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山,處州西南與鬆陽縣交界處的一個山頭,兩頭都管不著,幾十年前就開始聚集起了一批亡命之徒,如今慢慢做大了起來,還建起了山寨。


    就在寨前的空地上,聞風而來的一夥山匪正聚在一起,因為他們之前認為的一次勢在必得的劫貨行動,居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慘敗:


    一齊出動的寨中十名好手,居然隻逃迴來三個,而且率領這次行動出去的副寨主此時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躺在地上。


    逃迴來的三人,此刻正跪在那裏。他們也沒敢完全說實話。而是把李二鐵釋放他們的事情,硬說描述成是自己三人英勇突圍,而且還設法搶迴了副寨主的屍體。而關於自己所經曆的戰鬥過程,則是盡可能加油添醋地描繪著他們遇到的對手可怕之處。


    為了佐證他們的描述是真實的,他們中有一人還保留著了一柄被直接從半截砍斷的腰刀,還有另一柄豁口幾近報廢的武器,盡可能地讓眾人相信他們沒有撒謊。


    “宮先生。”當中說話的是寨主孫大刀,他問的這個宮先生是他的軍師。


    整個栝蒼山的十幾支山匪中,也隻有他孫大刀的寨子裏設有軍師這個座席,事實上他也是發展得比較有規模的一支,手下足足能有近兩百號人,“你對此事如何看?”


    被稱為宮先生的這個人其實與周圍幾人沒有太大的差別,唯一的不同,是他手裏拿了一支白色的鵝毛扇,時不時地扇動幾下,以提示他的特別身份。


    “這種綠曲醇的美酒之前沒有出現過,也就是這些人來了之後才有的,他們在運酒時還自己帶了不少的護衛兵丁,這事看著就很不正常呐!所以之前我就提醒過副寨主,對手很特別,在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之前,輕易不要行動,可惜他卻不聽!唉!”


    “就一幫釀酒運酒的,果真會有這麽難對付?”孫大刀問道。


    “是不是難以對付,這得取決於我們在行動之前,是不是能夠把情況盡數摸清楚才行。”


    “可是這次準備時間花了七八天,又聯絡了六個山頭、派出五十個人呐!”有人不服氣地說。


    “非也非也!花了時間、多了人手,卻並沒有摸清情況。”宮先生用手中的羽扇指了指麵前那柄被砍斷的刀柄,“對方明顯防守充足、訓練有素、而且還有如此罕見的鋼刀裝備,這些,我們在行動之前,可都是一無所知啊!”


    “宮先生話說得是輕鬆,這些情況不去打一仗,又怎麽能夠知道!”


    “兵法有雲:不盡知用兵之害者,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宮軍師掉起了書袋,“這便就是教訓啊!”


    “那宮先生提醒的是!”孫大刀其實也不喜歡宮軍師這種掉書袋的模樣,他隻關心怎麽才能挽迴已經產生的損失,“再派些人去處州多打探些消息,他們運貨時的護衛不少,咱們換個路子,看看能不能去抄他們老家,這酒賣那麽貴,他們家裏肯定藏了不少的錢!”


    “寨主!一切還是等消息打探清楚再定吧?”宮先生有點擔心地勸道。


    “再定什麽?副寨主的仇不報了麽?這怎麽讓山上的兄弟們安心呢?”孫大刀一瞪眼睛道,“宮先生有時也是過於小心了!”


    宮軍師隻能閉口不語。


    在山哈部落之邊,正好宗離選的煉劍鋪與朱師傅選的酒坊不遠,畢竟大家都是需要選擇距離山泉水近的地方。


    然後,趙駟就把綠曲兵的營地設在了這兩者中間,也方便對於兩邊的警戒與保衛。


    軍營中,秦剛與趙駟商量完了對於前次李二鐵他們幾人的獎勵,同時也在分析對於三名俘虜的進一步審訊結果:


    “想不到這一帶的山匪居然能有十幾支之多,而這一次,我們算是被最大的這幾隻一起給盯上了?果真走到哪裏要做到‘財不外露’啊!”秦剛感慨道。


    “自古匪皆出於民,這些山匪裏,大多數隻是想逃避官府的苛政與重稅罷了。”趙駟其實是想起了在一年前,自己還不一樣是橫行於高郵湖麵的湖匪麽!


    “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幫家夥不打招唿,就想對我們謀財害命。那麽,他們的土匪生涯就該到頭嘍!”秦剛冷笑道,“尤其是這次出動的這幾家,平時應該也沒有少禍害這一帶的百姓吧!”


    趙駟點點頭道:“他們這一次突襲失利,料想不太會再走老路,一定會動其他的腦筋。”


    “所以,最近就把偵察與反偵察的訓練好好地拉起來。”秦剛說道,“尤其是你安排作為斥候的那兩組,給我往周邊地區都撒出去。情報方麵出了問題,拿他們是問!”


