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饒命!想來必是因得先夫遭歹人所害,而後又是我母子九死一生逃迴大宅,再一路風塵趕至京中尚未得歇便又要遠行,方致使延兒心中驚懼惶恐加之數日勞累未曾得安眠才如此胡言亂語的,還望家主看在他方過世不久且未及尋得屍身的父親份上饒過我母子二人吧。”婦人麵色蒼白、清淚不止,又是撕心裂肺哀嚎不已,便是聞之皆是令人心生喟歎。


    傅家主臉色亦是沉得很,頗顯甚為無力之狀。


    方才那孩子之語本就令我心生愧意,現下再聞婦人之言,更是無言以對。默了默,雙手扶起她母子二人,“大嫂,若你願意,可居於京城之中,我必會妥善安頓。”轉向傅家主道,“傅家主,乃是莫鳴處置不當方至如此,休要責怪旁人。”


    “家主,”眾人之中走出一年近不惑男子,身量中等偏為瘦弱,一身藍灰長袍滿臉怒氣,“這母子二人非是蕎堂弟親眷!”


    “茯堂弟何出此言?”傅家主頓時愣住。


    眾人皆是將目光匯集於這名男子與那對母子之間,卻是見得男子坦然正色,然那婦人已是止了悲聲似極為閃躲之態。


    “唉,本是家醜,卻是若不言明必是令得主上心懷愧疚!這呂氏本不知何許人氏,乃是蕎弟數年前於采藥途中救起的,那時她已是懷有身孕,稱不知為何遭棄於山野,過往皆是思憶不起,妄論家宅何方。蕎弟心生憐憫便是將其帶迴家中好生護養,時日一長她便是稱甘願侍奉終身已報恩德,蕎弟不忍其產子在即失了所依方允下。卻是待其生下孩子,便對外宣稱乃是蕎弟之子,蕎弟善念未改,僅是覺幼子無辜,便不予反駁,久而久之竟是誤了終身!然蕎弟從未對其有越矩之為!此番吊唁老家主,呂氏花言巧語哄得蕎弟帶其同行,如今這婦人竟是這般育子的,於這般狠毒心腸之人,家主該是將其趕出傅家!”


    眾人聞聽此言皆是錯愣不已,見那婦人果真攬緊孩子垂頭不語,便知不假。


    “真真豈有此理!”傅家主憤然至極!


    “傅賢弟!”穆老家主抬手攔下他,“既是你那蕎堂弟心善之為,便是將其留下吧,以全了故人之念。”言語之間便是緊緊捏了捏了傅家主小臂,且眸色微微轉了轉我所立之處。


    傅家主即時會意,長歎一聲道,“罷了,看在蕎堂弟為得傅家舍命護衛之舉的份上,便是你母子便仍以他遺孀之名留於傅家吧。卻是,莫姑娘先輩乃是傅家祖上恩人,若再有旁的冒犯不敬之言行,必是重罰不貸!可知?”


    “是是是,奴家必是謹言慎行!”那婦人慌忙施禮。


    “嗯,既如此,”傅家主轉向將遠行眾人,“茯堂弟,延兒便是交與你親自教習,呂氏留於京城為婢侍奉莫姑娘吧。”


    “家主!”呂氏與眾人皆是一驚。


    “便如此定下了,時辰不早了,起程吧。”


    “我不要與娘親分開!”那孩子哭鬧不止。


    “家主,我,”呂氏亦是不願鬆手。


    莫山冷眼上前,附近呂氏耳畔低語道,“若要保全孩子便聽從你家家主之意!”


    呂氏被他驚嚇到,一時懈怠便是放開了手,孩子即刻被傅家旁人帶走,為免其哭鬧,莫良伸手點了孩子的睡穴。


    “快些起程吧,再誤下去便趕不及夜間落腳的鎮店了。”穆湛猛然出聲,眾人並未有異,皆是聞言而動。


    “姑娘笑話了!錦菡治家無方。”傅家主見眾人皆是各安其事,方轉身於我致歉。


    呂氏被莫達喚走,我方出聲,“傅家主,不知將如何處置呂氏?”


    “這個,”傅家主微一滯,“在下看姑娘這裏並無女眷,不若先留於府中做些漿洗、打掃的粗活。”


    “傅家主,我明了你扣留幼子之舉乃是為得她令不可胡言亂語,卻是這般使得母子分離......”


    “鳴兒,”龍泉打斷了我,“現下情形不明,傅家主亦是為得萬事穩妥。”


    “我必是知曉的,僅是......”


