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在家?還不是為了躲你們,你覺得,大年初一迴到家,你三叔能管飯,還是你四叔能管飯?”老奶說的話一點也不客氣,直接點明白了,把醜話說到了老爹的臉上。


    老爹的酒勁兒一下子下去了,他懵裏懵懂的站在那,傻呆呆的,好似不敢相信一樣。


    可我們心裏都隱隱知道,老奶這話就是實情,雖然不好聽,但道明的卻是事實。


    場麵僵了很久,老爹才似哭似笑的反應過來,他呢喃著:“這可是俺的兩個親叔叔啊,爭著搶著住俺的房子,讓俺無家可歸。可大過年的,為了俺爺們的一頓飯,能躲出去不迴來,這……”


    他說不下去了。


    我不去管他,隻拿眼瞟了瞟老奶,發現老人家眼睛裏非常清明,連一絲不舍和悲傷都沒有,隻在那裏空靈的坐著。


    多麽睿智的老人,她攤到了這樣的幾個兒子,這輩子該是受了多少傷害啊?


    我在心裏,越想越替她老人家感覺不值。


    我嚐試著問:“老奶,不管他們,您還有我們呢!我奶奶來的時候說了,還想讓您跟我們迴縣城裏住,要不然……”


    “行,這次我是看透了。與其在這裏窩囊著,受他們氣,我這把老骨頭還不如去麻煩你們呢,隻要你們不嫌煩,老奶這就跟你們走,一天也不想再耽擱!”老奶歎了口氣,對我說。


    咦,我的心裏一陣驚喜,這可是大年初一啊,總歸不都是壞事,我看看我老奶,這不就給我了一個巨大的驚喜麽?


    想一想,老人家在那天說過的那段話,我的心裏就是一陣火熱,人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奶不就正是我們老易家的寶麽?


    我不再耽誤我不再耽誤,直接跟大哥抬起老奶坐著的太師椅,就這麽把她硬生生的一口氣抬到了鵬叔家的馬車前。


    老爹的酒勁兒也醒了過來,他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


    沒等我跟大哥開口,老奶就對鵬叔和大井叔他們兩對夫婦說:“我這把老骨頭,人家三房和四房不惜的要了,沒奈何,想著去縣城裏投奔俺大兒媳婦,多虧了東平和南平兩個孩子,不嫌棄他老奶……”


    老人家的話,到這裏戛然而止。她不用再說,在場的人,卻都聽懂了。


    鵬叔和桂花嬸子,大井叔和紅梅嬸,都紛紛附和著老奶的話,還不輕不重的說,人在做,天在看,等著吧,他們兩房人早晚會後悔的!


    就這樣,我們迴縣城去的路上,一路趕著牛車高歌猛進,帶著我的老奶,帶著她對新生活的憧憬,在大年初一的下午,迴到了闊別大半天的家。


    奶奶和老娘,見了下車的老奶,都是滿心的歡喜,她們倆眼圈紅紅的,拉著老奶的手去安排房間了。


    到了這時候,我才有時間好好的坐下來,給老爹和大哥講了講,要新買一片宅基地的事。


    他們倆聽了,我要跟大井叔和鵬叔一起建房,一起做鄰居,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1984年的大年初一,就在這一場鬧劇中,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大年初二,在我們開陽,這天是出嫁的閨女迴娘家的日子,可由於姥娘家現在距離太近,我們幾乎天天見麵,所以,我們也不急在這一刻去了。


    而原本該今天迴娘家的姑姑一家,卻已經在我們院子裏住了一個多月,天天見麵,也不用在單獨招待。


    所以,我們早就商量好了,今年的大年初二,我們一家人陪奶奶迴她的娘家——張樓。


    說起來,我的奶奶已經好多年沒有迴去了。


    每年都是老爹自己去他姥姥家,給他的舅舅和舅媽們拜個年,奶奶她老人家基本上就沒有迴去過。


    我們小的時候不懂事,還問奶奶,為啥不見她迴娘家?一問這話,就會惹得奶奶一整天不高興,連話也不說。


    所以,後來慢慢的,連問也不敢問了。


    長大後才知道,奶奶不迴去,倒不是因為她娘家距離太遠,相反,她們張樓距離我們楊易寨還非常近,都是梁村鄉的,兩個村子相隔不過三五公裏。


    也更不是奶奶的娘家沒有親人,擔心無人招待,她這一輩兒兩個哥哥,兩個弟弟,嫡親的兄弟姐妹五人,隻有她是個姑娘。


    她的大哥家三個兒子一個閨女,二哥家兩個兒子,三弟家四個兒子兩個閨女,四弟家五個兒子,小一輩嫡親的侄子就有14個,侄女三個,侄孫和侄孫女就不計其數了。


    這樣的大家庭出來的,老張家唯一的一位姑奶奶,怎麽可能在大年節下沒有人招待呢?


    前幾年不去,甚至二三十年來都不怎麽去,隻有一個原因,還是因為渣爺啊!


    你想想,在這個傳統的年代,一個驕傲的女性,她唯一的丈夫拋棄了她,另娶他人,這讓她怎麽能站得起腰,立得起身?


    我的奶奶啊,這些年你心裏是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有誰知道?


    吃過早飯,我跟爸爸套好了牛車,大哥也換好了衣服,跟奶奶正待要走的時候,三妹過來了。


    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也想去。


    那就去唄!


    我們一行五人趕著牛車,又踏上了去往梁村鄉的路。


    今天,這條鄉村土路上,人和車明顯地多了。步行的,騎自行車的,拉地排子車的,趕牛車馬車的,甚至還有零星幾個開拖拉機或者汽車的。


    形形色色的開陽人,靠著不同的交通工具,帶著相差迥異的過年禮,向自己的娘家趕去。


    我們出發的比較早,再加上牛車很給力,於是,在上午十點剛過的時候,就趕到了張樓村。


    奶奶一進村子就很激動。


    她沿途不停地跟村裏人打著招唿,有的人喊她姐姐,有的喊她姑姑,還有的年輕人問了問身邊的長者,才喊起了姑奶奶。


    還有兩個小夥子,一見奶奶的麵,撒丫子就跑,好像有人在後麵攆著他們一樣,邊跑還邊喊:“爺爺,爺爺,好像是俺楊易寨的大姑奶奶迴娘家來了……”


    好家夥,這才進村幾分鍾,我們就把這個村子給驚動了。


    奶奶也是激動的很,她不讓老爹停車,喊著直接把車趕到你大舅家院子去。


    得了,老爹在這裏都不熟悉,我和大哥、三妹更是兩眼一抹黑,隻有聽吆喝了。


    前麵,村中央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外,一個六七十歲的老爺子,拄著根龍頭拐杖,翹著一撮山羊胡,顫顫巍巍地站立著。


    他不等我們的牛車停穩,就一把拉住奶奶的手,使勁搖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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