    最近幾日,山哈部落附近,多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他們有的像是路過這裏的行商,有的好像是出來換貨的山民,總是喜歡和部落裏的人看似隨意地打聽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而接近煉劍與釀酒的地方,因為很外圍就有了不斷巡邏的衛兵,這些人才不敢靠近。


    另一方麵,趙駟則安排好了人,冷冷地旁觀著這一切,包括這些人一共有幾批,何時來的、問了一些什麽、又看到了一些什麽,都清清楚楚地記在了他這裏。


    換句話說,這些人能夠打聽到的什麽,其實都是他這邊有意放出去的一些內容。趙駟此時,隻是想知道,對方將會如何選擇來報複。


    因為有李二鐵先前的交手,更有他們在永城縣的經曆,趙駟十分清楚,這時的山匪,多是一群烏合之眾,無非依賴於是其中少數人練過一些武功,而絕大多數,都是被挾裹在一起,遇上事就以一窩蜂地方式進行衝擊,見到人後便是胡亂地劈砍,而萬一打不過時,當然就是毫無計劃地抱頭而逃,根本就談不上什麽明確的戰鬥力。


    所以,就算是把這幫人放水放到營地前麵,再把營門大開著,也不必擔心會不會被他們能衝進來。


    隻是,如此這般,過得了幾天後,就連趙駟自己都覺得有點煩了,於是他便去城裏找了秦剛商量:


    “隻有千日做賊,哪能千日防賊。我們不如給他們一次機會,把這群賊人引出來,幹脆利落地解決掉,不就好了嗎?”


    “那要看給他們什麽機會呢?”


    “要不,我們就讓人放出風去,說你後天要去龍泉章窯看新出的酒瓶?”


    “駟哥,你這是拿我們大爺做誘餌嗎?”秦剛還沒來得及開口,正在一旁倒茶的秦婉突然開口質問道。


    趙駟也是十分清楚秦婉的出身來曆。而且因為秦婉識字書寫,便在這方麵勝過黃小個許多,於是在宅中的大多數情況都會在秦剛身邊隨侍,許多事情也都不避開她的。結果卻一下子被這句話給懟住了,立即訥訥地開口答道:“哪裏是作什麽誘餌,不過是想盡快地抓住這幫賊子而已。”


    “哼!繞來繞去,不就是這個意思嘛!奴婢人輕言微,本不該對駟哥不敬,隻是此事聽著就十分兇險。奴婢想提醒大爺,要三思而後行。”秦婉語氣雖軟但言語卻不讓步。


    “嗯,提醒得也是,是需要三思而後行!”秦剛哈哈笑道,“我經過再三思考,覺得有駟哥的保證,這個主意不會有什麽危險,可以成行!”


    “這……駟哥!”秦婉一聽諤然,隻能轉頭問趙駟。


    “絕無一分危險!”趙駟正色迴道。


    “那好!”秦婉便抓住這句話說道,“既然駟哥說絕無一分危險,那就請帶上奴婢一同前行,也給奴婢一個見見世麵的機會!”


    “你……”這下倒是輪到秦剛與趙駟一齊愕然了。


    秦婉說完後,就給兩人倒完茶水,默聲退出去了。


    趙駟笑眯眯地看著秦剛道:“這小妮子,有點不簡單!”


    秦剛卻正色道:“駟哥你別亂扯,還不是家父在走之前給了這丫頭一個‘代父管束’的許諾,我這也隻能給老人家一點麵子。好了,既然她要跟著就跟去吧,你把你的計劃細細說說。”


    與此同時,鐵壁山寨。


    宮軍師想得比較周全,看到孫大刀隻是派人在山哈部落那裏的營地附近收集情況,他便另外派了一撥人進入處州城去打聽,果然,處州城內的人很快就傳迴了重要的信息。


    之前他們一直以為往婺州運酒的隻是山哈部落的人,現在才知道這些酒的正主卻是住在處州城內的一個年輕員外,叫秦剛,而且,他還是州監酒稅官員秦觀的弟子。


    打探消息的人還問清楚了,這兩人是六月才來的處州,一來就買下了城裏最大的宅子,看起來是非常地有錢。


    當宮軍師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孫大刀,後者一下子來了精神。


    畢竟前幾天在城外營地周圍帶迴來的消息很不樂觀。就那樣的一處營地,他就算是把全山寨的人都調過去,也沒有把握能拿下來。


    而現在宮軍師居然一下子從城裏找到了正主,相對來說,去綁架一個有錢的年輕員外,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就強多了。


    於是,他便要求手下人更加關注於州城內秦家宅府的消息打探。


    “報寨主與軍師,剛得到的消息,秦剛明天會出城去龍泉縣的章窯,身邊就隻有兩三個人。”


    “此消息確切?”


    “千真萬確!小的這些天一直在他們家附近擺攤賣山貨,有意賣得便宜,和他家出來買菜的一個人混得熟了。今天他過來買得很少,說是他們家秦大爺明天出門,一天不在家。讓我後天再多帶點過去。我和他多扯了幾句,這才套問出他們去的地方是龍泉縣的章窯,就會隻帶兩三個家丁。”


    孫大刀聽後大喜道:“先前隻是怕山哈部落裏的那些蠻兵,這次這個秦剛離開州城,身邊人又這麽少,這個機會簡直是太好了啊!”