    “姑娘,想來傅家蕎世弟恐是未料得一念之善竟是誤了自身。且傅家主此舉不過令得幼子得以良善教化,而非長於小人之側。故而,姑娘便是由得傅家主自行處置了吧。”穆湛含笑開口。


    我微思量一番,點頭應之,“好,那便有勞傅家主費心了。”


    “姑娘言重了。”


    我本是欲要將其等送出城門的,卻是被眾人攔下,至了前院影壁之處,竟是連府門都未曾令我現身。


    待眾人離去,傅家主與穆老家主至了後堂之中,為得不過是傅家主與我診脈。他靜心合目診了足有一盞茶之時方收了手,麵色並未現異狀,“各位安心,姑娘脈象確實並無大礙,那毒已是被壓製得極好。待明日午後祁兒前來,便是與我一同商議如何為姑娘解毒之事。”


    “那便好。”眾人皆是鬆了口氣。


    穆隱笑嘻嘻起身,“莫鳴,我想吃莫良做的小糕了,不如你也學學,以防哪日他不在你身前我亦是可解饞的,如何?”


    我被他如此不合時宜之舉逗笑了,“穆隱兄,恐是你為得眾人私下有話相詢傅家主吧?”我豈會不知他因何如此無狀,竟是穆老家主皆未出言斥責。“難不成你竟是忘卻了如今我這耳力較之於你自是有過失之而無不及的,若是我願,恐是主街之上竊語之聲我亦可知,遑論這區區府中。”自是了,自穆老家主將他穆家玄鐵令與我之後,我便是承襲了所有順風耳之能,雖是不得用內力,卻是現下早已耳力強於穆隱了,僅是常日無需如此謹慎罷了。


    “呃,”他掃了一眼眾人,即刻失了聲。


    龍泉一笑,“便是不必瞞了鳴兒。傅家主,可是仍需鳴兒運功方可知深淺?”


    傅家主先是一愣,而後便是會意,亦是笑曰,“我並未有所隱,隱賢侄過慮了。”朝著穆老家主微微搖搖頭,“已是聽得祁兒言明,姑娘深通醫理,必是瞞不住的。脈象確是如此。僅是龍少將軍所慮之事我尚且需得微微思量如何處置最為妥帖罷了,必是不得以姑娘身子輕易嚐試,故而尚需一論。”


    我點點頭,“那便如此,明日待莊大人一同商討。我僅是淺嚐輒止必是不得將毒引發的。”


    “姑娘還是謹慎些好。”穆湛微微有些隱憂之情。


    穆隱尚未迴至座處,便是微微一靜,遂看向龍泉,“少將軍,不知這齊府大小姐因何前來啊?”


    聞他之言眾人皆是一愣,我自是同穆隱一道聞得了府門出傳來的尖細女子之聲,瞬間迴神亦是看向龍泉。


    龍泉亦是驚愕,“齊府?”遂轉向我,“我確是不知。鳴兒可願隨我同去一見?”


    穆老家主一笑,“老朽與傅賢弟尚且有事相詢,便是不擾姑娘了。”言罷示意眾人皆起身離去,穆隱微微暗了暗眸色,卻亦是未出聲,拉著莫達離開。


    “我見她恐是不便,不若......”


    “姐姐,府門處有一自稱齊家嫡長女之人求見。”小誌未及我言罷便是於門外出聲。


    莫良即刻皺眉,“不若妹夫前去打發了便是。妹妹先去歇著吧。”


    龍泉默了默,“也好,便是我且去看看。”


    “小姐,這府中之人甚為無禮,竟是令小姐於門外等候。”一名丫頭打扮的年輕女子嘟著嘴立於一頂軟轎窗欞處低聲迴奏。


    “嗬嗬,可兒,如此方好呢。”軟聲軟語之下難掩竊笑之音,“確是泉哥哥尚未出來迴府嗎?”


    “是,奴婢聽聞昨日黃昏少將軍便是至了,徹夜未出,想來必是......”猛然覺出不妥,忙捂住了嘴,“奴婢是說這府中女子甚為不知廉恥!竟是尚未成婚便留男子居於府內!哼。”


    沉寂了片刻,柔聲再起,“嗬嗬,你見得府門開啟有侍女往來嗎?恐是這府中皆為男子呢。”


    “是了是了!安宜必是不會扯謊,稱是午前尚有十數名男子及幾輛馬車出府呢!真真不知禮數!”


    “休得胡言亂語!恐是兄弟手足亦未可知。”


    “小姐!奴婢卻無小姐這般善心善念,即便為手足兄弟,為何不見侍女?真真不知少將軍被她下了何種迷藥,竟是為得如此放蕩女子忍心傷了小姐的心!必不是好東西,呸。”


    這主仆二人之語本是私密,卻不知真真隔牆有耳!便是這言之所有皆已入了我與穆隱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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