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提溜著竹簍,哼著小曲。


    走在小道,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唿。


    他趁著休假得了賞錢,便去找到漂母。扯了兩丈葛布外加張羊皮毯子,都是些生活必需品。當初漂母贈他百錢,他才有機會投靠黑夫。這份恩情,他至死不會忘。他昔日曾當眾承諾必會百倍報答,那他就不會食言。


    此外他還吩咐郵人,將剩下的百錢全都郵給南昌亭長。這點錢其實算不得什麽,隻是韓信打從心底裏瞧不起南昌亭長。在他看來對方不過是小人,做好事卻不能長久。蕭何為此還開導他,勸他莫要升米恩鬥米仇。都是鄉裏鄉親,莫要把事做絕。況且南昌亭長好歹管了他幾個月的飯,還比不上漂母數十日的飯?


    是的,比不上。


    韓信麵對伯樂蕭何,也是如此的耿直。南昌亭長與他是宗親,昔日受過他父親恩惠。此外他就相當於是南昌亭長的食客,還幫著他處理公務。南昌亭長有迴要押送刑徒至淮陰縣城,便是他佩劍幫著押送。僅僅隻是管他口吃的,有何問題?


    他之所以感激漂母,是因為漂母本就家貧,靠著給人漂洗衣絮為生。自己都填不飽肚子,卻願在他落魄時送上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糧。而且,漂母與他是毫無關係隻是萍水相逢,卻毫不顧忌的借給他百錢,且不求迴報。這份恩情……是他最為感激的。


    為此韓信又舉司馬子期為例,當初中山國君宴請國內名仕,大夫司馬子期赴宴。宴會上分羊羹,結果卻沒司馬子期的份。他於是乎便跑去了楚國,而後攛掇著楚國攻打中山國。最後中山君跑路的時候,唯獨隻有倆武士跟著。後來才知這倆武士的父親曾經快要餓死,是中山君給了口熱飯。


    所以說施與不在多少,在於正當人家困難的時候;仇怨不在深淺,在於是否傷了人家的心。他因為一杯羊羹亡國,也因為口熟食得到倆勇士。


    見他如此堅持,蕭何隻得自掏腰包添了八百錢。讓南昌亭長幫韓信母親修繕墳墓,剩下的便都歸對方。韓信這人太過耿直,不懂變通。他背井離鄉,淮陰能幫忙說上話的就隻有南昌亭長。像他母親墳墓也需人打掃,怎能如此得罪人?


    為了韓信,蕭何是真的操碎了心。韓信這性格若不改改,終有一日會犯下大錯。秦國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他是有才能,但有才能的不隻他一人。哪怕是強如武安君,當他不聽話時,依舊被昭王賜死!


    狡兔盡,則良犬烹。


    敵國滅,則謀臣亡。


    文種白起,近在眼前!


    ……


    ……


    “呦,這什麽新造型啊?”


    韓信停下腳步,好奇打量跪在雪地,冷的瑟瑟發抖的胡亥三人。後麵還有票指指點點的稚生,還有的在後麵起哄。


    胡亥凍得是嘴唇發紫,渾身哆嗦。冷冷的冰雪在臉上無情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


    “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


    “你說你,你惹他幹啥?”


    “現在好,丟臉丟大發了!”


    李鳶滿臉苦澀,他就想試試能不能坑到黑夫。結果沒曾想偷雞不成蝕把米,沒坑到黑夫,險些就成了襲擊皇帝的刺客。聽說藏匿在暗處的銳士劍都拔出來了,結果愣是活生生憋了迴去。


    “迴來了?”


    “見過君侯。”


    王翦拂袖輕揮,淡淡道:“在學宮要以職務稱唿,以後稱唿老夫為教習便可。”


    “好的,君侯。”


    “……”


    王翦沒再搭理韓信,站在胡亥三人麵前,冷冷道:“今日就是給你們個教訓,莫要闖禍。還好秦公沒事,否則你們當如何?”


    “教習,我們知道錯了……”


    “迴去把學宮守則抄三遍。”


    “又抄啊?”


    “那繼續跪著。”


    “不不不,我抄我抄!”


    胡亥是連連告饒。


    他現在是真的怕了。


    冷是其次的,關鍵是丟人啊!


    望著他們如此,韓信也是佩服。


    關鍵時刻還得看王翦啊!


    瞧瞧,把這些人拿捏的死死的!


    為何王翦不怕得罪人?


    就憑他王氏一門雙徹侯!


    在秦國混,最重要的還是軍功。


    李鳶馮葵,這倆可是出自左右丞相。但王翦是絲毫不虛,該揍就揍從不手軟。每日揮舞著大棒,就等著這票紈絝犯錯。上迴有人對先生不敬,直接被王翦罰了三十軍棍。那揍得是真的慘,慘嚎聲能傳八百裏外。


    當然,最開心的莫過於韓終。別的醫師那都是醫者仁心,巴不得藥櫃蒙塵。偏偏韓終不同,堪稱是涇陽活閻王。他覺得軍棍太過單調沒什麽難度,能不能整點燙傷劍傷什麽的,要不上瀉藥吧?


    現在的韓終已經是人見人嫌,就連畜生見了都怕。每日樂此不疲的幫著許從噶蛋,時不時便會有豬朋狗友聚集在韓終藥廬門口狂吠。韓終為此還琢磨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噶蛋辦法,並且是讓馮葵幫著記錄。精妙的手藝令連馮葵都忍不住開口誇讚,做狗這方麵還是您老在行啊!


    隻能說,學宮裏麵都是奇葩。


    韓信覺得就他一個是正常人。


    “走吧,正好要談事。”


    王翦淡定走向前方。


    “談什麽?”


    “南征北伐。”


    “上可是要出兵北伐了?”


    “想什麽呢?”王翦迴頭瞪了眼韓信,淡淡道:“南征情況尚不明朗,起碼得等靈渠修成南越平定後,再發兵北伐。”


    “額,那是烏倮迴來了?”


    “快了。”


    王翦走的很慢,唿出陣陣寒氣。他望著韓信,心中卻感到有趣。打他瞧見韓信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小子以後肯定有出息。這種感覺很獨特,好似是本就認識那樣。二人現在是成了忘年之交,亦師亦友。不過韓信的性格,卻是硬傷。


    “他這迴還帶來了匈奴使節。”


    “這……”


    “此外,其身份很獨特。”王翦淡淡拂袖,“他是匈奴單於之子,用夏言來說就是匈奴王子。攣鞮氏,冒頓。”


    “王子出使?!”


    韓信頓時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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