    宮軍師也點點頭道:“龍泉的章窯也是在龍泉縣城外,比較適合下手,就算出點小問題,官兵也是鞭長莫及。”


    雖然消息說秦剛的身邊隻會帶兩三個家丁,但是由於上一次行動前對於船上的護衛數量還是出了很大的差錯。所以宮軍師還是不厭其煩地要求在行動之前,繼續保持對城裏情況的打探。


    “宮先生啊!”孫大刀拍拍他的肩膀說,“幹我們這行的,小心過頭了,什麽事也做不成。”


    當然,這次孫大刀決定親自帶隊,調集了寨裏身手最好的十幾個人,其中也包括上次逃迴來的三個,讓他們這次去立功贖罪。


    在寨主出去安排的時候,宮軍師坐在那裏仔細想了好長時間,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讓人叫來了一個嘍羅,問他:


    “阿貴,你是不是有一個同胞兄弟在章窯裏做幫工?”


    ……


    第二天上午,秦剛、趙駟、秦婉,以及臨時聽說後也要跟著一起去的談建,一行四人出了處州南城門碼頭,上了一艘小船,船上還有扮成船工的兩名綠曲兵護衛,沿著大溪河道往龍泉縣方向而去。


    處州地區都是山脈,好在從龍泉上遊的龍泉溪開始,匯聚了小溪河的水後,便成了大溪河,一直流經處州,再轉向東南則是可以一路通往溫州。然後處州往北,有一條小河通往婺江,往婺州的方向而去。這些水路除了河道狹窄些,行不了太大的船外,倒也算是給這大山裏的交通方便了許多。


    “你說這幫蠢蛋拿到消息後應該會動手吧?”趙駟好象現在最發愁的是對手沒有動作。


    “黃小個昨天早晨把消息故意透給那個在門外賣山貨的漢子後,那人中午不到就不見了。所以,我們基本是可以確定,對方肯定是得到了這個消息,現在就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量了。”秦剛懶懶地說。


    “蠢蛋就是蠢蛋,最後還是要把消息喂到他們的嘴裏才行!”趙駟感慨道。


    “那你就這麽肯定他們不會在靠近處州這裏動手?”秦剛說著向四周張望了一番。


    “不會!”趙駟胸有成竹地說道,“這幫山匪,膽子都小得很。太靠近州城的地方,他們怕引來官兵。他們這次既然知道我們要去章窯,那個地方在龍泉縣南幾十裏外,所以這幫家夥,但凡有點腦子,也會選擇在章窯那裏伏擊我們!”


    “也別小看他們,我看上次他們伏擊我們貨船的地方就選得挺不錯,就是來的人菜了一點。”


    “還真沒小看他們,章窯那邊,我已經提前布置了一個隊在那裏了。在咱們身後,我又安排兩個隊扮作客商在走貨,離我們不過兩三裏的距離。所以,就算是這幫人頭昏了要在半路上動手,隻需我們三個稍稍抵擋一下,就可以叫他們有來無迴。”趙駟說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秦剛也覺得,按這樣的安排,憑著綠曲兵眼下的戰力,山匪隻要不是傾巢出動百人以上人手,都是不可能占到一分便宜的。


    小船過了龍泉縣,又晃晃悠悠地沿著河道行了幾十裏的水路,在中午不到的時候,終於到了章窯所在的大窯村附近上了岸。


    大窯村與傳統的村落有點不一樣,因為村裏的人幾乎都在開窯場燒瓷器,所以對於幫工的需要非常大,常常會有附近的鄉鎮、山民跑到這裏來找零工做,因此村裏的人員便會顯得複雜一些。


    最近,章天壽家接了秦剛的酒瓶活,在順利交付了第一批貨之後,後續的需求數量迅速加大。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講的那樣,直接便把製胎、素燒的活都分給了其它窯場,而他自己的窯場則專注於上釉與燒釉這關鍵的兩處工藝。


    這每月便是兩萬隻酒瓶的需求量,一下子讓村裏幾乎所有的窯場都開足了生產能力,四鄉八村招來幹零工的人更是複雜了起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駟提前安排過來的十一個人,在如今這個嘈雜忙碌的大窯村裏也顯得不那麽明顯。


    碼頭上,一個看似找零活幹的小夥子麻利地跑過來幫著秦剛他們來擔挑東西,就在看似講價錢的時候,已經悄悄與趙駟把這裏的大致情況交待了一遍。


    在他們進入大窯村之後,村裏的人員情況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同時也問過章天壽了,這村裏新增加幹活的人,大多都是一個月前招來的,所以內部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於是,綠曲兵們則把主要的人手,都放在村外的兩條主要通道附近戒備著。


    趙駟點點頭,到了村裏,與這裏的人接上頭,他就放了大半個心下來了,按照出發前的計劃,後麵跟著的兩支隊,一支是水路,一支是陸路,都會在離大窯村五六裏地的地方潛伏下來,等村裏的信號見機行事。


    於是他隨著秦剛去見了章天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流大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二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二虎並收藏風流大宋最新章節