憋著,怕不是得憋出內傷啊!


    “秦公來的可真及時。”


    “哦?”


    “恰好有出引蛇出洞的好戲。”


    “引蛇……出洞?”


    “正是。”黑夫神秘的笑了起來,解釋道:“自齊田遷至涇陽後,他們表麵歸順,然心裏不服。恰好,涇陽有個人就很可疑。”


    “何人?”


    黑夫將簿冊推了過去。


    “第五論?”


    “他有何問題?”


    王賁掃了眼,也沒發現問題。


    “奔公未曾親眼見過,自然不清楚。”黑夫頓了頓,抬手道:“我懷疑,此人很可能是冒名頂替的。他自稱為田論,然田論臉上有道三年前留下的劍傷。此人臉上雖有,卻比較新。”


    “就因為這?”


    “當然不是。”


    黑夫朝捧哏的蒙毅看了眼,繼續解釋道:“按簿冊所言,田論祖上也為田成子。年幼時驍勇鬥狠,還曾是田儋的親衛短兵。我親自去見過他,他很可疑。這樣的人為了活命,或許會表現的謙卑,可眼底的恨是藏不了的。但可惜,他卻沒有。”


    “或許是被嚇破了膽?”


    “是的,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就讓他擔任鏢師,他並未拒絕直接答應下來。我暗中派人跟蹤他,最初並無古怪。待正旦忙碌時,他便暗中去接觸齊田。義兄以為,他這是為何?”


    “有問題!”


    秦始皇冷冷開口。


    王賁皺起眉頭,低聲道:“按雲縣君所言,豈不是說學宮會有危險?這些窮兇極惡之徒,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第五論本就在臨涇鄉,距離學宮不過十餘裏。”


    “沒錯。”黑夫笑著點頭,“所以,我以自己為誘餌。這段時間,我一直都住在學宮。我這幾日也安排好鏢師縣卒,日夜看守。隻要他們起事,便將他們就地誅殺!”


    “嗬……”


    秦始皇冷冷一笑。


    黑夫下手還真是夠黑的。


    不過,他喜歡!


    秦始皇不管這第五論究竟是何來曆,在關中老實本分的做事,他也不會如何。可若是膽敢反叛謀逆,那他絕不會再留。不光主事者要被腰斬棄市,三族也都得死!


    ……


    ……


    入夜。


    寒風蕭瑟,月黑風高。


    田間蒙著黑紗,緩緩自宅中走出。忠仆握著口短劍,緊隨其後。還有數人早早在外等候,皆是抬手。


    “見過將軍。”


    “諸君不必多禮。”田間的眸中滿是殺意,冷冷道:“諸君皆是我齊田壯士,不懼犧牲,還請受間一拜!”


    “將軍不可!”


    田間則是雙眼通紅,他為了這晚籌備十餘日,此次足有數十人願意陪他起事。隻是他們在不同的地方,便約定子夜同時出手。這些人的目標就是學宮,見宅就燒見人就殺,而他則是帶人趁亂刺殺黑夫!


    可惜他們並無甲胄,隻有粗製的兵器。田間的佩劍是鏢師給配的,至於其他人則都是靠著走私來的,還有的則是找群盜花錢買的,沒錢的就隻能用菜刀當做兵器。


    即便如此,也足夠了。


    “諸君,還請先飲此酒!”


    “多謝將軍!”


    眾人同時舉起陶碗,一飲而盡。要不是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們非得把碗給砸了以此抒發心中的怒火。


    田間長舒口氣,緩緩抽出手中兵器。他抬頭看向天空明月,輕聲道:“諸位,現在時機已經到來,啟程!”


    “唯!”


    田間走在前方,其餘人皆是緊隨其後。其實田間知道,今日不論成敗,他們都是必死無疑。可田間實在不願就這麽苟活於世,眼睜睜的看著秦國一步步走向強盛。


    昔日齊國有稷下學宮,僅僅是宣王時期受上大夫稱號的稷下士便多達七十六人。黑夫所建的山河學宮,隻怕會比昔日稷下更加輝煌。憑借學宮再加上黑夫點撥,以後會有源源不絕的能吏幹吏!


    田間在涇陽已有月餘,他見識到了黑夫的可怕。鹹陽城內的紈絝子弟,現在可都是勤奮好學。學宮內還聚集有諸多名仕,群策群力發展的極快。所以他今日寧願一死,也要毀了山河學宮!


    現在是夜深人靜,沿路漆黑一片。他們隻能借助微弱的月光,不斷向前而行。還好田間是早早就踩好點,沿路摸索,速度還算不慢。


    還好這條路並不算遠,他們也沒打算從正門進去。田間是早早摸清楚黑夫的大概位置,他們將會翻牆進入學宮。隻要再穿過兩條小道,便能找到黑夫。


    很快,他們就已能看到前方的學宮。田間皺起眉頭,示意眾人靠著牆壁停下。他望著安靜的學宮,眉頭緊鎖。


    “將軍,怎麽了?”


    “按理說,他們應該都已動手。”


    “那這是?”


    “不管這些,先進去再說!”


    田間心意已決,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事,當即揮手示意他們動身。土牆並不算高,也就丈許有餘。他們是以疊羅漢的方式翻牆,再將最後一人拉上來。


    “唿,吾等可要謹慎些。”


    “學宮日夜皆有衛士巡視!”


    田間正準備動身,卻發現自四麵八方出現諸多披甲銳士,全都舉著火把,很快便將他們包圍的水泄不通。田間瞪著眼還未反應過來,就瞧見與他密謀的齊田壯士都已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


    “第五論,等你半天了。”


    “不,不應當稱你為第五論。”


    “你是田角之弟,田間!”


    【第2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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